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輔成給了朱翊鈞很大的驚喜,這一次他來太白樓真的隻是順路,聽說萬士和也在,才進來看看熱鬧,他是去燕興樓查賬,這一期的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的票證認籌已經結束,所有的現銀,已經押解到了國帑,準備用於年後開工的綏遠馳道和勝州、臥馬崗礦山。


    林輔成是真正的自由戰士,他不僅讓自己自由,還讓大明人共同自由。


    “那麽利得稅呢!這不是朝廷聚斂又是什麽,白銀、赤銅、鑄幣,皆不許出我大明,你這個投獻獻媚之徒,隻知道為尊上歌功頌德,安敢如此叫囂!”一個翰林院的翰林大聲的叫嚷著。


    朱翊鈞眉頭緊皺的看向了那個翰林,這個人有點公鴨嗓子,說話聲音難聽也就罷了,說的話也很難聽。


    什麽叫為尊上歌功頌德?胡亂攀咬!


    林輔成這些話裏,跟他這個皇帝有半毛錢關係?


    “白銀、赤銅、鑄幣,你當朝廷缺你家那幾兩銀子嗎?”林輔成嗤笑一聲說道:“朝廷當真缺錢厲害,直接發債就是,你沒看到前段時間,一千萬銀的專項國債,連水花都沒濺起來嗎?真當大明的肉食者都是爾等鼠目寸光之徒?!”


    “朝廷此意,不過是不讓白銀出關,你帶著貨物出關,誰會攔你!為的是什麽?是流入大明的白銀流通起來,這完全是為了自由貿易!”


    翰林蕭有良,用力的揮舞了袖子,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林輔成大聲說道:“你要不要聽聽你說的話,伱這些話,簡直是狗屁不通!朝廷與民爭利,征重稅於民,極盡苛責,何來自由二字!虧你還是鬆江學派的大儒!”


    林輔成頗為淡定的說道:“你看,你又急。”


    “不要出口成髒,有辱斯文,好歹也是正經的進士,惹人嗤笑。”


    朱翊鈞看著萬士和,萬士和看著王謙,王謙看著皇帝,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有點楞,利得稅這玩意兒,從戶部工部堂上官提議此事開始,從沒想過有人會把這利得稅和自由貿易聯係在一起。


    這八竿子打不著的玩意兒,真的有關係嗎?


    “蕭翰林,我來問你。”林輔成笑著問道:“你說,泰西的大帆船,為何要不遠數萬裏,遠渡重洋,受盡了天怒海嘯,也要來到我大明的市舶司,把銀子拱手獻上,換取絲綢、瓷器、茶葉、船舶等物?”


    蕭有良思考再三說道:“天下利來利往,自然是為了利益,更重要的是,我有他無,他想要就隻能如此辛苦奔波。”


    “誠如是也,你說的很對,就因為大明有,紅毛番沒有,所以才會攜帶重銀入明。”林輔成環視了一圈說道:“這就是優勢,而這種優勢從何而來?從資產而來。”


    “大明有充足且足夠利潤的貨物,這就是資產的價值。”


    “無論大明在呂宋、在宿務群島、在棉蘭老島、在元勳群島、在舊港、在馬六甲海峽如何和紅毛番發動戰爭,他們都舍不得停下和大明的貿易,所以,隻能忍受利息、忍受朝廷的苛刻條款,繼續通商,這就是天下利來利往。”


    “我有他無,這種優勢,不是憑空而來的,是靠產業堆積起來的優勢,大明絲綢織造數千年,無數織工的慧心巧思,凝聚了絲綢的商品優勢,桑樹、蠶種,海外不是沒有拿走過,甚至在之前,泰西商賈購買我大明生絲,自己織染,但開海後,紅毛番也隻能購買成品鍛匹。”


    “為何?他們不知道成品更加賺錢嗎?為何不自己養蠶,不自己種桑樹,自己產生絲,自己織造絲綢織物呢?”


    “他們不是不想,他們日思夜想卻做不到。”


    “因為兩個字,規模!”


    朱翊鈞眉頭一挑,略微有些訝異,雖然他聽到了一點新東西,但利得稅和自由貿易的聯係,完全沒有體現。


    林輔成跑題了。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們討論的利得稅,你這些話並無錯漏,但和利得稅有什麽關係?”蕭有良高聲喊道,顯然,林輔成說的和利得稅,沒有必然聯係。


    林輔成的麵色變得通紅,他大聲的回答道:“數以千年計的規模是縱向的!遍布大明各地的織造局,它的規模是橫向的!縱向的規模和橫向的規模是殊途同歸!”


    “隻有白銀在大明腹地之內流轉,才能保證各行各業的規模,隻有保障行業的規模,才能讓技術進步,才能降低成本,才能保持商品優勢,隻有能夠保持優勢,我大明才能自由貿易!可以站在優勢地位,對寰宇之下所有番夷,予取予奪!”


    “對我大明不利的貿易,不是自由貿易!”


    林輔成的這段邏輯是極為縝密的,他的自由說,從個人上升到了整個大明人,那麽個人利益就擴大到了大明利益,那麽大明要保持產業規模,才能獲得商品優勢,這種優勢既是我有你無,不會被別人輕易平替,更是低廉的成本,不會被人以傾銷的方式擊敗。


    保護了產業規模,保證了就業,保證了基本的人身自由,不必建立佃戶、家丁、閹奴、外室這類的強人身依附生產關係。


    這就是林輔成的自由貿易,凡是對大明不利的貿易,不是自由貿易。


    “林大師是懂自由貿易的。”朱翊鈞靠在椅背上,對王謙頗為肯定的說道。


    王謙由衷的說道:“林大師若是退出文壇,我是反對的。”


    人在前行的過程中,總是會遇到許許多多的問題,這些問題,其實從所學的知識、過去的經驗中,很難找到答案,但模因汙染矛盾說,提供了一個極為矛盾的看待問題的方法,讓淤塞在內心的不解,有了疏浚之處。


    林輔成在鬆江府看千帆競過,沿運河北上,行千裏路看到了人間百態,世間炎涼,他心中的問題,過去的辦法已經無法解決了,而自己又百思不得其解,這個時候,矛盾說這一把無形的大錘,猛烈地敲擊在了他的思想鋼印之上。


    “利得稅是為了阻止白銀流出,不阻止貨物流出,你還有什麽問題嗎?”林輔成看著蕭有良問道。


    蕭有良思索再思索,終於搖頭說道:“沒有了。”


    禮部的堂上官大宗伯萬士和可沒有隱藏自己的想法,他是招搖過市來的太白樓看熱鬧,思辨思辨,辯輸了沒關係,死纏爛打,反而會給大宗伯留下很差的印象。


    不能死纏爛打、胡攪蠻纏,那就隻能認輸了。


    “那那那,這個利得稅,就算你說的有理!可是最近朝廷決定在馳道開設鈔關抽分局!這和自由又有什麽關係!你在民報上,狺狺狂吠,粉飾聚斂,其罪當誅!自古隻有山匪才會: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另外一個儒生站了起來,大聲的質問著。


    有道理!


    朱翊鈞也認為馳道收費和鈔關抽分局的設立,和攔路搶劫無疑,但又不能不收,關係到了大明商稅製度的建立和探索,所以,挨罵也得收,為此,王崇古、王國光、汪道昆也是跟著一起挨罵。


    林輔成笑了笑,卻不言語,看著那儒生說道:“你是何人?”


    “章丘王氏王德欣,萬曆八年二甲第六名!翰林院翰林。”儒生王德欣絲毫不含糊的回答道。


    “看來又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你可知我們腳下這太白樓是怎麽成了北衙第一銷金窟的嗎?之前可是燕興樓。”林輔成又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讓王德欣一臉的迷茫。


    王德欣開口回答道:“那燕興樓現在已經不是玩樂之處,更多的是個交易行了。”


    “這就是了。”林輔成心平氣和的說道:“殺頭生意有人做,虧本生意無人問,就是這個道理,說死了無利不起早,無利可圖,燕興樓憑什麽認籌綏遠馳道的票證,勢要豪右為何要瘋搶?”


    鬆江學派自由之說,反對把銀子埋在豬圈裏,因為銀子不自由。


    自由之說,是哪裏需要補充到哪裏,豬圈不需要白銀,當白銀不流動的時候,無形的市場自我調節的大手,就會失效;這個時候,就需要朝廷有形的大手幹涉了。


    而自由派最討厭的就是朝廷有形的大手,過度幹涉。


    而大明的遮奢戶最喜歡的就是存銀,藏起來,躺在銀子上睡覺,這種保守和更加激進的自由,是對立的。


    “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套流通說罷了。”王德欣嗤笑一聲,揮了揮手,還以為有什麽高論,不過是老調重彈罷了,這有什麽意義?


    林輔成看著王德欣,搖頭說道:“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


    “願聞其詳!”王德欣挺胸抬頭,今天就是無法教訓林輔成,也不能輸的一敗塗地,如果連林輔成都無法說服,那更遑論說服朝堂明公了,對朝堂明公的攻訐,就是平白無故了。


    “你知道大明新修的這幾條馳道,要多少年才能回本嗎?”林輔成微眯著眼睛,笑盈盈的問道。


    王德欣眉頭都擰成了疙瘩,他搖頭說道:“不知,我又沒有棄儒從商,從何知曉。”


    “五十年。”林輔成伸出一隻手說道:“綏遠馳道發行票證時候,就警告了所有投機者,這不是個短期盈利的項目,甚至盈利都不大可能,認籌國債,是基於對陛下重信守諾的認同,那認籌綏遠馳道票證呢?”


    “五十年,人生都不見得有這麽久。”


    王德欣眉頭舒展,略顯不屑的說道:“那遮奢戶們為何要認籌呢?還不是朝中有聚斂佞臣,逼迫這些遮奢戶不得不認捐!殷正茂、淩雲翼在兩廣,拆門搬床,殺人如麻,逼著兩廣縉紳認捐,以盈軍餉,這些錢,全都被殷正茂給貪了去!”


    “和今日遮奢戶們認籌綏遠馳道,如出一轍!”


    朱翊鈞聽到這則是想到了好玩的事兒,兩廣的縉紳們,求著淩雲翼回去呢!淩雲翼還給個痛快,擅長打啞謎的王家屏,真的是把縉紳們搞得頭皮發麻。


    “所以說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你當明公是遮奢戶們的父親嗎?說讓他們幹什麽就必須幹什麽?生殺予奪的權力唯有陛下的非刑之正,拿走他們的錢,和殺了他們沒什麽區別了。”林輔成坐直了身子說道:“西土城那幫遮奢戶,難道會聽三位黨魁的?還是會聽陛下的?”


    “他們隻會聽銀子碰撞的聲音。”


    “遮奢戶會算賬,我問過吳中姚氏的姚光啟,為何姚氏要認籌此買賣?”


    “姚光啟告訴我,第一是長久,隻要大明存續,則馳道永遠會使用,第二則是日後,大明蒸汽機現在三馬力不到,浪費極大,呼嘯著黑煙滾滾,但它不總是三馬力,當它變成十馬力日夜奔馳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驚歎它給商品流通帶來的改變。”


    “當它有一百、一千、一萬甚至是十萬馬力的時候呢?它又會拖拽多少貨物,日夜不息的流動?”


    “所以,五十年收回本金,是基於當下馬力去考慮,如果蒸汽機的馬力逐步增大,增長的速度越快!收回本金的成本就會更快,盈利也就會更快。”


    “五桅過洋船的票證,最多也就是十年,大明在,馳道就在。”


    “你明白了嗎?”


    林輔成當初也搞不明白這個問題,燕興樓的擴張,尤其是綏遠馳道的票證認籌也遭到了哄搶,是沒人預料到的事兒,甚至西土城和晉商們差點為了搶票證拳腳相加。


    屬實是奇怪。


    但林輔成搞明白了其中的邏輯之後,也不得不說,這些個家族動輒傳了數百年,不是沒有道理的,不是人人都是鼠目寸光。


    總結而言,那就是戰未來,即便是賺不回來也沒關係,反正認籌的錢,有部分都是船舶票證的分紅。


    即便是真的血本無歸,其實也無所謂,因為自從陛下啟用了海瑞,這把大明神劍執掌了都察院後,想要給明公送錢的門路就徹底斷了,政以賄成,沒有門路給明公們投獻,遮奢戶多少有點心慌,即便是賠的精光,也算是配合陛下、明公的政令。


    日後陛下殺豬的時候,多少會念著點大家的忠君體國,給自己留個體麵,給九族留條後路。


    這是第三個理由,也是最大的理由,當然,姚光啟沒跟林輔成說明,勢要豪右有勢要豪右的煩惱,士大夫有士大夫的煩惱。


    “我明白了。”王德欣思索再三,敗下陣來,選擇了認輸,他已經詭辯一次了,再糾纏,斯文掃地。


    他詭辯就是詭辯林輔成說的白銀流轉,其實他提出的‘攔路搶劫’的問題,林輔成完全可以套用白銀流轉去解釋,但是林輔成沒有,自卸一臂的情況下,依舊打的他王德欣潰不成軍。


    如果用白銀流轉去思考‘攔路搶劫’的問題,就發現理所當然了,白銀流轉的本質是商品的流轉,而這也是大明從小農經濟蛻變到商品經濟的必然,需要修更多更多的路,才能溝通大明各地之間的商品,讓商品流通更加頻繁,促進經濟蛻變。


    這一戰略的實現,真正的關乎自由貿易,林輔成沒有欺負人,而是換了另外一個角度去回答。


    王德欣再糾纏,就不禮貌了。


    “煤煙!”另外一位儒學士站了起來,大聲的說道:“工部嘴上說得好聽,結果今歲還未寒冬,就已經煤煙遍地,科道言官問詢,工部隻知道含糊,推脫,一問就是不知道,層層相護!”


    這個問題就很尖銳了,也很大膽了,因為指名道姓點到了工部,點到了汪道昆,這其實是很直接的指責了。


    “你不喝熱水嗎?你不吃熟食嗎?”林輔成眉頭緊皺的開口說道:“煤是開門頭等大事的柴。”


    “煤是肉,鋼是骨,人是血,煤鋼聯營的西山煤局就是筋骨皮,就是大明的希望,是困局中突破的唯一契機。”


    “唯一契機。”林輔成重新確認了一遍。


    隻有蛻變到商品經濟,才能建立新的生產關係,真的將強人身依附關係轉變為自由雇傭關係,煤鋼聯營的西山煤局,就是唯一契機。


    所有的製度都是基於當下現實,而不是憑空想象,憑空捏造而出,否則無論設計的多麽巧妙,都會是理想國照進現實,把現實引向深淵的幻想製度,這一點已經經過了無數次的曆史證明。


    “林大師,為何是唯一契機呢?”朱翊鈞好奇,林輔成是如何從自由方麵得到這一論證的。


    “從哪裏開始說起呢?”林輔成的表情格外的唏噓,他看著所有人低聲說道:“西山煤局要抽水,無論怎麽做,都隻能抽水到三丈左右,揚程無法超過三丈,民報的往複式抽水機,是風箱改來的,後來格物院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實驗,馬拉銅球;再後來格物院格物博士焦竑發現了氣壓和體積成反比;格物院院長德王發明了高壓鍋。”


    “西山煤局需要數千匹駑馬,拉動轆轤畜力絞盤牽引來排水,後來終於有了往複式蒸汽機。”


    “從萬曆二年民報論抽水機開始,已經八年了,蒸汽機從無到有,往複式蒸汽機終於問世,即便是德王殿下堅持高壓蒸汽輪機路線,但是殿下從沒有否認過往複式蒸汽機的路線,甚至給予了極大的支持。”


    “為何煤鋼聯營的西山煤局是唯一破局的契機?因為蒸汽機啊,是奇跡,是大明前進的最可靠的動力,我想象不到更加可靠的動力了。”


    林輔成碎碎念了很久,說到了西山煤局煤炭產量,說到了鋼鐵產量,說到了毛呢官廠,說到了造船廠的蒸汽烘幹,他其實也說不準自己想要表達什麽,但朱翊鈞聽懂了。


    林輔成是唯生產力論,他認為生產力達到了,所有人都會獲得自由,即人人都可以無羈絆之謂也。


    而蒸汽機就是實現他理想國的那個最重要的東西,生產力的革命。


    他的學說在邏輯上已經完全自洽。


    朱翊鈞點了點頭,示意林輔成繼續他的表演,他對林輔成的觀點是極為認可的,大明正在緩慢一點點的步入生產力革命的年代,而蒸汽機會依托於煤鋼聯營的基礎上蓬勃發展。


    是的,物質豐富之後,會有更多人受教育,培養出更多的人才,進而獲得更多的技術進步,物質更加豐富,這將是一個良性循環。


    朱翊鈞走到這一步,用了十年,在張居正、戚繼光、俞大猷、譚綸、王國光甚至是王崇古的輔弼之下,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這一步。


    “呼,還好出了個林輔成啊。”萬士和坐到了天字號包廂的座椅上,對於台下的舌戰群儒不怎麽關心,因為林輔成不會輸。


    林輔成被為難的這幾個月時間,的確難熬,但他還是讀完了那些難啃的書,甚至踐履之實的調查走訪了西山煤局和毛呢官廠,結合自己行千裏路的經驗,成為了立會講學的大儒。


    “大宗伯有壓力嗎?最近朝中都是攻訐大司徒和大司空的奏疏。”朱翊鈞看萬士和如釋重負的樣子,笑著問道。


    萬士和搖頭說道:“那倒不是,這次的思辯,臣若是出手,反而不美。”


    不要在掃水洗地之事上,挑戰萬士和,萬士和還沒有出手,他一旦出手,就一定會平定風波,但已經貼死了帝黨標簽的萬士和出手,有可能適得其反,民間不能公開討論,就會私下聯袂,那時候更加危險。


    但現在,鬆江自由學派在前麵衝鋒陷陣,這就是民間風力輿論的較量,朝廷反而能夠更加遊刃有餘的處理此事。


    這是萬士和最想看到的結果。


    “陛下,有個事兒,工部上了道奏疏,說要換通和宮的玻璃,陛下給否了。”萬士和反而說起了朝中的一件事,汪道昆詢問萬士和陛下否決這個提議究竟是什麽意思。


    汪道昆受困於風力輿論之中,他不敢貿然麵聖或者上奏詢問,一來不知道皇帝究竟什麽意思;二來有托庇幸進的嫌疑,本來就飽受攻訐的聚斂奸臣,再加上一個幸進,那汪道昆在朝堂就會變成之前郭朝賓那樣的邊緣人。


    聖眷,是到了迫不得已才會啟動的殺招,況且汪道昆回京後,都是給陛下找的麻煩,寸功未立,何來聖眷。


    所以汪道昆隻能找萬士和了,鐵杆帝黨萬士和,就是朝中的萬金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可以用到他。


    “太貴了。”朱翊鈞搖頭說道:“萬曆七年七月才完全營造完畢,朕觀通和宮巍崇彩絢、無異天宮,今未踰三年壯麗如故,乃欲壞其已成,更加藻飾,是豈規製未備乎?不妥不妥,先生知道,怕是又要勸朕節儉了。”


    萬士和立刻說道:“元輔先生已經六年未曾勸過陛下節儉了,況且這次通和宮換玻璃和琉璃瓦,是先生領著工部上奏的,關乎我大明顏麵,還請陛下斟酌。”


    “太貴了。”


    萬士和仍在堅持,俯首說道:“陛下,一共不到五千兩。”


    “快一千匹馬了,能用為何要換?”朱翊鈞有點不明白,為何萬士和如此堅持。


    “陛下億兆瞻仰,天下以為則而行之,陛下不用,天下就沒法用了。”萬士和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新的玻璃是新工藝,這麽好的東西,大明皇帝都沒用上,下麵無論誰用,都是僭越之罪。


    大明君君臣臣的框架下,皇帝通和宮、皇宮既然裝著玻璃,在禮法上,就必須要用最好的。


    這次的確是新工藝,工部隸屬的玻璃廠住坐工匠們,搗鼓出了一種新的熔爐,將經過磁選的玻璃原料與煤炭燃燒的煙和火隔開,大規模量產平板玻璃,而且工部用了橡膠條,讓玻璃的密封性更加良好。


    密封良好等於更好的保溫性,對於向北開拓,是有好處的。


    “這樣,那就換吧。”朱翊鈞一臉肉疼的說道,五千兩銀子,兩萬五千斤豬肉了。


    萬士和低聲說道:“陛下,大司徒說國帑出這個錢。”


    “早說嘛。”朱翊鈞麵色立刻恢複了平淡,早說有人買單,他早就答應了,還用來回打太極?


    王謙見陛下心情不錯,思忖再三說道:“陛下,修馳道,隻能朝廷來修嗎?朝廷畢竟人力有限,不如放權各地方,將其撲買商賈,商賈籌資修建如何?”


    綏遠馳道進行了票證認籌,但管理權和所有權牢牢被朝廷掌控,就和人人做船東計劃裏,船東們不能直接幹涉經營。


    王謙的意思是朝廷畢竟不是無所不能的,一方麵要限製冗員來抵抗臃腫,一方麵又要裏程數,不如除主幹道外,全部放權給地方,讓地方撲買商賈,加快馳道的修建速度。


    “王禦史,你這個主意,問過你父親嗎?”萬士和一聽,嘴角抽動了下詢問道。


    王謙不明所以的說道:“沒有。”


    “得虧你沒問啊,你問了,我們就見不到王禦史了。”朱翊鈞兩隻手攤開,看著萬士和笑嗬嗬的說道。


    “哈哈哈!”萬士和、朱翊鈞、馮保和張宏都笑的很開心。


    王謙這個提議,看起來很美,但執行起來,就是藩鎮割據的下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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