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監牢內,渾身是血的曾小乙被兜頭一盆涼水潑醒過來。他的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嘴唇也破了,淺色的囚衣上血跡已經變成了褐色。


    吳揚坐在掌班親自為他端來的太師椅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著放在前麵的桌案上,一邊漫不經心地剔著指甲,一邊懶洋洋地問道:“說吧,你們是如何傳遞情報的?背後領頭的人是誰?元宵節搞那麽大一出戲,究竟想圖謀什麽?”


    “水,給我水!”


    曾小乙就著兵卒的手狠狠地灌了幾大口涼水,舒服地歎了口長氣,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嘰歪個啥!是老子們問你,不是你問老子!問什麽時辰,怎麽?怕耽誤你投胎啊!”


    負責刑訊的掌班範無鷲是個暴戾的性子,他信奉的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嫌犯進了皇城司,隻要落在他手裏,一頓殺威棒是少不了的。此人尤其喜歡研究前朝酷吏的刑訊手段,什麽“剔骨”“梳洗”,說起來那是頭頭是道,如果不是文官們壓製的厲害,他是真想把曆朝曆代那些有名的酷刑都在人身上來一遍。


    說話間他揮起長鞭,“啪”地打在刑柱上,濺起幾點火花,鞭梢恰恰掃過曾小乙的脖子,頓時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讓曾小乙大聲慘叫,他慘笑道:“大人到底要小人說什麽?小人就是個賣湯餅的,奉公守法,稅錢從不敢少一分半文。前日渾家算錯了帳,多收了客人十文錢,小人硬是追出半裏地將多收的錢還給了客人才心安……大人不信可以去四鄰尋訪尋訪,小人就是個賣湯餅的,實實無甚圖謀……”


    “賣湯餅的,湯餅賣進了孤山營?孤山營有多特殊,你在臨安城住了二三十年會不知道?你還想蒙老子,你真當老子啥也不知道,你挑進孤山營的是湯餅嗎?是一挑挑的紙錢!要不要老子把紙貨鋪子的人抓來跟你當麵對質!”


    範無鷲見吳揚沒有說話的意思,立刻凶神惡煞地對著曾小乙一頓狂噴。


    “大人、官爺,小人是貪心了,孤山營的老卒讓小人幫忙送些紙錢進去,價格足足比市麵上高出一倍。小人心想這些老卒缺胳膊少腿的,無非就是偷偷祭祀一下先人,小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賺一筆銀子,哪曉得還是瞞不過官爺的法眼……小人知錯了,小人情願將賺的銀子都退出來,隻求官爺開恩,饒了小的狗命,小人結草銜環報答官爺……”


    曾小乙連連做出叩首的動作,大聲求饒,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個賣湯餅的,因為貪圖銀錢才幫孤山營的老卒們偷偷帶了些紙錢進去,別的一概不知。


    正鬧騰的不可開交,牢房裏突然響起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曾小乙,你還有個哥哥叫曾從甲吧,還有你的姐姐曾月娥,說,他們如今都在何處?”


    曾小乙吃了一驚,他猛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這才發現牢房入口的陰影裏還有兩個人,他們一站一坐,站著的是個小內監,約莫十六七歲,他侍立在坐著的人身後,微微躬身,顯得非常恭敬。


    坐著的人是一名很老很老的老太監,他的臉上皺紋堆疊著,看不出究竟有多大的年紀。或許是很少見陽光的緣故,老太監的臉色像死人一樣慘白,耷拉著眼皮,不說話也給人一種冷颼颼的感覺。


    老太監突然彎腰咳嗽起來,伴隨著“嗬嗬”的抽氣聲,好像下一秒老太監就會倒不上來氣,死在牢房裏。


    小內監趕緊彎下身子替他捶背,一邊低聲詢問著,應該是關心的話。


    老太監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拒絕了小內監的提議,牢房裏充斥的都是他的咳嗽聲,剩下的就是牆上的火把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老太監咳嗽時連最凶戾的範無鷲也屏息凝神不敢動彈。


    終於,老太監的咳嗽聲停了,吳揚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在離老太監五步遠的地方抱拳躬身,“監牢簡陋,慢待公公了,還請公公恕罪!”


    “不妨事!”老太監揮了揮手,“這地方咱家也有許多年不曾來了,倒覺得親切。小吳大人不必拘束,隻管忙你的去,咱家恐怕得上些手段,小吳大人是大家公子,這些上不得台麵的醃臢手段怕汙了你的眼睛,陛下若是怪罪下來,咱家吃罪不起!”


    “公公自便,下官告退。”


    吳揚絲毫沒有耽擱,再次抱拳躬身側身慢慢退向出口,範無鷲更是大氣也不敢喘,學著吳揚的樣子,把身子彎的極低,跟在吳揚身後向門口退去。


    皇城司的監牢在地下,聯通地麵的是一個“之”字形的樓梯,吳揚在拐角處停留了一瞬,底下的監牢並未傳來想象中的慘呼,他繼續向出口走去,腳步不停。


    轉過了拐角,範無鷲頻頻回頭,極想去觀摩一下這位神秘老太監的手段,但他不敢,他知道對方碾死他不比碾死一隻螞蟻費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續命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朱落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朱落落並收藏大宋續命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