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賈政為自身計而下了緘口令的關係,直到過甄寶玉的傷勢慢慢好轉,俊俏的容貌也慢慢的顯露出來之後,老太太這才驚覺著甄寶玉竟然和賈寶玉長得一般無二。


    因為賈赦之前輿論造得好,所以就連不怎麽出來的老太太都聽過那個傳言。和賈政一樣,以前她隻當笑話聽聽,並沒有往自己家裏想。如今想起來,自然也覺得處處都和王氏相符。


    “寶玉到底是不是我們賈家的孩子?”與賈政一樣,趁著天黑,隻帶著鴛鴦便急吼吼趕過來的老太太見到王氏也是這麽一句話。到底是這樣的人家出來的,他們遇到事情,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顏麵問題。


    王氏是生病了,可是她的腦子還沒有燒糊塗,她一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知道自己有一場大仗要打。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全力的養自己的身子。隻可惜,她越著急,病情就越嚴重。如今,隻覺得頭重腳輕,很是辛苦。


    隻是,這個時候,她也是在是顧不得那麽多了,翻身下床,跪倒在老太太麵前,“母親,請您相信媳婦兒,寶玉他真的是我和老爺的孩子。”


    老太太顫抖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眼看著王氏淚如雨下,壓低了聲音問道:“那你告訴我,那甄寶玉為何和咱們的寶玉那般想象,難道你要告訴我這都是巧合嗎?”


    王氏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好容易止住了,抬頭,淚眼朦朧的看著老太太,“不!世上當然不會有這樣的巧合!其實,兩個寶玉都是我和老爺的孩子!”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她一瞬不瞬的盯著王氏的眼睛,想要從裏麵看出點什麽,可是她失望了。不過,縱然如此她還是不信的。


    看著老太太這樣的表情,王氏這才一邊咳著,一邊細細的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


    甄寶玉的母親趙氏與王氏是表姐妹,其母親是王氏的姑姑,但是嫁給甄應嘉多年生了三個女兒,卻怎麽也生不出兒子,直惹得夫家對她極為不滿。所以當大夫告訴她,她因生三女兒損傷了身體導致再不能生育時,她絕望了。趙氏不能容忍庶子爬到她頭上,窮極思變,便想到了偷梁換柱之計。隻是甄家那樣的大家族,要想動這樣的手腳,實在是很不方便。於是,她便想到了王氏這位極有成算和城府的表姐,特意向她求助。


    王氏是什麽人,拿著書信,閉上眼睛微微冥想了一下,便定下一計。她要趙氏先假裝懷孕,然後做胎位不穩之狀,每日延醫請藥。忽有一日,來了個和尚道士之流,做一番忽悠,直說有了惡鬼纏住了趙氏腹中的男丁。若想保住胎兒,則勢必要將趙氏送到陽氣繁盛之地。


    世人本就愚昧,總是聽信這些神鬼之說,尤其是對於不把金銀俗物放在眼中的,更是如此。於是,一心盼望著嫡子的甄家眾人慌了。忙問,那陽氣繁盛之地為何處。和尚道士自然是一番胡謅,說得雲山霧繞,以顯示自己是得道高人。實際上,仔細想想,翻譯過來便是京城。畢竟,再沒有哪裏比京城這個得天子庇佑的帝王之所更加庇護人的了。


    於是,趙氏被送往京城養胎。


    甄應嘉擔著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的職位,自然是不能跟著一起來的;老太太年紀大了,趙氏又是晚輩,也沒有跟著奔波的道理;至於其他人,那就是沒有資格了。所以,趙氏身邊隻帶了一些下人婆子。有半年多的時候籌謀和物色胎兒,趙氏很放心。


    與此同時,王氏竟查出自己懷了身孕。對於這個時隔多年才有的孩子,王氏非常小心,三五天便要診一次脈,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從大夫那裏得知她懷的是雙生子。


    一開始,王氏想要公布這個消息,好好打壓打壓趙姨娘的風頭,後來轉念一想,卻把事情給瞞住了。她想著,等到生產那一天,給所有人一個大大的“驚喜”,放才能顯示出她的不同。


    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因為趙氏的存在,王氏又冒出了新的想法,同時也是更大膽的計劃。


    她想著,若是龍鳳胎也就罷了,若是兩個女兒,她便要把其中一個換成男孩,方能徹底穩固了她的地位。若是兩個都是男孩,那就更瘋狂了。


    她,要把其中一個給趙氏。


    甄家在金陵勢力極大,富貴程度絲毫不輸於這些京城中的世家,若是她的兒子能夠繼承甄家家產,那她……


    剩下的不消多說,她自來就是個膽大心細的,將此事與她那兄長簡單的通了氣,她便早早的便開始布置人手,務必要保證生產那一天全部都是自己的心腹,要萬無一失。


    王家的人,從來都是心大的,稍有實力的世家,他們都用著聯姻來維係。甄家那樣的人家,自然也再範圍之內。隻是,甄應嘉城府極深,既不願意跟王家聯姻,又不願意得罪王家,這才選擇了一個和王家沾親帶故的趙氏。對於這樣的情況,王家自然不好多說什麽,隻是心裏卻是不高興的。所以,對於王氏的動作,王子騰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王氏果然生了兩個兒子,於是,計劃進行。


    聽完了王氏的敘述,老太太微微垂下眼簾,看不清楚表情。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的抬起頭,“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話嗎?或許,假裝懷孕的那個是你!貪圖別人家產的那個,是甄家的女人!”


    說了那麽多話,王氏口幹舌燥,劇烈的咳嗽了好一陣子,強忍著喉嚨間的痛癢,王氏目光堅定,“我們可以滴血認親!”


    對於這個,老太太一開始也確實這麽想過,如今由著王氏自己親口說出來,老太太心裏不禁先信了三分,隻是,她仍然挑了挑眉毛,“當真?”


    王氏如今很想喝水,但是很明顯,不管是賈政還是老太太都不可能願意,更加想不到要給她倒水。所以,她隻能忍著,盡管很辛苦,“當真!”


    “很好!你既如此說,我便信你一次!”老太太臉色緩和了許多,緩緩地起身,“不過,隻我信你沒用,我會將你的意思轉達給政兒,要不要滴血認親,就看政兒的意思了!”


    王氏知道,老太太不過就是這麽一說,其實她心裏也是不相信的。不過,她很有信心,挺直了脊梁,“寶玉是老爺的孩子,媳婦兒不怕驗!”


    老太太沒有再說話,轉身便離開了。


    之後,王氏又安心養了幾天的病,隻是,病情依然不見好轉。


    這一日,夜幕降臨,王氏昏昏沉沉的即將進入夢鄉之際,賈政派人請她到書房去。她知道,這是要滴血認親了。挺直了腰杆,王氏一步步穩穩的走了出來。


    很快,王氏便到了賈政的書房,她主動向賈政問安,可是賈政卻視而不見。於是,她隻能尷尬的站在那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看起來很是狼狽。她青春不再,平日裏雖然很注意保養,但是這一場病生下來,生生的將她所有的美麗都磨光了。


    對比趙姨娘的年輕美貌與春風得意,隻是是個男人就知道該選擇誰。


    不過,好在這樣的場麵,賈政也不想讓趙姨娘知道,也不曾讓她來,所以王氏縱然心裏不舒服,不曾親眼看到,也不至於受太大的打擊。


    “派一個你身邊的丫鬟去寶玉那裏,隻說是你病了,需要他的血做藥引子,取了些來。”賈政不待王氏說話,便冷冷的吩咐了下來,那架勢不似夫妻,倒好似上司對下屬一般。


    王氏心中有些氣苦,卻也知道如今是說什麽也沒用的,便招來身邊的大丫鬟彩雲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下去。


    古人最講究個孝道,就算是賈寶玉那樣整日裏瘋瘋傻傻的人也知道不能在此事上耍脾氣,更兼有心知肚明的老太太看著,於是,他還是很痛快的劃破了手指。


    隻是,剛擠出了十數滴血,老太太那邊就看不下去了,一個心肝肉的叫著,直說:“夠了!夠了!不過是一味藥引子,實在不需要這麽多!”


    說著,忙拿了藥膏給擦上,抱著賈寶玉好一番心疼。


    賈寶玉是個會撒嬌的,立馬開始嚷嚷著疼。


    這邊祖孫倆的親昵不說,直說賈政處。


    見彩雲進來,賈政懶懶的撩了一下眼皮子,“給太太試試!”


    王氏愕然,她怎麽也沒想到賈政竟然是要給她用的,心,好似被針刺了一般,突兀而尖銳的疼。她怎麽也沒想到賈政絕情至此,竟然連一滴血都不願意流。哪怕,是為了驗證。


    隻是,事到如今,就算心裏再如何的氣苦,她都隻能忍了下來,拿起小巧的匕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劃破手指,一滴猩紅的血液自指尖流出,滴落在盛放著清水的碗裏。隨後,拿出帕子,按住了自己的傷口。


    賈政身邊的長隨得到了賈政的示意,拿出一根筷子將輕輕攪拌著。不一會兒,兩滴血溶於一處。


    “老爺,血相溶了!”


    賈政豁然起身,有些錯愕,隨後眼睛裏綻放出一抹亮光。回頭,恰好看到王氏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上下打量一下,賈政這才發現王氏竟然微微顫抖著。於是,他不由得多想了。他不曾想王氏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外加晚上天氣冷而發抖,卻認定了她是因為心虛害怕而發抖。


    “再取一滴來!”賈政的聲音很低沉,將匕首擦拭幹淨,這才劃破自己的指尖,隻是,眼角的餘光卻一直不自覺的看向王氏。


    看著賈政如此動作,虛弱的王氏氣得直發抖,臉色死白一片。


    他,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一會兒,王氏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賈政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黑,長隨的頭上更是開始冒起了冷汗,因為,不管怎麽攪拌,那血液都是不相溶的。賈政怒極,一把掃過去,“咣當”一聲,瓷碗碎做一地。


    賈政暴怒,回頭看著王氏那蒼白的臉龐,想也不想,抬起手,重重的一記耳光扇過去,咬牙切齒道:“賤人!你竟然敢背著我偷人!”


    這是賈政有生以來第一次用如此勁道打人,隻一記耳光,他的手整個人麻了,止不住的顫抖著。


    猝不及防之下,王氏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口中一陣腥甜,鮮血止不住的從嘴角溢出,更不要說那臉頰上飛速腫起來的五指山帶著火辣辣的痛。


    捂著自己的臉頰,王氏抬起頭看著賈政,“不,我沒有……”


    賈政此時哪裏還聽得進去解釋,看著王氏的臉,他就恨不得立時掐死她,似乎是想也不想,抬腳便重重的一腳踹在王氏的腹部,一腳,一腳,又一腳,“我打死你這個賤人!打死你!”


    王氏這一生都是養尊處優的,哪裏受過如此對待,霎時間隻覺得痛得天旋地轉,想要開口說話,但是賈政盛怒之下出手,她剛開張開嘴,還來不及發出聲音,便被疼痛生生的壓了下去。


    她本就病了許多,身體很是虛弱,又是個弱質女流,哪裏受得住這個?賈政就算不曾習武,也是個男人,還是個盛怒之下出手的男人!嘴角汩汩的流出猩紅的鮮血,入目所及的一切慢慢的開始變得模糊,眼前更是一陣陣的發黑。


    可惜,賈赦如今喪失了所有的理智,根本看不到他痛苦的模樣,仍舊一腳一腳的往死裏踹她。


    這個時候,賈政的長隨總算是回過神來了,聲音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老……老爺,太太……太太好像……”


    有人出聲,暴怒中的賈政總算是尋回了一些理智,看著王氏躺在地上,嘴角不停的滲出鮮血,他霎時間臉色蒼白,不由得蹬蹬蹬後退了數步。就算是心裏恨極了,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殺人。


    還是那長隨反應快一些,慌忙探王氏的鼻息,感受到溫熱的氣體吹拂,看著王氏長長的眼睫毛姐姐顫動,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全身止不住的脫力,“還好,太太還有氣……”


    賈政此時的目光晦暗不明,死死的盯著王氏,隱隱的有殺氣一閃而過,


    那長隨嚇得咽了一口吐沫,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就算是心腹,他不敢放任自己成為主子殺人的目擊者,不管怎麽樣,他都還想多活兩年,“老爺,趕緊請大夫罷!”


    賈政此時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了,微微眯起雙眼,聲音冷得好似冰窖一般,“不必了!這樣的女人,死了幹淨!”


    長隨止不住顫抖了起來,為著賈政此時的模樣,身體更是一陣陣的發冷,“可是,如此一來,老爺便沒有辦法同王家交代了啊!”


    賈政再次暴怒,“交代什麽?他們家的女兒做出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我沒有興師問罪,他們就該偷著樂了!有什麽資格要我交代?”


    “若是太太死了,老爺要拿什麽來證明太太……”那樣汙穢的事情,又是自己的主子,縱然是心腹也不敢明著說出來,隻是點到即止,“到時候,若是那邊反咬一口……”


    其實長隨並不是真的一心為賈政,他更多的是為他自己。而且,他說得也不是很有道理,賈政並不不是一定要用留著王氏這個活口證明她的錯處。無論如何,王家為了自己家未嫁出的女兒,也不會為了一個死人糾纏不休。


    但是,經曆如此大的變故,一條人命擺在自己麵前,賈政其實已經不怎麽能思考了,如今他的腦子裏可以說是一團亂麻,“把她抬回去,請個大夫去看看,暫時別讓她死了!”


    等待王氏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身上好像要裂開了一般的疼,連呼吸都很困難。


    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王氏愣住了。嗓子一陣陣的發癢,王氏努力的忍了,可是,她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每咳嗽一下,胸口都劇烈的疼,疼得額頭上迅速滲出了一層的冷汗。


    站在床頭等著伺候的秋雨和金釧立刻忙了起來,彩雲將她扶起,金釧立刻端了一杯水遞過去。


    王氏喝了水,勉強壓下了嗓子裏的癢痛,這才微微覺得好些,隻是胸口出的疼痛卻是半點也不減的。


    “太太可好好歇著罷!大夫說您肋骨都斷了三根,若是不好好養著……”秋雲不自覺的落下了淚水,她是王氏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就跟老太太身邊的鴛鴦似的,任誰也不敢低看了去。若是王氏真的倒了,那麽她這個大丫鬟隻怕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她之於主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金釧也是跟著抹眼淚,哽咽道:“姐姐在這裏照顧著太太,我出去告訴大夫太太已經醒來了。”


    王氏不發一言,隻冷眼看著秋雲抹眼淚,“那個,真的是寶玉的血嗎?”


    一開始的時候,她隻覺得無法相信,不能理解。可是,現在仔細想來,她很疑那血根本就不是賈寶玉,因為賈寶玉的血不可能不和賈政相溶。而這個家裏,能她的血液相溶,卻和賈政不相溶的,那就隻可能王熙鳳的血。隻是,對於姑侄倆的血液能不能相溶,王氏心裏真的沒個把握,她也不想冤枉了王熙鳳。


    “當然!是奴婢親眼看著寶哥兒割破了手指滴出來的!”秋雲慌忙信誓旦旦。


    王氏一瞬不瞬的看著秋雲的眼睛,試圖從秋雲的眼睛裏看出點什麽東西來,隻是她到底失敗了,想著秋雲這些年忠心耿耿的樣子,王氏閉上了眼睛,一隻手抵著痛入骨髓的胸口,聲音低沉的開口問道:“中途可有人靠近那血?”


    “不!奴婢一直很小心,不曾讓任何人靠近!”秋雲也覺得很是不解,因為她正是那少數幾個知道甄寶玉真實身份的人。她本是信心滿滿的,卻不曾想竟出現這樣的變故。


    沉默,詭異的沉默,王氏確定一定有人陷害她,但是她真的不知道敵人是誰。提前放出風聲,然後再一步步的設套給她鑽,王氏不由得渾身發冷。


    甄寶玉之所以會倒京城來的原因,她已經知道了。對於安卉,她自然是懷疑的。畢竟,她們的梁子結得很大。可是,若要她相信安卉有這樣的能力,她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想來想去,王氏能懷疑的就隻有賈赦一人。


    推斷出這些,王氏心裏很是痛苦,也很害怕,不僅僅是為了對手的恐怖,更是為了賈赦對安卉的好。同樣是女人,她自認自己比安卉好一百倍,可是,她卻遇不到一個好男人。以前隻嘲笑安卉配了賈赦那樣的人,如今看來,她配的這個似乎更差。


    當賈政冷漠的說要她死的時候,王氏其實還處在半昏迷期間。她,聽得一清二楚。都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沒想到自己嫁給賈政二十多年,落得是這樣的下場。


    深吸一口氣,她告訴自己,要穩住,一定要穩住。真金不怕火煉,隻要她不死,一定可以戳穿賈赦布的局。


    “太……太太……”金釧踉蹌著進來,神色很是慌張。


    王氏被打擾了思緒,很是不耐煩,“又怎麽了?”


    “剛剛楚大夫要給您開藥,又怕和您之前喝的藥想衝,便說起了您病了快半個月都沒好的事情,想請楚大夫給開個好點的方子,不曾想……”金釧一個勁兒的掉眼淚,這個楚大夫是二房得力之人,因為他之前診斷出王氏懷有雙生子的原因,他現在時二房的心腹。


    “不曾想什麽?”王氏激動,不由得用上來幾分勁,隨後胸口的劇痛讓她咽下了所有未完的話。


    “不曾想楚大夫提出驗藥渣,一驗之下才發現,您的藥被人動了手腳,所以,才會一直不好。”


    王氏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這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啊!


    不消說,她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賈赦。隻是,一個離得那麽遠的人,真的能遙控京城裏的一切嗎?王氏不能相信,賈赦不是這樣有能耐的人!如果他又這樣的本事,也不會被二房壓製這麽多年!


    隻是……


    除了他還有誰呢?除了賈赦和安卉,王氏實在想不出還有誰這樣想要她的命!


    “把楚大夫叫進來,我有事問他!”


    隔著屏風,這也不是不行的,所以大夫很快便到了。


    王氏開門見山,“我問你一個問題,姑侄倆的血液能相溶嗎?”


    楚大夫點了點頭,隨後想起隔著屏風人看不到,便朗聲道:“是的。”


    王氏絕望的閉上眼睛,此時她恨不得將王熙鳳挫骨揚灰,原來她竟然還一心的向著大房!如若不是王熙鳳,她今日也不會蒙此大難!


    秋雲一看王氏這樣,便知道她不想再說下去了,立刻轉到屏風後,拿銀兩打發那楚大夫離開。


    楚大夫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道:“其實,滴血認親是可以做手腳的!我記得我在一本醫術上看過,若是在水中加入清油,就算是親生兒子的血液不相溶,同樣的,若是在在水中加上白礬,就算沒有任何關係血液也回相溶!”


    王氏用力想起身,卻跌倒在彩雲的懷裏,“你確定嗎?”


    “我確定,當時看的時候覺得很好玩看,曾經試過。”


    王氏的身體不停的顫抖,“這種事情,知道的人多嗎?”


    “這個不好說!不過,我想著,既是寫在醫術上的,懂醫術的人,就極有可能看到!”


    王氏如醍醐灌頂般豁然開朗,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賈政驗過了她的血以後還要自己再驗一遍,原來……原來竟是他懂的手腳!別的人或許可以收買,但是賈政身邊的那個長隨卻是賈政絕對信任的人,若是賈赦能收買了他,賈政早不知道死了幾百回了!這也就是說,根本不是他之前猜想的那樣,這一切都是賈政的布局!


    想著賈政之前就想休妻,想著這些年賈政對她的諸多冷淡,想著趙姨娘那得意的樣子,王氏隻覺得心如刀絞。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如床上的被褥。那猩紅的鮮血,如同曼珠沙華一般,耀眼的妖嬈。


    王氏心裏明白,賈政若想在她的藥力動手腳,那是在是太容易了。


    “這樣的女人,死了幹淨!”


    “這樣的女人,死了幹淨!”


    “這樣的女人,死了幹淨!”


    賈政的聲音一遍遍的在耳邊回響,王氏此時無法分清楚是身體痛,還是心在痛,總而言之,就是痛得如遭淩遲一般。汗,在鬢角滑落,王氏以前一黑,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當王氏再次醒過來,秋雲紅著眼睛上前,隻是她這樣痛哭,到底是為了王氏,還是為了自己可能被連累的未來,就不好深究了,“太太,老太太那邊傳你過去。奴婢說了,您身體不舒服,可是……”


    王氏如今冷著一張臉,對於老太太這種趁她病要她命的手段半點也不在意,聲音不起一絲波瀾,“告訴老太太,等我好了,一定去向她老人家請安!”


    她不否認事實的真相讓她痛不欲生,可是她現在必須要活著,好好的活著,因為隻有活著她才能為自己討回公道。她不能允許自己就這樣,以失敗者的姿態離開。


    “你,沒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被惹怒的老太太隻能自己來見王氏,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心裏憋了一肚子的火。所以,看著王氏消瘦的模樣,老太太半點也沒個憐惜之心,隻冷冷的看著王氏跪在她的腳下。她,似乎完全不記得王氏從這二十多年來的小意侍奉。


    如今這樣的天氣已經算是很暖和了,可是王氏因為身體有恙的原因,全身發冷,再遇上地麵上傳來的涼氣,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聽到老太太的問話,王氏並沒有急著剖白,而是恍如微溫般,緩緩的起身。


    老太太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指著王氏的怒斥道:“王氏!你好大的膽子!”


    看著老太太這個樣子,王氏此時不僅僅是身體冷,連心都冷了。如今,似乎臉掩飾自己的情緒都沒必要了。王氏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輕蔑的笑,轉身坐在一旁,微微低頭,有氣無力的說:“媳婦兒如今身子有恙,久站不得,失了禮節的地方,還請老太太海量汪涵。”


    老太太從沒見過這樣的王氏,不由得愣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而王氏隻是低垂著眼眸,一隻手撐著頭,手肘枕著扶手,斜斜的倚在那裏,好似完全不知道老太太來她這裏的目的。她是王家嫡出的女兒,出身高貴,嫡親嫡親的哥哥如今任著京營節度使的職位,是當今心腹之人,股肱之臣。這些年做小伏低的,似乎使得這些人忘記了她的身份。既如此,那她也不介意讓她們認識清楚,免得一而再的欺負到她頭上,平白的丟了性命卻不自知。


    “你簡直是不知廉恥,你怎麽能……”


    王氏打斷了老太太的怒罵,聲音很平穩,眼底也不起一絲波瀾,“我什麽都沒做,是您的兒子故意陷害我!他想要把趙姨娘扶正,硬要活活逼死我!”


    老太太愣住了,不快她很快怒斥道:“胡說八道!你有什麽證據?”


    “我的藥被人做了手腳,所以一直風寒不愈。除了他,還有誰能輕易做到?”說到這裏,王氏竟然笑了,隻是眼底沒有一絲笑意。


    老太太的臉微微黑了下來,想著王氏的病,她也覺得或許是讓人動了手腳,“隻憑著這個,是遠遠不夠的!”


    “那麽,為什麽寶玉的血與他的血液不相溶?您莫不是真以為寶玉是我……”王氏以為她的情緒不會再波動了,可是說到這裏,心卻還是忍不住悸痛,根本沒有辦法說下去。


    老太太看著王氏這個樣子,心裏也忍不住相信了幾分,“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氏把大夫的話跟老太太又說了一遍,老太太聽了,也不由得露出了駭然的表情。


    好半天,老太太才反應過來,“我雖然惱你自作主張,拆散我賈家血脈。但是,若是政兒真的做了那樣的事情,我必定會為你做主的!”


    第二天。


    甄應嘉與趙氏登門,賈政不得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親自迎上去,扯了扯嘴角,努力扯出一絲絲的笑容,“真是抱歉得緊!令郎……”


    甄應嘉忙阻止了賈政,笑容比賈政真誠多了,“存周兄切莫如此,你是犬兒的伯父,教訓他也是應該的。”


    賈政其實根本沒有心思寒暄,但是他卻還不得不跟甄應嘉說著這兩年各自的情況。


    正喝茶的當,長隨來了,在賈政耳邊低語了幾句,賈政的眼眸中又染上了一層怒色,低聲道:“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甄應嘉抬頭,“存周可是有事?盡管去處理,不必招呼我於我!”


    “友忠你太客氣了,什麽事能重要得過我們兄弟呢!”賈政根本不想再去內院,更不想對著那些亂麻了。那些事情,隻會讓他更加生氣,他可不想好好的被氣死。


    可是,老太太很快來了,身後還跟著那個一直帶著麵紗的趙氏,老人家開門見山,“我不管你打著什麽主意,今天必須把事情弄清楚!若是寶玉是你的孩子,那他就不能回金陵!賈家的孩子,沒有讓別人養著的道理!”


    甄應嘉一頭霧水,看著老太太來了,便忙起身,“存周兄,你這裏先忙著,我帶著犬子先行一步,改日再來拜訪!”


    “慢著!”賈政還沒來得及相送,老太太便已出聲,“這件事情和你們甄家也有關係,還是一道留下罷!”


    說罷,對著甄應嘉微微俯身致歉,“首先,老身要先代賈家向您致歉,然後,我就來為大家解開疑惑。”


    甄應嘉忙側開身子,不敢受老太太的禮,“您別這樣,晚輩受不起!您有什麽事兒,就請直接吩咐罷!”


    老太太這才起身,把王氏告訴她的話又說了一遍。


    賈政此時臉上是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隨後慢慢的再也沒有變化了,始終板著一張棺材臉。


    待老太太說完,賈政這才開口,“母親,兒子昨日已經滴血驗親了,結果已經出來了!”


    “可是,王氏說你做了手腳,如今,我要再驗一遍!”老太太說罷,抬頭看向鴛鴦,“去把兩個寶玉都叫來,我們把事情弄清楚!”


    “且慢!”甄應嘉這個時候突然開口,很尷尬的笑了笑,“老太太,其實,兩個寶玉都是甄家的孩子。”


    老太太愣住了,“你說什麽?”


    趙氏這個時候走上前來,屈膝道:“當初我胎位不穩,幾次險些流產,經高人指點,才知道我腹中兩個孩兒天生相衝,隻有到京城才可能保住孩兒,但是將來生下來也不能養在一處。後來,表姐就知道這事了,她一再哀求我把孩子給她一個,我和我家老爺商量著,隻當是過繼了,便把小兒子給了表姐。”


    “所以寶玉的血可以和王氏相溶,卻不能和我相溶?”賈政若有所思。


    趙氏退到甄應嘉身後,沒有在說話。


    老太太一下子怒了,直吩咐鴛鴦,“無論如何,把二太太帶到這裏來!”


    於是,縱然王氏身體很不好,也還是被強行帶了來,無奈鴛鴦的嘴巴很緊,王氏怎麽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到趙氏,王氏先是愣了一下,“你……你怎麽……”


    老太太怒急了,從來沒有人敢這麽騙她,雖然她還沒想明白王氏到底要耍什麽手段,但是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更害怕。而且,就算兩個寶玉都是王氏生的,老太太也一樣厭惡王氏,為了她的貪心。


    “看到甄家太太害怕了對不對?她已經說了,兩個孩子都是甄家的!”


    王氏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趙氏,然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指著趙氏的手不停的顫抖著,“你……你……”


    “表姐,我也沒辦法,對不起!”趙氏低下了頭。


    賈政現在時看都不想看到王氏,滿臉厭惡的說:“趕緊滾下去,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甄應嘉自王氏來了,便一直看向一旁,如坐針氈一般,畢竟王氏沒有遮住自己的容貌,他一個外男在此,實在是不像話,“這事說來都是在下的錯,實不該……”


    “不,這不關友忠你的事兒!”賈政忙道。


    “不,他們都在說謊!”王氏有些驚慌的搖頭。


    賈政怒吼一聲,“夠了!”


    王氏不由得顫抖了一下,“滴血驗親,相信我,隻要滴血驗親,事實就會擺在眼前!”


    老太太憤而起身,“好,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就成全你!”


    正想把兩個寶玉叫來,趙氏卻突然小心的建議道:“還是騙些血來罷!這樣的事情,還是別告訴孩子!免得嚇著他們!”


    老太太看著趙氏的目光瞬間柔和了許多,“還是你心細!”


    於是,故技重施,騙來了賈寶玉的血。至於甄寶玉,實在是找不到理由,也就作罷了。


    老太太揮手,命鴛鴦準備。


    結果,與前一晚一模一樣。


    “不,不可能的!寶玉就是我生的,怎麽可能會不相溶呢!”王氏不停的搖頭。


    這下,連老太太都聽不下去了,“夠了!你給我閉嘴!”


    話是這麽說的,可是她心裏卻一直很奇怪,這王氏到底是怎麽想的。她應該知道血液不會相溶的,可是,她為什麽還要做這樣的蠢事呢?老太太感覺自己真的是糊塗了。


    王氏那裏肯閉嘴,此刻她如同瘋魔了一般,拽著趙氏的胳膊,“你來試試,你來試試!”


    “表姐,你別鬧了!”趙氏掙紮著,那樣子楚楚可憐的緊。


    賈政一下子把王氏拽過來,磨牙道:“你給閉嘴!”


    說著,便要拖著王氏走。


    這個時候,鴛鴦的聲音忽的響起,“溶了?竟然溶了?”


    賈政回頭,不可置信的衝過來,“怎麽可能?昨天明明……”


    老太太和甄應嘉都湊上來看,趙氏則愣愣的站在一旁,眼睛裏含著眼淚。


    “哈!終於相溶了!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沒有!”王氏幾近瘋狂,若不是胸口劇痛,隻怕她還要瘋狂一些。


    甄應嘉也愣住了,“這是怎麽回事?”


    “你也試試啊!不是說寶玉是你兒子嗎?你試試看你的血跟他溶不溶啊!”王氏得意得很。


    甄應嘉回頭,雖然隔著麵紗,但是他還是能看到趙氏大受打擊的樣子,不過他沒心情顧及那麽多,拿起匕首,迅速的劃了一刀,結果血液迅速溶在了一起。


    眾人再一次麵麵相覷,趙氏也顧不得這麽多人在場,緊緊地抓住甄應嘉的手,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甄應嘉知道自己誤會了妻子,忙給她擦了眼淚,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賈政看向王氏,冷冷的道:“你做了什麽對不對?我的血和寶玉的血是不可能相溶的!”


    王氏搖頭,“不,我沒有!一定有人做手腳,但是一定不是我!”


    老太太怒極,“你的意思,是我做了手腳了?”


    王氏看著眼前這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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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覺得各個都有嫌疑,“是你們,是你們合起夥做了手腳!”


    眾人同時冷笑,再也不願意搭理她。


    王氏突然拽著趙氏的胳膊,用力的搖晃,此刻的她已經陷入了瘋狂的邊緣,“你不要說謊了,你告訴他們實情,告訴他們啊!”


    隻可惜,她忘了,如今她是個傷患,於是,正晃著,她暈倒在趙氏的懷裏。


    趙氏衝著眾人微微施禮,“我想表姐可能是受打擊太大,自己都有些糊塗了,我送她回去好生養著,可以嘛?”


    老太太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表姐她也是可憐人,如果的可以話,請看在她這些年對賈家沒有功勞也由苦勞的份上,別跟她一個病人計較!”簡單的一句話,把王氏固定在失心瘋病人身上。


    老太太終於露出了一抹微笑,“這個是自然的。”


    趙氏把王氏帶了回去,揮手命所有人都退下去,眼眸中竟然閃現出嘲諷的笑,若不是麵紗遮著,定能看到她嘴角的弧度。


    下手極狠的,趙氏掐住了王氏的人中,直到王氏吃痛掙紮,她才收回手,眼睛裏充滿了驚喜,“表姐,你終於醒了?”


    王氏癱軟在床上,“你陷害我?!”


    趙氏隻是笑,不置可否。


    “你好深的心機,竟然騙得甄應嘉相信你的鬼話!”王氏覺得她徹底敗了,敗在她這個看似溫柔可人的表妹手裏。


    趙氏眉眼彎彎,趴在王氏耳邊,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這個世界哪有永遠的秘密?我自然要一早準備好退路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謊言才是最難拆穿的,不是嗎?所以,從你還沒把孩子換給我,我就開始布這個局了!雖然甄家幾代都不曾離開金陵,但是誰能說得清以後的事兒呢?你看,這不是出意外了!”


    “那些流言,是你放出來的!”


    趙氏搖頭,“當然不是!”


    王氏此時怎麽可能會相信?冷笑一聲,“你好大的本事!”


    她很想問趙氏是怎麽做到的,但是她知道,趙氏是不會告訴她的。直到這一刻,王氏才發現,凡是姓趙的人都與她八字不合。


    趙氏仍然笑,緩緩的起身,“承蒙表姐誇讚,表妹先告辭了!”


    然後,轉身,儀態萬方的邁著小碎步離開。對於搶了她這表姐的東西,她沒有任何的心理壓力。


    趙氏恨王氏,因為王氏對著他永遠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因為她給自己的兒子取名寶玉,便非要她的兒子也叫那麽個名字;因為王氏今天差一點就毀了她苦心經營的一切。


    雖然,到現在她也不明白賈寶玉血為什麽會和甄應嘉相溶。但是,她也一點也不在乎。若是有人想要得到什麽,她自然會找上門的。或許,隻是有人想報複王氏罷了,誰讓她結了那麽多仇家。


    其實,在場所有的人都暈暈乎乎的,大都懷疑王氏做手腳。但是,手法什麽的,卻怎麽也分析不出來。


    若是安卉在,她就能明白,其實,任何血液都是會相溶的。隻是,有的比較快,有的比較慢罷了。滴血認親是沒有一點科學道理的。雖然安卉並沒有對白礬和清油做過實驗,但是她估摸著,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上麵漂著一層油。


    至於換了王氏藥的,其實是安卉命秋心做的。掌握賈家下人那麽多年,安卉怎麽可能不埋下幾個釘子?王氏原本猜得還比較靠譜,最後卻完全跑偏了。


    要說安卉為什麽要這麽做,那是因為賈赦。


    賈赦說:“他不會休了王氏的,因為他是賈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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