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頭上壓了一點重量,這總讓艾絲特下意識想把腦袋轉過去,隻是在眼角餘光觸及到那白色的花紋時,她又會迅速打消這個想法。


    喜鵲的身形比烏鴉更纖細,也更加輕盈,但又比一小團的雲雀更有實感,讓艾絲特每一刻都知道它正站在肩上。


    而兔子看著那隻喜鵲的眼神就很古怪了:“所以,他已經控製了這隻鳥?”


    “不,這隻鳥現在就是我,”喜鵲翹了翹細長的黑色尾羽,用潔白的翅羽點了點兔子,“你的腦子看上去真的不夠靈光,到底是怎麽在東區活下來的?憑借著好運?”


    兔子衝喜鵲豎起眉毛,一聲不吭地別過頭去。


    艾絲特長長歎了口氣:“別總是嘲笑兔子,本雅明先生,你這隻是單純欺負人而已。”


    “我又沒有說錯,他確實不夠聰明,甚至還不如你。”喜鵲矜持地昂著頭,露出白色的胸腹,表達出對男孩的不屑一顧。


    艾絲特下意識勾了勾嘴角,卻又很快收斂住笑意,本雅明的話並不是刻意討好,而是在陳述他認定的事實,並沒有“欺騙”的意圖。


    隻是他這麽說的時候,總讓艾絲特有種隱隱的揪心。


    並沒有走出太遠,她便看見了一座奇特的拱形墓碑——上麵沒有逝者的照片,刻著一個莫比烏斯環的符號,沒有誕生年份或者姓氏,隻有一個名字停留在卒年。


    兔子看著這個奇怪的墓碑,雖然他並不認識上麵的字,但是卻也覺得這墓碑遺漏了很多信息,格式與其他的墓碑都不太一樣。


    坐在艾絲特肩頭的喜鵲飛落在地麵,小聲念起上麵的墓誌銘:“四大勺黃油,半杯可可粉,兩個雞蛋……”


    不過念到一半本雅明就打住了,喜鵲望著下方的魯恩語文字晃了晃腦袋:“我說,你到底為什麽要在墓碑上放食譜?即使以墓誌銘來說,這也是過於古怪的事情,不會有人願意按照一份墓園裏的食譜做甜點的。”


    艾絲特摸著自己墓碑上凹陷的刻痕,指尖停留在最末尾的“冰淇淋”一詞上,笑容溫和:“但它或許能給看到的人帶來一點好心情,如果真的有人做出來了,那至少他們多嚐到了一口驚喜的味道。”


    “沒看出來有什麽驚喜,說真的,這食譜看上去太甜了。”喜鵲叨了兩下墓碑的邊緣,敲出一點輕響。


    艾絲特的手掌貼在那莫比烏斯環的符號上,感受著手心處傳來的冷意,她的目光很恍惚,像是在注視著更遙遠的過去。


    “我覺得聽上去很好吃。”兔子下意識反駁了喜鵲的話,他甚至不知道完整的食譜是什麽,但就是想跟本雅明唱反調。


    喜鵲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兔子,而是仰頭望向艾絲特,注視著她眼底的悲傷與思念:“所以你打算做什麽?”


    “帶走它。”艾絲特輕聲說道。


    她原本貼在墓碑上的右手猛然合攏,那尊沉重的拱形墓碑瞬間便消失,隻留下一處泥土外翻的窄坑。


    兔子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目光不斷在地麵和艾絲特的右手轉動,卻怎麽也沒看到那座墓碑的存在:“這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它就這樣消失了!”


    喜鵲一蹬地麵,重新飛回到艾絲特的肩膀上:“你總是這樣大驚小怪的,隻會顯得更愚鈍。比這種事更壯觀的場麵可多著,她隻是‘偷走’了一塊墓碑而已。”


    “偷走……”兔子低聲默念了好幾遍這個說法,即使滿臉都寫滿求知欲,他也按捺住了好奇心,沒有纏著艾絲特問個究竟。


    艾絲特收回手,再度對著地麵的位置進行一次抓握,偷取了泥土間突兀的縫隙,讓它完全合攏。


    用鞋子踏平兩腳地麵,艾絲特望向棺材的位置,猶豫片刻後還是看向兔子:“我們走吧。”


    喜鵲則回過頭,盯著後方的那片空地:“你不把棺材也帶走嗎?”


    “不會有人來挖的,”艾絲特活動了一下雙手的手指,“它已經被挖過一次了,總不至於被人挖第二次吧?”


    想到這裏,她嘴角又忍不住掛上一點微笑。


    兔子見艾絲特的心情似乎好起來,忍不住多看了那處長出草芽的土包:“以前就被挖過?所以你是那時候被挖出來的……”


    艾絲特聽到兔子的話,輕聲笑起來,然後她的笑聲越來越響亮,在這墓園裏顯得相當怪異。


    喜鵲忍不住用爪子刨了刨她的肩膀:“冷靜一點,你再笑說不定別的屍體就要爬起來了。”


    兔子驚慌地四下張望起來:“等等,別的屍體也會爬起來嗎!?”


    艾絲特眼中帶著笑意,反手戳了戳喜鵲的喙:“好了好了,我隻是有點感慨,你不要再……”


    然後她又跟被燙到般收回了手。


    艾絲特意識到剛才的舉動太過親昵,她跟本雅明並沒有那麽熟悉,這樣的動作甚至說得上無禮,完全是因為來到這裏後,她被喚起了太多清晰的回憶,習慣性地伸手去懟了懟鳥嘴。


    “抱歉。”艾絲特小聲地說道,先前的笑意徹底消散在眼底。


    喜鵲歪了歪腦袋:“為什麽要道歉?”


    艾絲特沒有回應喜鵲的視線:“沒什麽,我們該走了。”


    她用手勢示意兔子快點跟上,兔子衝艾絲特肩頭那隻喜鵲翻了一個白眼,才快步走在艾絲特身旁。


    兔子的想法很單純,既然她臉上的表情變得那麽淡漠,肯定是本雅明哪裏惹得艾絲特不開心了!


    而喜鵲又回頭望了眼那座墓碑原先所在的地方。


    本雅明倒是知道艾絲特為什麽會有那個舉動,她無意識間將喜鵲當成了別的分身,將本雅明看作了小七。這是“預感”本身對艾絲特的提示,源於分身之間的相似感,甚至是卓婭對“阿蒙”的熟悉。


    如果卓婭的狀態正常,艾絲特早就能得到“靈性直覺”的提示,分辨出本雅明·雅各的古怪了。


    本雅明作為旁觀者,或者說作為另一個分身,反而能清晰地察覺到,艾絲特那個舉動的特殊。


    艾絲特卻沒有,她隻是望著來時的路,往墓園外走去。


    喜鵲不帶弧度的尖嘴開合兩下,最終還是垂下了腦袋,沒有去咬那些在眼前微微搖晃的發絲。


    對於艾絲特那句道歉,本雅明總覺得有些不滿,卻又說不上來緣由。


    ——


    “你很喜歡這座小城市?”坐在返回市區的馬車上,本雅明依舊沒有脫離對那隻喜鵲的寄生。


    在兔子坐到艾絲特旁邊後,這隻喜鵲直接占據了兩人對麵的空位,車夫隻是稍微恍惚了幾秒,就像是沒看到多了這隻喜鵲一樣,詢問了艾絲特要去的地方。


    因為艾絲特是按照時間雇傭馬車的,所以車夫一直等在了墓園外。艾絲特報上了金梧桐區那家旅店的名字,馬車很快便沿著道路出發。


    艾絲特往窗外望出去,午後的陽光透過簡陋的亞麻車簾,落進車廂內:“我應該很喜歡這裏。”


    “你並不是很確定,”喜鵲搖晃身子,來回走動著,“但我得說,這地方太小了,小到隻要有一點強勢的外力,就足以完全摧毀它的平靜。”


    艾絲特坐直了身子,轉向喜鵲:“正如你所說,它沒有承擔那些風險的能力,我明白你指的是什麽,那些超越了凡人生活的鬥爭。”


    “跟東區一樣?我是說貝克蘭德。”兔子並沒有那麽好的想象力,隻能試著用自己熟悉的地方作對比,“不過我們也見到了不少比東區好的地方,廷根比東區繁華。”


    艾絲特笑著點頭:“可以這麽說,不過貝克蘭德也要比廷根大很多,致力於保護貝克蘭德的人也更多。”


    喜鵲抖了兩下羽毛:“我不讚成東區的比喻,貝克蘭德的隱藏力量相當龐大,這跟某個區沒關係。”


    艾絲特望著喜鵲:“你隻是驕傲,對弱小者並不看重,甚至說得上輕蔑。”


    來回走動的喜鵲忽然停下了腳步,清澈的眼睛裏倒映出困惑:“我沒有像你說的那樣,‘輕蔑’,我隻是不太在乎,他們跟我們並沒有什麽關係。”


    “要我猜,本雅明你並沒有多少朋友。”


    “那你猜錯了,我的朋友還挺多的。”甚至某種程度上,我們還算是彼此知根知底聯盟與家族。本雅明在內心嘀咕道。


    兔子對談話的走向不太理解,所以安靜地望著艾絲特,等待她做出解釋。


    艾絲特指了指喜鵲,告訴兔子:“這是對待他人態度的反麵例子,不要學他喔。”


    兔子沒有聽懂,但不妨礙他聽出來這是在指責本雅明,所以兔子連連點頭。


    喜鵲歎了口氣:“但是就現在的情況來說,這個男孩不就是你的拖累嗎?你甚至都沒有寄生他人,因為那會讓他感到困惑甚至害怕。”


    “我不害怕!”兔子下意識反駁了一句,“我才不會害怕艾絲特!”


    艾絲特低笑了一聲,沒有說什麽。


    喜鵲展開純白的羽尖,相當不耐煩地點著兔子的方向:“你真的是一點自覺都沒有啊,非凡者有太多方法要別人無聲無息地死去,更何況你是這麽一個非親非故的流浪兒。”


    “艾絲特不會害我的,為什麽我要擔心?”


    喜鵲眼中滿是嘲諷:“長久留在她身邊才可能害了你,你懂嗎?”


    兔子想起那位身上沾血、昏迷不醒的女士,原本篤定的念頭動搖了。(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詭秘之主:瑤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霖自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霖自斜並收藏詭秘之主:瑤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