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間沒有燈,屋外的東西看不清。


    衍嵐拉開窗戶上的紗簾,一把抹掉窗戶內部的汙漬,對上一張擠在窗戶麵的臉。


    說是臉也不太對。


    因為這就是一灘流狀的,還沒有發育好的畸形肉團,胃部腸子各類器官拖在未成形的腿後,頭部掛著幾根沾了不明褐色物體的胎毛。


    周身裹著一層黏膩半透明的褐色薄膜。


    胎靈……


    它用無力的脖頸拖動過重的腦袋,一下下砸在門框。


    咚咚,咚咚。


    褐色薄膜黏在它的頭部,隨著動作晃動,未發育的眼球因為過大的幅度撞出眼眶。


    “啪”兩聲黏在門框,又被它握住塞回。


    “是什麽東西?”荼馭走出浴室。


    “一個胎靈,而且是畸變的胎靈。”


    衍嵐屈指敲在玻璃上,震動吸引了胎靈的注意。


    它小心翼翼地蹭過去,在震動的核心區域停下來,努力用空洞的眼睛向裏看。


    它沒有眼睛,它什麽都看不到。


    胎靈向前湧動膠狀的身體,悲鳴般嬰啼,尖銳刺耳。


    窗外更多胎靈從角落裏鑽出,半熒光的身體如鬼火照亮了昏暗的走廊,在嬰啼的引誘下附和哭泣。


    從成群的胎兒裏,蠕動著爬出幾個剛出生的孩子,甚至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隻剩下骨架,掛著碎肉。


    腦部被開了口子,腦漿也被什麽東西吸幹,五髒六腑也什麽都不剩。


    “我回不了家,你們能幫我找媽媽嗎?”


    那具骨架趴到門邊,痛苦又悲傷地詢問:“你能不能幫我?我在這裏好久,好久……”


    “你母親是誰?”衍嵐微微動容。


    “母親就是母親,”骨架道,“她一直是母親,沒有變過,連樣子也是。”


    “什麽?”衍嵐沒聽懂,她也沒法從一堆骨架上看麵相,“什麽沒變?”


    那骨架恍若未聞,呆呆地數著殘缺的骨頭指,“沒變,我也在這裏好久好久,從最開始到現在……一年,十年,二十年……”


    它不理會衍嵐,轉身又回到那群迷惘靈魂的隊伍裏。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荼馭看不太清楚,拖了個凳子踩著看:“怎麽都長成這樣?”


    “都是沒成型就死掉的胎兒,死於非命的嬰兒,還有夭折的孩子。”


    衍嵐凝眉,看向屋外鬼悚景色,“這種存在的執念非常強,怨念也強。”


    “侗花村的生育率為零,不會是因為把出生的孩子都殺了吧?”荼馭偏頭。


    “沒有那麽簡單,”衍嵐掐了掐眉心,難得感覺到棘手,“這些胎兒的形態不對,有兩套器官。”


    “什麽?!”荼馭瞪大眼,震驚趴到窗戶上,對著胎靈仔細觀察。


    “看完記得關燈,魂靈就像夜蛾一樣,會貼近光源和溫暖。”


    衍嵐手掌貼在玻璃上,掌心的溫度引來胎靈眷戀渴慕的剮蹭,留下一灘褐色液體。


    她收回手,“明天去村子裏看看,線索應該不少。”


    “行,”荼馭點頭,“那你先去洗澡,我守著這裏。”


    ……


    “前麵就是村寨居民聚集區,我們住的旅店遠離這,估計是不想讓我們這些外鄉人和村民接觸。”


    盧淑文說著,等著後麵三人跟上。


    除了宣明鋒去了村子盡頭的廟裏,其餘四人都到了村子內部。


    “我們打算去看看擂台賽,然後再去村民那打聽消息,”裴宇琛道,“你們要一起嗎?”


    “也好,”衍嵐頷首,扶了把沒睡好的荼馭,“看路。”


    荼馭迷迷糊糊地點頭,打了個哈欠。


    她耳朵太靈,實在被胎靈吵的睡不著,就和那黏在窗戶上的胎靈幹瞪眼到半夜。


    聽到鼓聲時才清醒一點。


    荼馭努力睜開眼,才發現被衍嵐牽到了擂台邊,還被這人趁機揉了把頭。


    衍嵐笑笑,在小孩兒的瞪視下移開目光看向台上。


    四周開始嘈雜,年輕的村民開始歡呼,說著鼓勁的苗語,念著最受期待的名字。


    阿昇在額頭係上黑色發帶,把頭發束到額後,露出英氣眉眼。


    他是第一場比武。


    台下坐滿了長老,主位上的大長老偏轉目光看到衍嵐等人,招手向身邊苗女吩咐幾句。


    苗女遲疑點頭,忙跑向外鄉人在的地方。


    “幾位遊客好。”


    穿著藏青色苗族服飾的女孩停在他們麵前,話中拘謹客氣,“我們大長老說今年第一場是自由挑戰,外鄉人也可以加入擂台熱鬧熱鬧,幾位有興趣嗎?”


    “熱鬧?”裴宇琛側目,“不怕我們出手重了踩了你們的麵子?”


    “不會,別說一般人,就是我們寨子裏的腿腳功夫拔尖的青年三四個一起上,也占不了阿昇的便宜。”


    苗女雙手捧著一花一草刻紋的銀石塊遞過,明顯對裴宇琛的話感到不舒服,言語多了幾分刺:


    “外鄉人還是要拿捏好分寸,醫院離村寨可是遠著呢,要是受了傷甚至留在這,我們可不會負責。”


    “口氣不小,那我會會唄。”


    裴宇琛拿起銀石塊拋向台上大鼓,“咚”發出聲響。


    阿昇伸手攔住彈回的銀石,看向台下的裴宇琛,眉尖蹙起,“外鄉人?”


    “阿昇,”主位上的大長老開口,眼神在過亮的晨光下看不清晰,“就讓客人們參與體驗下。”


    阿昇點頭。


    裴宇琛躍上擂台,擺出的是泰拳常用的出手勢。


    阿昇抱拳:“請賜教。”


    “上麵年輕的小夥子在和阿昇比?是外鄉人吧……這次好像還來了幾個女娃娃,來這裏做什麽。”


    “噓,不要管這麽多,小心惹火上身。”


    身後的女人用苗語交談,衍嵐向後挪了一步,便於聽清。


    “這些事本就不是我們這些女人家能管的,我隻希望我的娃娃能順利出生。”


    “你不用怕,你是第一胎,隻需要去河邊放魚求薩歲賜福平安,我這三胎的就要去洛水求花草了,希望不會再是個男孩,已經有一個男孩了。”


    “可要是生下女孩成了侗花聖女……”


    “小點聲,那是薩歲的恩賜,你要是不虔誠不會得到祝福的。走吧,咱去把魚放生,再去洛水邊求薩歲賜福。”


    兩個苗女低聲說完,緩緩退出人群離開。


    “我先離開。”


    衍嵐給盧淑文打過招呼,荼馭眼睛沒離開擂台,餘光見到也忙跟上。


    大長老微不可查地偏轉視線,按著鼠頭手杖,光下的影子剝離出一道模糊的黑影,迅速隱匿跟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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