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知府魏觀以為,張氏餘孽托名倭寇,其來勢洶洶。當閉城自守,等待朝廷派來的援兵救援。而茹太素則以為,彼輩自甘為賊,必然以劫掠為主。既然已經知道了賊人要來,則該在其登陸前直接發大兵殲滅。至於蘇州城,隻需要少部分兵力防禦就夠了。


    兩人的觀點各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讚同,一時間,兩撥人各執一詞,彼此爭執不下。


    朱肅亦在皺眉沉思,見身旁的四哥朱棣眼神發亮,似乎欲言又止,便開口道:“四哥可是有什麽想法?”


    “何必藏著掖著,有什麽直接說就是了!”


    “咳咳,那我就直說了。”朱棣清了清嗓子,廳中諸人的目光,都朝著他匯聚了過來。他站起身,學著老朱平日裏的樣子背起雙手,走到茹太素麵前:


    “本王想問問茹禦史,你說要在海岸上阻截賊寇。”


    “可我大明海岸綿延千裏,何處倭賊不能登陸?莫非茹禦史能未卜先知,事先知道倭賊要從何處登陸不成?”


    “可以在岸邊設立狼煙,著士兵們分兵駐守。”茹太素解釋道。“若某處見到倭賊船隻,隻需一點起狼煙,四方快馬皆至……”


    “不行。”卻是朱肅搖了搖頭。“沿海多灘塗,行不得快馬。而且尚不知敵人虛實,若是非要在岸邊打,我等其實隻占了‘以逸待勞’這一個便宜而已。”


    “若是貿然分兵戒備,看到了狼煙再合兵,兵士匆忙趕路之下,連‘以逸待勞’這一個優勢也沒有了。”茹太素顯然不懂軍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法子,很明顯隻是生搬硬套北方防範蒙元南下的法子,壓根就行不通。


    永樂大帝的心胸不怎麽寬廣啊,這四哥八成是在故意針對老茹,以報昨晚此老放言彈劾他和二哥之仇……


    茹太素臉一黑,平心而論,他是不想在這些軍國大事上,去聽這些個十來歲“毛頭小子”的意見的。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對軍事確實是一竅不通。


    而且其他兩位王爺倒也罷了,五殿下朱肅,卻確實是有些不似同齡人的智計在身上的。


    雖然平素行事頑劣了些……


    既然他也開口反對,那麽自己這個“妙計”,看來是真的不行。


    隻能說,茹太素雖然脾氣臭了些,但是比起大明朝後來那些瞎指揮的文官、宦官監軍們,還是要靠譜的太多太多了。


    “那麽果然,還是要閉城自守……”魏觀說道。


    茹太素臉色雖有些難看,但還是出言道:“可我等如何確定,賊人定然會來進攻蘇州?”


    “若是那張仁被我等生擒,倒也罷了。那張禮身為張仁之弟,於情於理,都必然要來救他的兄長。”


    “可如今張仁已死……”說著,頗有些幽怨的看了朱樉朱棣二人一眼。


    “能否詐稱張仁為我等生擒,引誘那張禮來攻?”有人提議道。


    “不成。那夜亦有張家餘孽跑出城去。那部分人,是親眼見了張仁身死的。他們定然會去投奔張禮,將張仁之死悉數告知。”茹太素搖了搖頭,幽怨的眼神又看向朱樉和朱棣。


    朱樉有些心虛,朱棣則有些懊惱,那夜自己和二哥進城時候,見到迎麵有一夥兒衝來,又聽到後麵有官兵叫喚,於是倉促之間,想都不想就……


    現在想來,若是當時真的生擒了張仁,也不知省了多少事。就算沒有生擒,若是好好應對,沒留下活口……


    “茹禦史別怪我二哥四哥了。”朱肅插言道。“當時他們剛剛進城,不知道狀況,護衛們也肯定是以保護兩位王爺的安全為第一優先。至少,沒跑了張仁這個賊首。”


    “而且,若是那些倭寇真是由張禮節製,行蹤倒也不難預料。”


    “哦?”場上眾人皆精神一振,朱棣驚喜道:“老五,莫非史書上……”


    “咳咳,莫非你對這一切早有預料了嗎?”


    朱肅白了朱棣一眼。這貨絕對是以為,自己又要使用穿越者“大預言術”了。


    這事雖然不見於史,但若將自己帶入張禮的角度,卻也不難猜測。他開口道:“敢問諸位,這張陳餘孽廢了這麽大的勁兒,究竟是在想些什麽?”


    “想些什麽?”眾人麵麵相覷。這回卻是朱樉哼聲道:“哼,還能在想什麽?無非是癡心妄想著,想要恢複他們父輩曾經的勢力,再來爭一爭我們大明的天下。”


    “二哥說的不錯。”朱肅朝著朱樉點點頭。接著道:“這便是他們和尋常倭寇的不同之處。尋常倭寇隻為財貨,而他們,卻是在幻想著恢複先輩榮光。”


    “那些人雖然愚不可及,但便連街邊的三歲小兒也知道,想要爭奪天下,又安能沒有落腳起事的城池?”


    “若是隻像那些尋常倭寇一般,來一陣風,去一陣風。便是掠得財物巨萬,又有何用?”


    “可是,如今張仁已死,他們攪亂我蘇州府城,以裏應外合的計謀已然失敗……他們還會來攻蘇州府嗎?”茹太素道。


    “或許不是蘇州府,但他張禮定然不會隻是劫掠,必然是要來打一城的。”朱肅還沒開口,那邊的朱棣則已經若有所思的接過了話頭。


    “原因有三:一,那張禮不過是次子,如今張仁已死,他理應是要挑起張家大梁的。”


    “既然如此,他必然得先為兄報仇,或立下些能夠服眾的功勳,否則他怎麽能夠服眾?”


    “二,張家先前既然想拿下蘇州,那麽所需兵力,定然不少。這些兵力,隻憑張士誠給他們留下的家底,隻怕是不夠的。”


    “那麽,他們必然要借他人之力……以我看,他們很可能是匯集了其他夥的賊人倭寇,一起來奪城的。既然這樣,他就必須要許給那些賊人足夠的利益。除了奪下城池,劫掠一些小小的市集鄉鎮,這麽一點點的利益,哪兒夠讓他們說動其他的賊人?”


    “其三嘛……他們現在早就成了窮寇。”少年朱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翹起一隻二郎腿。一雙眼睛之中精光閃動:“張仁身死,計謀破敗,可以說如今已別無他路。”


    “我若是他張禮,此時,定然會直接孤擲一注。若成,能打下一城站穩腳跟,局麵自然就此打開,此前種種失敗,便也都成了過眼雲煙。”


    “若敗,那也不過是成事無望,一樣是受死罷了。可若是此時不上,之後定然更加沒有了機會:現在他們還能勉強糾集出一支軍隊來。等張仁身死、蘇州城中潛藏的勢力被連根拔起的消息傳開,人心惶惶之下,還有幾個人願意提著腦袋跟他幹?”


    “老五,我說的可對麽?”朱棣侃侃而談完畢,突然扭頭詢問朱肅。


    “……對。”朱肅點頭認可。隻是心裏總覺得有些怪異。


    你朱棣這是在說張仁嗎?怎麽聽著,像是在說靖難時候的你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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