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州堆肥案,是林輔成在逍遙逸聞裏對整個劣紳階級的控訴,是大明自耕農破產的典型,更是對朝廷的指桑罵槐,這種指桑罵槐,是朱翊鈞這個黃公子允許的。


    朱翊鈞從來不是一個隻能聽好聽話的人,連道爺都能容忍海瑞的治安疏,朱翊鈞自然容得下一個想讓大明更好的自由派筆正。


    當生產資料高度集中的時候,必然帶來不自由,也就是強人身依附,當祁州閆氏讓這些佃戶坑殺那一戶全家老小時,佃戶不得不做,不做就會被退租,對於佃戶而言,退租等於餓死,在這種情況下,佃戶隻能如此為虎作倀。


    鄉賢縉紳威逼佃戶進行底層互害這種本事,就如同吃飯喝水的本能一樣。


    被坑殺的這一家人,姓陳,一共九口人,老父親已經六十歲的高齡,家裏有53畝田,有四個兒子,兩個娶妻,矛盾的衝突不是田畝,而是娶媳婦。


    陳老三和臨村的一個姑娘之間眉來眼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事生產的大小姐,那是大戶人家才能養得起的,沒有門戶的窮民苦力,家裏的姑娘也是勞力,兩家田比較近,田間地頭幹農活,就互相有了情愫。


    陳老漢把臉裝進了兜裏,去上門說親,姑娘是滿心滿願,而姑娘的父親欠了祁州閆氏的錢,再加上陳老漢給的聘財也不算少,三畝地加上三兩銀子和兩石的糧食。


    三兩銀子可以還債,兩石糧食可以供今年家用,三畝地可以保證日後的收益,陳老漢誠意十足,姑娘願意,父母也覺得聘財給的很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本來這就是個很普通的農戶嫁娶之事,兩個村裏敲鑼打鼓準備著久違的熱鬧。


    萬曆二年七月,陳老漢從驛站賃了匹駑馬,給駑馬戴上了大紅花,驛卒負責牽馬,水馬驛站還把廢置了許久的舊轎子拿了出來,收拾出來,作為新娘的抬轎,自然不是什麽八抬大轎,但兩人抬的轎子,在鄉野之間也是很有麵子。


    七月八日,陳老三去接新娘,接回來,祁州閆氏的大少爺就到了,要喝喜酒。


    陳老漢帶著兒子們,點頭哈腰的把閆少爺給迎進了門,還覺得很有麵子,這可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縉紳,閆氏大少爺閆有禮!


    閆有禮席麵一口沒吃,對於鄉野的席麵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十幾桌就殺了一頭豬,能有什麽油水?閆有禮此行的目標,是剛入門的新媳婦。


    或者說這是他很久很久前就盯上的目標,本來新媳婦的家裏都要破產了,這新媳婦已經是他的掌中之物,煮熟的鴨子,突然就飛走了,陳老三居然敢娶了他要的侍女。


    入洞房的時候,閆有禮帶著自己的走狗進了洞房,要鬧洞房,按照鄉野的習俗,鬧洞房這種陋習,是非常普遍的,熱鬧熱鬧,讓年輕人不要那麽害臊,晚上就放的開。


    這是一種陋習,多少仇怨都是從鬧洞房開始的。


    朱翊鈞接觸最多的闊少是被王崇古寵壞了的逆子王謙,雖然王謙和父親常常父慈子孝,在京堂鬧出了不少的笑話,但王謙的成長經曆也是跟著父親走南闖北,算是見多了人間事兒,做事頗有底線,或者說對世界的美好仍然存在追求。


    王謙這個闊少做事有章法有底線,不代表天下勢要豪右的紈絝子弟都是這樣。


    閆有禮進了洞房,大半夜才走出來,如果僅僅是和狗腿子把新娘給綁了,然後狠狠的羞辱了也就算了,這種事常有,老陳家也隻能忍了這口氣,閆有禮最過分的是把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婦,給弄死了。


    活活折磨到死。


    陳老漢找了裏正,裏正帶著縣衙裏的邢房吏員去了閆有禮的家裏分說此事。


    閆有禮沒在家,說是出去遊學了,閆有禮的父親閆崇義根本沒出麵,讓義子出麵處理此事。


    說是義子,其實就是家裏狗腿子頭子,閆崇義讓義子處理,義子表麵上客客氣氣的送走了陳老漢、裏正、邢房吏員,那真的是非常客氣,甚至還說孩子不懂事,陳老漢一家為了娶媳婦的花銷,他們閆家賠了,至於新媳婦家裏,閆氏也去賠償。


    這個義子是典型的笑麵虎,當著衙門的人,說著息事寧人的話,轉頭帶著狗腿子來到了陳家村。


    看起來是來賠錢的,但其實根本不是,義子狗腿子把陳老漢一家給砸的稀巴爛,把家裏養的狗給割了脖子,倒掛在了新媳婦死的屋子裏,說是要驅邪,血流的滿屋子都是,像極了新媳婦死的那天。


    鄉野之間,存在著普遍的抗稅,陳家村陳家村,自然都姓陳,村裏的人聽聞這閆家人還敢來,就拿著鋤頭之類的東西,準備讓閆家的走狗哪來的回哪去。


    義子不慌不忙,他將十兩銀子扔在地上,說誰把陳家一家堆了肥,這十兩銀子就是他的了,如果今天老陳家一家九口人,沒有被堆肥,陳家村所有人一畝地都別想種,整個陳家村有八成都是佃戶,租著閆家的田畝耕種。


    最後結果就是陳家一家九口被堆了肥。


    這個案子發生在萬曆二年。


    林輔成在逍遙逸聞裏,對祁州州府進行了留白,並沒有說明祁州在整件事情裏起到的作用,但是大明的讀書人都不是傻子,稍微讀一讀就會自然而然的發出疑惑,衙門在幹什麽?僅僅是不作為那麽簡單嗎?


    鬧事的刁民陳老漢一家被堆了肥,民不告官不究,沒有了事主,案子自然了結了,五十畝的田也都歸了閆氏,閆崇義還專門去了趟陳家村,把這五十畝地給了帶頭坑殺陳老漢一家的佃戶,這佃戶搖身一變,成了陳家村的惡霸。


    閆有禮自然是遊學歸來,繼續橫行霸道,為禍鄉裏。


    陳老漢有四個兒子,一家九口被堆肥這個案子沒有結束。


    陳家村有另外一戶,一共三口人,老父親久病,家裏能賣的都賣光了,實在是餓急了,這家裏的小兒子,就去這五十畝田裏偷紅薯,惡霸第一次抓到之後,將其吊起來打了一頓,說再偷就一並堆肥。


    跟餓肚子的人講禮義廉恥是一種十分無恥的行為,這一家老弱又去偷了紅薯,惡霸把這一家三口也堆了肥。


    惡霸也有話說:我話都放出去了,再偷紅薯不堆肥,那日後十裏八鄉的窮人,都到他田裏偷紅薯怎麽辦?


    後來這堆肥就成了祁州地麵坑殺的代名詞,蔚然成風。


    去年鬧了蟲災,高陽何氏不減租被滅了門,這閆氏就減租了嗎?也沒減租,災年不減租,必起匪患,閆氏家大業大,地方的山匪無法攻破閆氏的圩寨。


    整個保定府共有圩寨604處,圩就是用土石築成的圍繞村鎮的牆。


    林輔成說:自庚戌俺答入寇,京畿山匪橫行,前撫臣仿堅壁清野法,使民築土為圩,修兵器以自衛,數年,各處圩主抗錢糧,擅生殺,州縣官禁令不行。


    就是俺答汗入寇後,讓百姓自己建立圩寨自衛,保定府地麵建了604個圩寨,俺答汗已經死了,可是這圩寨還在保定府,這些個圩主帶頭抗朝廷錢糧稅賦,還擅自殺人,衙門的政令根本無法通行,屢禁不止。


    從陳老漢一家的慘案開始,從小到大,擴大到了保定府的‘圩寨’社會。


    這就是閆有禮敢在新婚之夜把人新娘子直接弄死的背景,他們根本不怕什麽公序良俗,也不怕律法,因為他們就是地方的公序良俗和律法。


    如果說讀書人滿肚子的陰謀詭計,讀書人無法反駁,但如果說讀書人看不懂林輔成到底在說什麽,那就不配叫讀書人了。


    整篇文章裏,林輔成罵的隻是祁州地麵的州衙?保定府衙?他連帶著朝廷一塊罵了。


    嘉靖二十九年的虜入,造成了保定地麵普遍存在的‘圩寨’社會,也造成了成千上萬個陳老漢一家的悲劇。


    新政為什麽出發?不就是西北虜變,東南倭患,把整個大明江山社稷折騰的千瘡百孔嗎?


    所以,不必擔心新政的成功讓人們忘記維新的理由,因為大明的勢要豪右總是用自己的下限,告訴天下人,當初為何要出發。


    “這個林輔成不就是個筆正嗎?他怎麽知道這麽多事兒的?”王家屏看完了逍遙逸聞,立刻有了疑問。


    朱翊鈞搖頭說道:“保定地麵就是借著林輔成的嘴,希望引起朝廷的重視,林輔成到了,當地想要進步的官員,那都是跟聞到腥味兒的貓一樣,生撲了過去,恨不得把所有的事兒,都告訴林輔成,生怕林輔成知道的少了。”


    林輔成進入保定地麵,就有緹騎保護,緹騎沒有隱藏身份,掏出了虎蹲炮剿匪的那一刻,整個保定地麵的官員,都知道,這就是皇帝探聞民間的眼睛和耳朵。


    林輔成都不知道黃公子的真實身份,因為林輔成沒辦法考功名,他不在這個體係內,對緹騎在朝堂的生態位沒有一個很清楚的了解。


    “以王巡撫看來,保定地麵的事兒,該怎麽處置?”朱翊鈞詢問王家屏的意見。


    “拆圩寨,坑劣紳。”王家屏想了想更加準確的說道:“坑,就是堆肥,矛盾激化到了這個地步,不把這些個劣紳惡霸堆肥,是無法震懾的,亂世用重典,當地圩寨已經是謀反了,朝廷的政令無法通行,那不就等同於占地為王?”


    劣紳,是王家屏的形容和定性,鄉賢縉紳裏不是沒有好人,比如大明皇帝的農學老師徐貞明的老師馬一龍,就是典型的好人,一輩子都在帶著流民墾荒種田,當然他的努力成果,在他死後,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一直不對鄉賢縉紳進行區分,這些好人也會變成壞人。


    就是按照封建帝製的律法,閆崇義、閆有禮這些劣紳,被堆肥一百次都夠了。


    皇帝是天下最大的士紳,就是士紳頭子,士紳頭子製定的律法裏,閆崇義和閆有禮也應該被坑殺堆肥,因為他們結圩寨對抗朝廷政令。


    “保定地麵官員也要被追責,尤其是祁州州衙,一體褫奪官身,流放綏遠,戴罪立功,對於包庇縱容閆氏大逆者,一體坑殺堆肥。”王家屏進一步提出了處置意見,保定地麵官員都要被普遍懲罰,祁州府衙要一鍋端。


    具體包庇案犯的祁州地方官,要同等處置,方才能夠平息民憤,沒有祁州州衙的包庇縱容,閆氏不可能如此的囂張,徐階都沒敢這麽恣意妄為。


    王家屏的確很擅長裝糊塗,但有些事他不會裝糊塗,他頂著被彈劾的壓力,也去看了範應期。


    王家屏想到了一個人,正統年間的輔臣楊士奇,楊士奇的兒子就是如此在地方草菅人命,為禍鄉裏。


    朱翊鈞笑著說道:“有理,那就依王巡撫之言,朕也是這個意思。”


    保定巡撫辛自修其實早就在密疏中把事情說的很透徹,跟著林輔成的緹騎陳末也進行了奏聞,林輔成的文章寫出來王公子要看,黃公子也要看,看過之後才允許發表,也不是沒有審核的。


    林輔成能說出來,其實大明皇帝、緹帥、刑部、保定地方已經做好了解決的準備。


    王家屏有些好奇的問道:“陛下以為如何處置為宜?”


    他不提坑殺,陛下就不做了嗎?王家屏不這麽認為,他可是知道皇帝的恐怖,十歲的陛下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對於道理已經有了十分清晰的認識。


    有的時候,陛下看起來很好說話,但其實陛下殺起人來,也從不手軟。


    那一屋都是張四維,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兵發保定府。”朱翊鈞看著王家屏說道:“京營銳卒自從綏遠凱旋後,也一直沒動彈,劍越用越利,閆氏之流圩主,隻能被稱之為坐寇,不能稱之為劣紳,劣紳好歹還帶個紳字,這些圩主,也配叫劣紳?”


    “陛下聖明。”王家屏由衷的說道,果然陛下對於矛盾激化到如此地步的解決辦法,還是有的,而且很好,調兵前往剿匪,看起來簡單粗暴,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最合適的辦法。


    劣紳是品德敗壞,可不是這種坐寇,這些圩主就隻有被堆肥的價值。


    保定巡撫辛自修對保定地麵的情況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也沒辦法,那會兒沒有密疏,但凡是上奏朝廷就要鬧得天下皆知,所以林輔成去保定,辛自修立刻知道這是機會。


    上情下達這件事真的很難很難。


    朱翊鈞詢問了下來兩廣的情況,王家屏也不是報喜不報憂,兩廣吃到了開海紅利,蓬勃發展,發展可以掩飾許多的問題,但王家屏還是找到了一個私市,整個兩廣地麵的走私販私現象非常的普遍和嚴重,需要更多的海防巡檢,而且王家屏還發現,有人引種罌粟。


    “元緒群島的種植園種植罌粟,就很難禁絕罌粟的流入,但是元緒群島在開拓,連羈縻之地都算不上。”王家屏略顯無奈的說道,發展的路上,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


    這次非正式奏對到這裏算是結束了,朱翊鈞離開了皇家格物院,回到了通和宮的禦書房,很快張居正就到了。


    “臣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張居正再俯首,十分誠懇的說道:“陛下,臣有罪。”


    祁州堆肥案,這個大案,皇帝要處置,是不可能繞開內閣的,張居正一直等到林輔成的雜報登報,才來認罪。


    這也是保定巡撫之前為難的地方,張居正的罪責。


    作為吾非相乃攝也,在萬曆初年攝天下大權的宰相,張居正把天下弄成了這個樣子,他罪責難逃,所以保定巡撫辛自修,之前無法上奏,因為上奏等同於打張居正的臉,你張居正攝政十年,銳意革新,弄了十年,天下仍未大治。


    之前遊七就曾經詢問過張居正是否要教訓下林輔成這個大嘴巴。


    “先生,天下有神仙嗎?”朱翊鈞擺了擺手問起了一個問題。


    “神鬼之說都是異端。”張居正十分肯定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最開始獨占講筵,就是從異端的解釋開始的,張居正對神鬼之說非常反感,因為道爺當年整天躲在西苑玄修,天下凋弊。


    朱翊鈞點頭說道:“所以啊,先生也不是神仙,不是什麽樣的罪責都要歸罪到先生的頭上。”


    權力和責任是對等的,這一點矛盾說有了之後,就一直相對談論,張居正攝政的權力無限大,責任就無限大,所以真的說有罪,那確實是有罪的,但這些根深蒂固的問題,需要一點點去解決,求神拜佛都解決不了。


    張居正真的不是神仙,他已經做到極限了,更不是他無能,富國強兵才是那時候最急切需要做的事兒。


    “臣謝陛下隆恩。”張居正再次俯首謝恩,其實他現在變成了保守派,除了在過去的新法上修修補補之外,對很多事都有了反對意見,陛下要是真的借著這件事,讓他退休,已經把權力完全還給陛下的他,其實已經完成了主少國疑匡扶社稷的使命。


    陛下要是厭煩了他的保守,該走的時候就走,別惹人嫌。


    顯然,陛下還不準備把張先生趕走,張先生和德王的德先生,可是萬曆維新最重要的兩個文化基礎。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十分明確的說道:“保定的問題不是先生之過。”


    “俺答汗入寇天下震動,大明百姓不得不遷徙,而地方也不得不結圩寨自保,鄉野農戶因為兵禍普遍破產,生產資料更加集中,造成了保定地方,是實質上的無朝廷衙門的情況,諸事圩寨自決。”


    “沒有了淩駕所有集體之上的力量,就無法調和矛盾,人性就沒有了任何的約束,會自然而然的劣化。”


    這番話其實違背了孔孟之道的人性本善,反倒是更加契合荀子的人性本惡。


    人性本善還是本惡?朱翊鈞覺得本惡。


    “陛下聖明。”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朱翊鈞這才放鬆了些說道:“李如鬆要帶兵前往保定武裝巡遊,對於任何不肯拆除圩寨之地進行平叛,保定地方也要組建工兵團營,對荒地進行開墾,對水利進行維護,道路平整硬化等事,這些事,都辛苦先生了。”


    “臣請聖命。”張居正十分嚴肅的說道:“臣請緹騎千戶領千騎至祁州,先把閆氏的圩寨給攻滅,殺雞儆猴以收威嚇之效,既是徙木立信,也是徹底調查清楚其罪證。”


    “如果調查的結果是確有其事,先生以為要怎麽做處置合適呢?”朱翊鈞對保守派的意見有些好奇。


    “剝皮揎草。”張居正也沒有猶豫,選擇了祖宗成法,剝皮揎草雖然是對付貪官的,但也可以用來對付閆氏。


    “還是堆肥吧。”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國朝兩百年沒幹過這種事兒了,已經手生了。”


    “解刳院的大醫官擅長解刳。”張居正認為,這不是個技術問題。


    “堆肥好,堆肥還能養莊稼,堆肥就是對等報複,就是反坐。”朱翊鈞仍然選擇了拒絕,解刳院主要責任還是醫學研究,解刳主要是為了解剖學的發展,最重要的是對等反坐。


    君以此興必以此亡,朱翊鈞更喜歡現世報。


    “也行,廢物利用了。”張居正沒有覺得這兩種手段有什麽差別,斬首示眾實在是太便宜這些坐寇了。


    非刑之正,那都是皇帝說了算。


    “陛下,鬆江造船廠上奏敕造海旗一幅,與北鬥七星旗同樣懸掛於桅杆之上。”張居正拿出了一本奏疏,隻懸掛北鬥七星旗下海是違反大明禮法的,需要額外懸掛一個象征著皇帝的旗幟,也就是日月旗。


    而現在禮部在鬆江造船廠的請求下,設立新的王命旗牌。


    “圖案是不是過於複雜了一些?”朱翊鈞對圖案沒什麽不滿意的,就是普通的朱紅團龍紋旗,團龍紋好看歸好看,但這玩意兒都是用金線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一麵就要一個織娘數月之功。


    “要的就是複雜,無法偽造,主要是為了區分。”張居正詳細的解釋了下這個旗幟為何將圖案設計的如此複雜,為了防偽,敕造團龍旗,是直接隸屬於朝廷的官船,才能懸掛的特殊旗幟,複雜的樣式和龍紋都是為了防止出現仿造。


    仿造團龍紋等於謀反,等級森嚴的禮教禮法,在這方麵十分的保守,不是萬士和萬無骨能夠改變的。


    “嗯,那就準了吧。”朱翊鈞最終認可了這一版的方案。


    官船商舶之前沒有區分,一體懸掛北鬥七星旗和日月旗,現在大明官船換旗,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打著官船的名義走私販私,錢勢要豪右賺走了,挨罵的卻是朝廷。


    假冒官船走私,是王家屏入京後,稟報的走私販私的一種新情況,尤其是打著禦用的名義,讓地方緝私的過程中,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在大明會試的時候,有些個掮客就打著朝廷明公的名義行騙,這裏麵九成九都是假的,但有1%是真的,順天府衙門就沒法去查。


    這種情況也發生在海貿中,有人打著皇帝的名義四處招搖撞騙,讓地方緝私有些投鼠忌器。


    之所以要如此設計新的王命旗牌,就是掛著這種旗幟的船隊,才是朝廷的官船,其他都不是,方便地方執法緝私。


    大明朝廷不能成為地方緝私的阻力。


    “朕從皇叔那裏弄了點好東西!”朱翊鈞介紹起了他從朱載堉那裏搞過來的玩具。


    張居正眉頭緊蹙,這都多大了,還玩玩具?當朱翊鈞掏出那些液壓傳動的玩具時,張居正的眼睛都挪不開了,這不是玩具,這是未來。


    萬曆十一年三月二十日,大明皇帝朱翊鈞一如既往的出現在了北大營內,這一日不是操閱軍馬,而是送行,這次出征的不是戚帥,而是李如鬆,李如鬆將帶領三個騎營、六個步營、一個車營,共計三萬兵馬,前往保定府,主持拆圩寨坑坐寇大事。


    不是坑劣紳,而是坑坐寇,朱翊鈞不認同王家屏對這些人的定性,寇就是寇。


    祁州閆氏,大明已經將其開除了紳籍,定性為了坐寇,大明的鄉賢縉紳、勢要豪右一直是大明朝廷團結的對象,隻要遵紀守法朝廷不會苛責,若是肯跟著朝廷的腳步做些事兒,那就是良善。


    鬆江孫氏就是坐上了大明開海的東風,扶搖直上,成為了大明第二豪奢戶,第一豪奢戶是王崇古。


    還有蓬萊黃氏,蓬萊黃氏的黃遠先做海帶生意都做到了宣府大同,正在向著綏遠擴張。


    這是李如鬆第一次獨立帶領京營出擊,戚繼光已經五十五歲了,雖然還是很能打,但長途行軍、帶兵打仗,最是累人,為了戚繼光健康考慮,這點小事,身為奉國公的戚繼光也要動身前往,那也太看得起這些坐寇了。


    閆崇義、閆有禮也配戚繼光出手?


    朱翊鈞是個惡人,要把人堆肥的惡人,但有些時候,惡人就需要惡人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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