沈家的數萬石糧食在當天夜裏,便以捐災的名義送去了預備倉。朱肅並未過問,而是一頭鑽進了沈園水榭內的一間書房之中。


    轉眼天已入夜,狗兒帶著沈家的侍女端了晚膳前來,眼見水榭之中燭光通明,一道身影仍舊端坐在桌案前奮筆疾書。


    狗兒轉身從侍女手中接過朱肅的晚膳,揮手將侍女們揮退。自己與侍立門口的吳王衛點頭打過招呼後,便輕手輕腳推開了書房的門。看到朱肅果然仍坐在桌案前專注,他也不敢打擾,靜靜侍立在一旁。


    “什麽時辰了?”朱肅頭也不抬的問道。


    “回殿下,已是戌時。”狗兒忙回答。


    “唔,天竟然都黑了。”朱肅抬起頭看看窗外,揉了揉發漲的眉心。狗兒心下不忍,開口勸道:“殿下且先歇息一會罷。自方才發落完沈海,便一直忙碌。”


    “您萬金之軀,若是累著了可怎麽好。”


    “你年紀輕輕,說話倒和祥登那老貨似的。”朱肅失笑。


    “狗兒不敢負義父所托……”狗兒道。


    祥登年事已高不耐遠行,被朱肅留在了皇莊之中操持事務。臨幸之前他千叮嚀萬囑咐,要狗兒務必照顧好朱肅身體。狗兒無父無母,又因族類總是為人所嫌,唯有在祥登和朱肅身邊尚有容身之處。他與祥登同為朱肅身邊內侍,便幹脆拜了祥登做義父。朱肅倒也樂見其成。


    狗兒若能忘記自己女真人的身份,就最好不過了。


    “有勞你掛心了……隻是,手中事務實在太多了。”朱肅歎了一口氣。“要想防治瘟疫,離不開戴先生相助。這本‘衛生防疫指南’,最好明日之內,就要寫好交到戴先生手中。”


    “還有那一千餘衛所兵……對了,狄猛可回來了麽?”


    “尚未。他與常國公到城外去編練那一千士卒了。想來今夜是宿在軍營之中。”狗兒答道。


    “……這樣。”也是,雖然自己讓他去要錦衣衛有關太湖水匪的消息卷宗,但錦衣衛組織嚴密,想來這些消息,也是要藏於應天錦衣衛鎮撫司本部裏的。


    這消息一來一回,自然不會這麽快就回來匯報。


    朱肅又寫了幾筆,眼看那本《衛生防疫指南》已寫的差不多了,終於把筆一拋,舒了口氣。


    正待起身去用晚膳,外頭的侍衛聽到裏麵動靜,進屋通傳道:“殿下,沈家二爺沈旺求見。已等了有一會了。”


    “沈旺?”朱肅抿了一口小米粥。“傳。”


    侍衛點點頭,轉身便出去了。不一會兒,外頭便傳來沈旺的聲音:“拜……拜見殿下……”


    “沈旺啊。坐……噗!”朱肅張口讓沈旺坐下,不料才剛抬起眼,直接將口中的小米粥噴了出去。


    隻見沈家二爺沈旺赤裸著上身,露出一身被寒風凍的瑟瑟發抖的肥肉來。背上還不倫不類的背著條木棍……


    “咳咳咳咳咳咳……”被這造型嗆到的朱肅頓時大咳起來。狗兒忙幫忙拍著朱肅的後背。好一會朱肅才緩了過來,哭笑不得道:“沈旺,你這是……負荊請罪?”


    “人廉頗大將軍何等英武……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商賈,這一身白肉晃晃悠悠的,也學人家負荊請罪?”


    “你這是來請罪,還是來讓本王反胃的?”


    沈旺卻沒心思聽朱肅的俏皮話,他一張胖臉被凍的通紅,臉上更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殿下,小人……小人才疏學淺,不知怎樣才能消弭殿下怒意之萬一,雖是東施效顰,但也隻能出此下策……”


    “犬子無狀,衝撞了殿下,小人教子無方,實在是罪該萬死!”


    說罷,幾個頭深深磕了下去,磕的咚咚作響。


    “噢,那沈海是你的兒子……”朱肅這才恍然。也對,沈旺是沈家家主沈榮的親弟。沈榮說在蘇州主事的沈海是他的侄子,那麽自然,就是沈旺的兒子了。


    自己原以為那沈海隻是沈家旁支,如今想來,沈家雖已將生意的重心移至應天,但蘇州畢竟是老家祖宗之地,自然要選一個親近人作為主事。


    沈榮年事已高早已退居二線。沈家生意多由沈旺負責,沈海身為沈旺之子,負責主掌蘇州一片的生意,確實在正常不過了。


    “不必磕了,這正吃飯呢。磕出血來本王還如何下咽?”朱肅道。狗兒會意,已上前一步,將沈旺拉了起來。眼見磕不下去了,沈旺便也隻好就坡下驢的站起了身,隻是仍舊一臉慘然的抹淚。


    “那沈海,怎麽樣了?”朱肅挾了筷小菜問道。


    “方才,大哥已重責了犬子三十大板,奪去他主管家務之職,讓他罰跪祠堂思過。何時殿下息怒了,何時再放他出來。”沈旺道,


    “嘶……打了三十大板,還要跪祠堂?”朱肅倒吸了一口冷氣。關於打板子什麽的,他朱肅見得多了。三十大板若是不留情麵的打下來,絕對是皮開肉綻,每動一下都要痛入骨髓的。


    而跪祠堂,也並非想象中的那般容易,要知道,跪祠堂是不能吃東西的。且一般情況下,跪祠堂都要足足跪上數個日夜。若隻是跪一兩個時辰還好,跪的時間一長,往往麻到整個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渾身更是如被螞蟻所噬。


    打完這麽多板子,還能跪的動祠堂的狠人,朱肅也隻見過四哥朱棣一個。


    畢竟人類的習慣性十分強大,被老朱打著打著跪著跪著,朱老四也就習慣了……


    “哼。便宜他了。”倒是狗兒冷哼了一聲。他仍舊記得那沈海突然暴起,對朱肅無禮的模樣。


    在他看來,這般的狂徒,打斷手腳都是輕的!


    “這是你沈家之事,本王不管。”朱肅瞥了狗兒一眼,狗兒這才驚覺僭越,呐呐低下了頭。


    “沈二叔,你也算是跟著本王的老人了。當知道本王不喜這些虛的東西。有那心思負荊請罪,不如想些實際的,來讓本王曉得誠意。”


    “是,是……”沈旺一邊冷的發抖,一邊額上卻滲出了汗珠。“殿下,小人駑鈍,想不出什麽能討您開心的事兒……”


    “殿下若有什麽想讓小人做的,還請盡情吩咐,小人就算肝腦塗地,也一定為殿下辦成!”


    “……倒也不至於。”朱肅淡淡的道。“你沈家已舍了萬石糧草,這事兒暫且就算這麽過去了。”


    “隻不過,這蘇州城裏,不可能隻有你一個沈家在囤積居奇吧?”


    “本王要你,助我讓那些人把糧草也吐出來,你可願意?”


    朱肅眼中閃著邪惡的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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