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賈府,趙氏已然成了真正的女主人,而賈政為了給她立威,也一早就命府裏上上下下大開中門迎接。看著這座熟悉的府邸,趙氏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妾室扶正,並沒有太多的禮節,不過賈政的態度使得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首先,拜見趙氏的人是周姨娘。這位周姨娘,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可是,此刻,她的眼睛卻不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平靜。不過,縱然是這樣,她的禮節仍然不出絲毫的差錯,“婢妾見過太太,請太□□。”


    趙氏的臉頰上微微有些發紅,“周姐姐不必如此多禮,咱們還是像以前那樣就好。”


    對於一向與人為善的周姨娘,趙氏還是很有好感的。


    但是,周姨娘也不是生來便與人為善的。她是老太太指給賈政,身份不同於一般姨娘,本該很有幾分體麵,但是她撞上了王氏那個對手,三五招一過,便在賈政心裏落得個“不知進退”、“恃寵而驕”的印象。於是,她不得不沉寂了。


    一日日的熬著,好容易在賈政心裏占上了三分分量,卻偏偏冒出來個“趙姨娘”。初開始的時候,她隻冷冷看著,卻不曾想“趙姨娘”竟像打不死似的,一再的化險為夷。時間久了,年華老去,無子傍身,她也真的累了,就愈發的沒有存在感了。


    隻是,如今看著資曆和身份都遠不如自己的“趙姨娘”變成了“太太”,而她不得卑躬屈膝,心裏便覺得好像壓了一塊石頭一般。想著自己以後要像伺候王氏一樣的伺候著“趙姨娘”,她就愈發的覺得接受不了。


    所以,趙氏的話在她聽來,根本不是示好,而是炫耀。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掩飾不了自己胸中的怒火。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不對,掩飾了過去,“太太說笑了,太太如今的身份不同一般,婢妾自當小心伺候才是。”


    趙氏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周姨娘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是,一直注意著她的賈政卻看了個清清楚楚,“周氏,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來不及想什麽,周姨娘聽到這話,慌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爺,婢妾沒有對太太不敬的意思……”


    賈政微微搖頭,“你太多心了,我並不是要趕你走。你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隻是,你沒有子女,一個人在內院裏生活,實在是寂寞得很。我想著,如果你願意的話,就依大嫂當年遣散姨娘的例放你回家。不管你是要和父母兄長生活,還是要改嫁,我們賈家都斷然不會委屈了你。”


    周姨娘瞠目結舌,她怎麽也沒想到賈政會這麽說。同樣是姨娘,以前大房和二房沒有“分開”的時候,她和大房裏的幾個姨娘很是交好。


    幾年前,聽說她們被遣散的時候很是生氣,甚至兔死狐悲。知道具體真相之後,又覺得心裏怪怪的,既有些羨慕,又有些憂慮。不過,她的憂慮並沒有持續很久,很快,她就接到了大家都很幸福的回信。


    從此之後,她心裏就隻剩下羨慕。羨慕一點點的累積強化,竟變成了嫉妒。隻是她一直壓製著自己,不肯表現出來罷了。如今聽到自己也可以像那些姐妹們一樣,又驚又喜之下,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怎麽?你不願意嗎?”賈政的麵沉如水,黑色的眼眸晦暗不明,好像夾雜了什麽東西似的。


    周姨娘被這一聲驚到,總算回過神來了,“不,婢妾願意。”


    賈政的臉色這才好轉了一些,也略略放下心來。這樣,至少解決了一個可能潛在的隱患,也讓她感覺稍稍放了點心,趙氏的性格太軟,如果他不在,依周姨娘的能耐,隻怕趙氏是要吃虧的,所以,他才不得不如此,“既如此,你回去收拾一下,仔細想想如何選擇。明日,我命人送你回去。”


    “是!”周姨娘的眼睛裏閃爍著神采,整個人好像瞬間變得不一樣了。以前的她,就在站在那裏也沒有存在感,如今她的卻是神采飛揚,奪人眼球的。壓在她頭上的那座大山,終於移開了。


    第二天,周姨娘離開了。隻是,她選擇直接拿走一千兩銀子。因為,她有自信能保住那些銀子。而且,她害怕賈政並不能真的每年都支付她銀子。她的性格便是如此,不論何時,最信任的永遠是她自己。對於其他人,都有些防備之心。


    趙氏看著賈政,心中感慨萬千,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賈政對著趙氏微微笑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的吩咐彩雲,“叫下一個。”


    趙氏不由得有些緊張,她知道下一個應該是牡丹。而她,還沒有想好該如何麵對牡丹這個人。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待著那個似敵非敵,似友非友的牡丹姨娘。


    可是,她沒有等來牡丹,反而等來了麵色沉重,去而複返的彩雲。


    “稟老爺、太太,趙姨娘她……她走了,離開賈府了。”


    彩雲所說的這個“趙姨娘”是指牡丹,為了惡心趙氏,王氏硬生生的給牡丹也安了“趙”這個姓氏。其實,牡丹並不姓“趙”。


    趙氏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賈政豁然起身,“她走了?她怎麽會走了?她哪裏有什麽地方可以去?趕緊派人出去找!”


    他答應了牡丹要找最好的大夫給她看病,雖然也算是“威逼利誘”,卻也是有真心在裏麵的。如今牡丹就這樣走了,讓他如何兌現自己的諾言,如何消除自己心中的愧疚?


    看著賈政著急的樣子,趙氏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兒。她的一顆心如此都係在賈政身上,而賈政卻在為別的女人生氣、著急,這讓她如何淡然?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隻能強忍著心痛。強顏歡笑著,假裝完全不在意,“老爺別著急,牡丹妹妹懷著身孕,一定走不遠。”


    賈政怎麽能放心?因為,他很清楚,牡丹根本就沒有懷孕!


    見賈政完全不搭理自己,趙氏尷尬的笑了笑,心,好像在滴血一般,“我這邊自己一個人就能處理,老爺若是不放心的話,便一起出去找找看也好。我想,牡丹妹妹看到老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不必了,多一個半個人,也沒什麽太大的作用。”遲鈍的賈政這才注意到趙氏情緒的變化,歎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還是繼續罷!”


    接下來,是賈府下人們拜見主母的時候。


    下人們對著趙氏,小心翼翼,謹慎得不亞於以前對著王氏。好在,趙氏的性格本就比較軟和,如今整個人又顯得有些疲累,所以,也不會給人多少的壓迫感。


    “我並沒有什麽太多的規矩,隻要你們都盡忠職守,好好伺候老爺和小主子們就行了。”趙氏心中有些蕭索,如是說道。


    這府裏雖然有不少新麵孔,卻也有幾個之前被王氏趕走的“老人”,為著那份“忠心”,賈政收回權利之後,又把人請了回來。她們對趙氏的性格,都算比較熟悉,見趙氏仍舊如此,也就放下了心來。另一些不了解趙氏的下人,為了更好的伺候主子,也為了自己的以後,早已從“前輩”那裏打聽到一些消息,如今得到證實,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眼看著趙氏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毀了他全力營造出來的氣勢,賈政覺得有些頭疼,他幾乎可以預見這個家裏的下人亂沒規矩的樣子,輕輕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太太為人和善,是你們的福氣。但是,你們也不要因此便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須得謹記自己的本分。這個家裏,也不是個沒有規矩的。”


    對於賈政這個不怎麽說話,但是下手卻極狠的主子,下人們心裏怵得慌,剛剛放鬆下來的表情立刻不自覺的嚴肅了起來,躬身道:“是,奴婢們謹記。”


    趁著這一撥的下人們下去,賈政低聲對趙氏說:“你要記得,拿出點當家主母的氣勢來。”


    “我……我以前也是這麽當家的,”趙氏微微低下頭,小聲的辯解著。她也知道自己不像個當家主母,但是,她本就不是那塊料啊!心裏,止不住的有些委屈。讓她變成王氏那樣,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賈政撫額,“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趙氏是趙姨娘,不過是“代”理家務,所以,她不需要像個當家主母,也不能像當家主母。但是,現在的趙氏是正經的二太太,自然不能不像當家主母的樣兒。


    看到趙氏目光閃爍的樣子,賈政微微的歎了一口氣,低聲解釋著。“以後這個家還要你管著,性子太軟了,壓製不住下麵的人。”


    “管家的事情,還是交給珠兒媳婦兒罷?”在小女人的心裏,隻要守好賈政和自己的孩子就行了。其他的,她並不是很在意。如果從來沒有接觸過家務,或許她會有興趣。但是她掌管過,也知道其中的滋味兒,而且並不享受。


    不論是從年紀上,還是從孩子的性格上,賈政都願意相信賈珠是他的兒子,隻是,心裏多多少少的總是有些疙瘩的。所以,對於賈蘭這個孫子,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的相處,隻盡量的遠著。孫兒尚且如此,就不要說兒媳婦兒了。更何況,這個家,他是打算留給賈環的,自然沒有讓李紈當家的道理了。


    “她的身份特殊,還是安心守在自己院子裏比較好。”賈政的態度很堅決。


    趙氏無奈,也隻能順從賈政,挺直了脊梁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賈政欣慰的點了點頭,這才明白下人繼續進來。


    賈府這麽大,一通拜見下來,趙氏隻覺得腰酸背痛,累得厲害。趁著下人們不在,她一邊活動脖子,一邊微微調整坐姿,不期然,正撞見了賈探春在她身後直直的侍立著,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其實,從趙氏回來之後,賈探春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不敢與趙氏的眼睛對視。想來,她自己也覺得尷尬,甚至是後悔的罷?隻是,趙氏心裏也別扭著,不曉得該說些什麽,所以隻淡淡的應了一聲,便假裝看不見。


    父母和子女之間產生矛盾,先讓步的那個總是父母。看著賈探春孤零零的站在那裏,顯得有些落寞,趙氏心中不忍了。對著賈探春招招手,“我脖子有點酸。”


    賈探春的眼睛裏撞見了一抹亮色,好像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很快就被欣喜所代替了,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掌握著力道,為趙姨娘捏了肩來。


    她原本以為,自己再也沒有這樣的資格了。


    以前,她為了討好母親而做這樣的事,心裏是不願意的。如今,她想明白了,卻太遲了。


    賈政似有似無的看了賈探春一眼,想說什麽,最後到底還是沒說。


    下了學,賈環飛奔回來,看到自己的母親真的平安無事,失聲痛哭了起來。他隻是一個小孩子,心髒還沒有強大到足以承受這樣的大起大落。


    趙氏抱著自己的兒子,也是忍不住淚流滿麵,隻一個勁兒的哽咽道:“環兒乖,母親這不是沒事了嗎?快別哭了,你哭得母親的心都快碎了……”


    賈環抬起頭,一瞬不瞬的看著趙氏,好像怕自己一眨眼,母親就會消失不見似的,“母親,我不哭,不哭……”


    一邊說著,一邊朝身上摸去,隻是一直摸不到手帕。


    賈探春在這個時候,含著淚將自己的手帕遞到賈環跟前。


    可是,賈環看都沒看她一眼,冷哼一聲,隻拿袖子自己蹭幹淨了。他雖然小,但是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他的這個姐姐,可是現實得很。在她的眼裏沒有親人,隻有利益。


    賈探春的手僵直在空氣中,一時間尷尬得不得了,白玉般的臉龐上,如今滿是羞愧之色,臉頰上好像被火燒一般。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到底還是被她忍住了。僵直著,將手中的帕子又收了回去。


    已經發生的事情,已經造成的傷害,就算當事人不計較,也不能當做完全沒有發生。有那麽多雙眼睛,那麽多張嘴巴,如何能簡單的揭過去。


    趙氏不讚同的蹙眉,看著賈環有些不悅,壓低了聲音訓斥道:“環兒,探春是你姐姐,親姐姐。不管怎麽樣,你都不能對她這樣的態度。”


    賈環心裏有些不服氣,卻也不想跟剛回來的母親頂嘴,隻嘟囔著,“我又沒有怎麽樣。”


    “環兒!”趙氏語氣中的不悅更濃。


    賈探春這個時候笑了笑,隻是眼睛裏並沒有什麽光彩也就是了,“沒關係,應該的。”


    “環兒,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們仍舊還是一家人,你這樣斤斤計較,實在是沒意思。”一直沒說話的賈政再這個時候開口了,“如果為父也像你這樣小氣,是不是該跟你算算這筆賬。”


    賈政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的拍著自己的胳膊。那,正是他之前被賈環咬傷的地方。雖然不敢算不上什麽特別嚴重的傷,但是在這個時代裏,兒子傷了父親,那是大罪。


    賈環起身,對著賈政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環兒知錯了,求父親寬宥。”


    賈政將賈環拉到自己的身邊,揉了揉他的頭發,“咱們是一家人,就算在相處的過程中有什麽不經心的地方,也該各自包容了,豈有記恨的道理?”


    這話,看似對賈環說的,隻是眼神卻總是似有似無的在賈探春身上打轉。


    賈環聽了這話,心中有所感觸,回過神來,麵上含著幾分愧疚,對著賈探春作揖道:“弟弟不懂事,請姐姐不要跟環兒一般見識。”


    賈探春羞愧的低下頭,聲音止不住的有些顫抖,“沒……沒關係……”


    她一向是個聰明的,對於父親的弦外之音聽得明明白白。隻是,愈是如此,她的心裏就愈發的愧疚。


    看著賈環,賈政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這個自己親自教養出來的兒子,他還是很滿意的。那個時候家裏亂作一團,學裏其實也並沒有好多少,風言風語更是不必說,可是,不管別人怎麽說,賈環都忍了下來。忍字頭上一把刀,隻這一點,賈政就非常的滿意了。


    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飯之後,便各自散了。


    趙氏看著一直魂不守舍的賈政,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她知道,賈政還在擔心牡丹。賈府的下人已經派出去一撥、一撥又一撥了,可是,還是沒有牡丹的消息。


    “老爺,牡丹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你就放心罷!”趙氏努力不去嫉妒,“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就早些安置罷?”


    賈政起身,“我不太放心,親自出去找一下。你也累了,早些安置,不要等我了。”


    看著賈政離開的背影,趙氏的心再一次隱隱作痛。


    她知道,牡丹懷了賈政的孩子,賈政應該關心她。而且,牡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能恩將仇報。可是,她的心裏真的很難受。


    隱隱的,她總是有些懷疑,賈政其實是嫌棄她身子的。


    這個懷疑,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一連十數日,賈政一直都沒趣過她的房間。不管是白天還是夜裏,賈政都會出去找牡丹。他的繁忙,便是在朝廷上當差時也多有不及。就算是回來,也多是在她處理家事的時候,一邊她立威,一邊教她如何馭下。


    看著賈政的這些作為,趙氏真的糊塗了。


    賈政的眉宇間確實帶著幾分苦悶,但是,卻並沒有疲憊之色。這也就隻有一個可能,他並不是如他所說的那樣在找牡丹。或者說,他已經找到了牡丹。可是,牡丹不願意跟他回來。所以,他們便在外麵有了一個新家。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她這個扶正的太太,實在算不得什麽正經的太太。牡丹她不願意屈膝,也是能夠理解的。就連那樣能忍的周姨娘都忍受不了,更何況是年輕美貌又懷了孕的牡丹。


    趙氏不想計較,也不能計較。所以,她強逼著自己試著去祝福。


    可是,既然那麽喜歡和在乎牡丹,又何必對她這樣好呢?他知不知道,他對她這樣的好,隻會讓她更加的情根深種,更加的糾結和痛苦。


    很快,趙氏便知道原因了。


    “素錦,我看你現在也能自己管好這個家了。所以,我想著,趁著還走得動,到處去看看外麵的山山水水。這個家,還有孩子們,以後就多勞你照顧了。”賈政雖然是笑著說的,但是眼睛卻不敢看向趙氏,隻盯著自己的腳尖一直看。


    趙氏隻覺得心痛如絞,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真的如傳言一般被牡丹所迷;原來,她看到的那一幕,並不是‘假象’;原來,賈政並不是不在乎“那件事情”,也不是對她仍舊難以忘情,隻是,不需要計較而已。


    或許,賈政隻是需要一個給她看家、管家的人;或許,賈政隻是單純的想要休掉王氏;或許,賈政還對她殘留了一些感情,一些並不算多的感情。


    但是,要她感激賈政嗎?


    她做不到!


    要她恨賈政嗎?


    她也做不到!


    怪不得,怪不得牡丹那麽大度的出手相救,原來,她想要的是賈政那個人。這個家,這裏所有的一切,他們都不在乎。


    雙宿雙棲,多美好的字眼,可是與她無關!


    “你放心罷!我會照顧好家和孩子們的!”趙氏強撐著這麽說,緩緩的起身,也不管不顧什麽禮節,直接拿背對著賈政,直直的走了出去,“希望你……幸福……”


    再耽擱下去,她隻怕自己會當場哭出來,怕自己會拉著賈政的衣服求他不要離開。她害怕,害怕自己就算低到了塵埃裏,也不能換來賈政的回顧,隻是白白的丟人現眼。


    如果……如果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她或許會有勇氣求賈政。可是,現在她又有什麽資格呢?


    看著趙氏離開的背影,賈政心裏說不出的失落,他以為她不會同意,他以為她會痛哭流涕。他想了很多個應對辦法,找了無數個理由,就是為了安撫趙氏,可是,趙氏的反應卻是這麽的平靜。


    這不僅僅意味著自己的準備都白費了,更意味著,他並沒有被在乎著。


    這麽想著,賈政說不清自己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滿腔的熱血,遭遇了兜頭的冷水,讓他又惱又恨,卻又那麽的無力。


    坐在浴桶裏,趙氏一邊哭著,一邊用力的揉搓自己的身子,直揉得通紅一片,仍舊不肯放手。她總想把自己洗幹淨,可是,不管她怎麽努力,卻總是洗不幹淨。


    “嘶!”趙氏倒吸了一口冷氣,破了,又破了。


    不是她自虐,隻是這樣的疼痛,竟讓她覺得心裏好受了許多,於是,她發瘋一樣的用力搓著。那麽痛,她卻好似感覺不到一樣。


    “太太,您這是做什麽?”


    趙氏已經在裏麵洗了很久了,擔心情況的彩雲聽到了一些異樣的聲音,便躡手躡腳的進來,結果,正看到趙氏自虐的一幕。來不及細想,她便把搓澡花奪了下來。


    趙氏愣了一下,隨後爬在浴桶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好像要把自己這段時間累積的眼淚都給宣泄出來似的,如同開閘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彩雲在一旁看著,也隻能是暗暗歎氣。她知道,不管她說什麽,在趙氏所受的傷痛麵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第二天。


    頂著兩對黑眼圈的夫妻倆相對無言,客氣得好像陌生人。


    賈政要離開的事情,趙氏並沒有告訴她的孩子。


    雖然她會忍不住一再的想,如果賈環求賈政,賈政說不定會留下來。但是,很快她就否決了這個想法,因為,如果賈政拒絕的話,她的兒子會受到傷害。如今,她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一雙女兒。女兒如何,她不願意去深想,但是兒子卻是一心一意為她的。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受到任何傷害。


    一路無話,眼看著,賈政馬上就要上馬車了,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出聲,“你們兩個還真能自己折騰自己啊!”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帶著輕微的調笑,卻又隱隱的透著苦澀。


    “牡丹?”賈政首先聽出這個聲音,因為,他實在太熟悉了。


    坐在馬車上的黑衣車夫掀開了鬥笠,裏麵那張噙著淡淡笑意的臉,正是牡丹本人。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找了最好的……”甫一看到牡丹,賈政的臉上綻放了笑容。雖然他和牡丹相處的時間不過短短的一個多月,但是,他已經不自覺的把牡丹引為知己了。


    牡丹忙舉起雙手,“你別這樣!你這樣,到好似我真的跟你有什麽似地!要是有人的醋壇子打翻了,造成了什麽後果,我可承擔不起!”


    趙氏的臉色巨變,她可不敢擔“嫉妒”的罪名,那可是七出之罪,“牡丹妹妹言重了,你能回來,我高興還來不及……”


    “我又沒說是你在吃醋,你急著辯解什麽?”牡丹輕佻娥眉,笑著問趙氏。


    牡丹是風月場所出來的,趙氏本就不是口舌特別伶俐的人。所以,兩個人對上,勝負完美沒有懸念。簡單的一句話,便噎得趙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麽?不請我進去說話嗎?”牡丹好像沒有看到趙氏的尷尬,隻笑著。


    賈政也知道這大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忙招呼道:“快請裏麵坐!”


    趙氏跟在賈政身後,看著賈政對著牡丹滿是笑臉,心,再一次狠狠地痛了起來。她的腦子完全不能思考,被賈政整個填得滿滿的。


    待下人奉了茶,賈政命下人都下去了,這才問牡丹,“這些日子,你去哪裏了?”


    當然,他其實也想要趙氏也跟著一起下去,但是牡丹抓著趙氏的手,怎麽也不肯鬆開。如此鮮明的表態,賈政也隻好讓步了。


    牡丹笑了笑,沒有回到賈政的問題,隻看向趙氏,“怎麽了?還在為我剛剛的話生氣嗎?”


    趙氏來不及去想牡丹和賈政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下意識的搖頭,“怎麽會?”


    “其實,每個女人都可以做一個賢惠的妻子,隻要,她不把自己的丈夫放在心裏。一旦放在了心裏,除非拿出來,否則的話,隻要他動一下,就會牽動你的心弦,如何能不嫉妒?如何能大度?所以,嫉妒是難免的!隻是,有的女人不夠深愛,會為了嫉妒傷害丈夫和別的女人,甚至是無辜的孩子。可是,也有的人,就算心痛至死,也要強顏歡笑,成全他的快樂、幸福。素錦姑娘,你就是後者,對不對?”牡丹轉頭看向窗外,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的笑,甚至帶著點點幸福的味道,苦苦的幸福。


    趙氏的眼睛裏有淚光閃爍,卻還是假裝糊塗,“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牡丹突然回過頭來,對賈政道:“到現在,你還不告訴她真相嗎?你真的忍心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傷心難過嗎?彼此都那麽的在意對方,就該好好的說清楚才是!”


    賈政的目光閃爍,低著頭,一副很是懊惱的模樣,“我們不要說這些,好不好?”


    “如果你不說的話,那就由我來說好了。”牡丹笑著,雲淡風輕。


    賈政卻沒有那份修養,聽了這話,立刻暴怒,“不可以!”


    “隻有那麽一次而已,說不定,你根本就沒事。”牡丹的笑容,好像有安撫人情緒的神力。


    賈政有些懊惱的垂下頭,臉上帶著幾分尷尬,“你不懂,我……我真的有感覺……”


    “找大夫看過了嗎?”


    賈政臉頰上的潮紅愈發的嚴重了,“沒有,這怎麽好……”


    趙氏看看牡丹,又看看賈政,完全不明白這兩個人在說些什麽。他們,好像是在打啞謎一樣。但是,隱隱的她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賈政好像生病了似的。


    “所以,你想要找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去看大夫,對嗎?”牡丹如此的問著。


    果然,賈政輕輕的點點頭。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大夫說你真的得了病,你該怎麽辦?”牡丹始終輕聲細語,就算說著如此嚴重的話題,嘴角的笑意也依然不減,“你要一個人在外麵等死嗎?那個時候,你的身邊應該有最親最愛的人來照顧你才對。”


    趙氏沒有辦法安靜的聽下去了,她豁然起身,緊緊地抓著賈政的胳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得了什麽病?你到底瞞了我什麽事情。”


    賈政用力的想要掙脫趙氏,可是趙氏用上了全部的力氣,一時間他竟掙脫不過,“你不要再問了,安心在家等著就是了。”


    “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麽安心?如果……如果你真的有什麽,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趙氏沒有辦法忍住的自己的眼淚,大滴大滴簌簌的往下掉。


    賈政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又有些生氣,“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牡丹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拿帕子捂著嘴輕笑道:“素錦姑娘,我就不打擾你逼供了。”


    說著,趴在趙氏耳朵旁邊嘀嘀咕咕一陣子,隨後不懷好意的看著賈政笑,“我的住址,你已經知道了。如果他堅持不告訴你的話,你就來找我,橫豎,我什麽都知道。”


    趙氏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真是……真是我的知己。你,怎麽會那麽清楚我的心思呢?”


    “因為,我也是跟你一樣的女人。”


    牡丹很想這麽回答,但是她知道不可以。所以,她隻是輕輕的笑了笑,“因為,我很聰明啊!”


    牡丹轉身走遠,隻留下一個背影和一句話,“祝你們,幸福!”


    彩雲一直送牡丹出門,她怔怔的看著牡丹,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男人才有的瀟灑。


    “幹嘛一直盯著我看?”牡丹笑著問。


    彩雲微微歎了一口氣,“我在想,我什麽時候,才能像你這樣,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那麽的雲淡風輕,笑得這樣開懷。”


    如何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人知道牡丹的心思的話,那這個人就是彩雲了。因為王氏的關係,牡丹和彩雲算是相處得比較好的。彩雲那個時候到處與人為善,對於牡丹的身份,雖然心裏看不上,麵上卻絲毫不表現出來。不過,真的接觸下來,彩雲就真的把牡丹原本的身份給忘了。所以,她一直覺得牡丹是極好的女子,她也應該得到幸福。


    牡丹輕輕的搖頭,“傻瓜,那得把多少眼淚咽回肚子裏,才能練就這個本事啊?所以,還是不要像我比較好!”


    “牡丹,我……”彩雲有些手足無措,她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觸碰到牡丹的傷口了。


    牡丹不在意的搖了搖頭,笑容始終沒有消失,“謝謝你給傳消息,有什麽變故的話,我們再聯係。”


    轉到無人的小胡同,牡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了。多少年來,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怎麽哭。


    原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流入唇邊的鹹澀,讓她認清楚了這個事實。明明說好了,要幫助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快樂,可是為什麽看著他們在一起,她的心就那麽那麽的痛呢?既然是痛,為什麽又覺得是幸福呢?


    在牡丹一個人痛苦的時候,賈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趙氏。他本不想說,但是那樣的事情,他實在不忍心讓牡丹再說一次。真的,不能再那麽自私了。她是一個好女人,不該受這些。


    趙氏泣不成聲,不過,她還是斷斷續續的把自己的誤會說清楚了。


    夫妻倆冰釋前嫌,抱在一起久久的不願意鬆開彼此。


    有了這些變故,賈政的行程被取消了。


    不過,趙氏仍舊有自己的安排,“老爺,不如我和孩子們陪你一起去看……看山看水罷?”


    “這怎麽行?如果我們都走了,這個家怎麽辦?還有,環兒還在讀書,跟著我們奔波,豈不是白白耽擱了?”賈政想也不想的否決了。


    “這個家的情況,我不說,老爺你也知道,常年處於入不敷出的狀態,如果不是有老底子在那裏撐著,恐怕早就不行了。如今,我雖然縮減了很多開支,情況也大大好轉了。但是,真的值得嗎?我們一家就這麽幾口人,有必要住著這麽大的宅子,養著那麽多的下人嗎?咱們家,已經陷入了最低穀,不是嗎?”關鍵時刻,趙氏這段時間管家練出來的本事就顯現出來了。


    “這個……”教會徒弟,餓死師傅,賈政無言以對中。


    “還有環兒,以老爺的學識,還怕教不了環兒嗎?而且,咱們也不可能一直走著,找到合適的地方,咱們便買一個小院子,買幾個丫鬟下人,把環兒送到附近的書院去讀書不就成了嗎?”


    “我……”賈政繼續無言以對,隻是,他實在不願意接受趙氏的意見。且不說他之前為此做的那些個苦心的安排,便縱然是為了賈環,他也不想冒險。如今,賈環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老爺不也說,學裏很亂嗎?咱們家現在這個情況,讓環兒待在學裏,真的好嗎?莫要學了什麽不好的毛病才好!而且,我記得,大嫂的安安也沒在學裏讀書,是去讀的書院,不是嗎?”


    賈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他真的很後悔,不該和趙氏說太多的。那個時候,他總怕自己走之後賈環會吃虧,所以才特意囑咐了趙氏。並且,把學裏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也說了出來。不曾想,如今竟成了讓他啞口無言的利器。


    “老爺,你究竟還在擔心什麽?”將賈政所有的理由都駁斥了一通,趙氏很不解的問道。


    賈政無奈的低下頭,罷了,就讓他再自私一回好了,他相信,就算換了一個環境,賈環也能成才,“好罷!就按照你說的做。這裏,本不該是我們的,也是時候還給他原本的主人了。”


    他們都商量好,可是,賈探春卻要留下來看家。


    “後年,女兒就要參加選秀了。如果女兒也跟著去了,隻會白白的耽擱功夫,實在不值得。”


    這個時代的交通工具落後,隨隨便便就能在路上走個三五個月,一來一回大半年的時間是很正常的事情。賈探春此言,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趙氏下意識的向賈政看去,她什麽都計劃好,唯獨漏掉了這個。


    賈政也很頭疼,見趙氏慌張的樣子,直歎了一口氣,“沒關係,不過就是費些工夫而已。”


    “父親別為女兒操心了,又不是女兒一個人在家,無礙的。女兒若是出去,路上耽擱大家的工夫不說,若是沒學好規矩,選秀的時候冒犯了什麽不該冒犯的人,就糟了。”


    賈環蹙眉,“我們請大伯母遞了牌子,求了自行婚配的恩典,那選秀就是走個過場罷了,哪裏會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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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麽人?難道,姐姐竟想要入宮伺候不成?莫不是見咱們家出了個娘娘,心裏羨慕著?”


    雖然還小,但是聽得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了,他上下打量著賈探春,好像想要看透她的心思似的。雖然大家都說原諒,但是骨子裏已經刻下的東西,哪裏能那麽輕易的抹除呢?


    賈探春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紅,眼眸中也染上了一層怒意,隨後都化作一抹水汽,“父親,母親,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趙氏忍了又忍,但是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孩子,你別動那樣的心思,咱們好好找個普通人家,挺好的……”


    “罷了!”賈政打斷了趙氏的話,“如果這事孩子自己的心願,就由著她去罷!”


    說到底,對於這個女兒,賈政還是失望了。


    賈探春的臉上如同調色板一般,霎時間變換了幾種顏色,但是最後定格在蒼白上,她微微俯身,“女兒告退!”


    “姑娘,到現在,你為什麽還不說實話?”一直在賈探春身邊伺候的侍書這個時候開口了。


    賈探春的聲音冷冽,言簡意賅,“閉嘴!”


    侍書卻不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爺,太太,你們都因為姑娘曾經說了那樣的話惱了姑娘。可是,你們知不知道,在那之前,姑娘差點被人毀了清白,驚駭之下,才會……”


    趙氏上前拽住賈探春的胳膊,“真的是那樣的嗎?”


    雖然是問句,但是趙氏心裏已經相信了。一則,王氏既然能安排人害她,自然有能力害賈探春;二則,無論如何,她都把自己的女兒往好處想的。


    賈探春眼眸中的淚水滑落,“我聽說,那個人隻是被父親廢了,還沒有死。你們若是不相信,可以查證……”


    賈政恨極了那個男人,一開始,他想要殺了那個男人,但是,後來他改變了主意,他要那個男人痛苦的活著。所以便命人將那個男人廢掉,然後打斷他的雙腿,把他仍在大街上行乞。當然,這個靈感是皇帝那道聖旨所賜予的。


    趙氏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險些跌倒。她怎麽也沒想到,竟連凶手都是一樣的人。


    “我承認,我真的很壞,但是,也沒有壞到為了丁點利益,就……”


    趙氏越想越像那麽回事,她還記得,當時王氏是逼著她女兒動手的。所以,賈探春之所以說那些話,都是為了不動手。這個她長時間來無比避忌的問題,如今終於找到了合理的答案。壓在心裏的那塊大石頭,也總算是放下了。


    侍書在這個時候痛哭了起來,“老爺和太太看起來對姑娘很好,但是實際上心裏早就遠著姑娘了。所以,不管姑娘做什麽,在你們看來都是為了權勢。可是,姑娘跟我說過,老爺今非昔比,宮裏的那位就算不對老爺下手,也必定不會放過太太和三爺。而姑娘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年輕美貌,與那位製衡,也算是贖罪了……”


    “姐!”在侍書聲淚俱下的訴說中,賈環也落下了眼淚。


    趙氏更是一把將賈探春抱在懷裏,“我的女兒,對不起,對不起……”


    賈政的眼神晦暗不明,麵沉如水。此時的他,隻覺得頭疼不已。他不知道賈探春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也不想知道。他隻知道,賈探春想要進宮,如此,他便成全她好了。橫豎,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賈探春閉上眼睛,淚水滑落。


    其實,她是真的被王氏威脅了清白。這一點,她並不怕調查。


    隻是,如果說她當初的那些話是迫不得已而說出來的,那她就真是太虧良心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確就是那麽想的,每次因為身份問題而遇到什麽難處時,她也會忍不住那麽想。雖然她知道不對,但是卻總是忍不住。所以,才會在那個時候,衝口而出。


    後來,她真的後悔了。因為,那些話實在是太傷人的,看著母親受傷害的樣子,她的心的確狠狠地痛了。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她並不能重來一次。


    所以,她隻能安排侍書在這樣的場合下說出“實情”。


    她希望,借著這個來“博可憐”,以此來掩蓋她所犯下的過錯,換來一個重新和家人修好的機會。這些日子,表麵上大家都說不計較,但是,實際上,真的能忘記嗎?當然不能!否則的話,賈環也不會衝口而出那樣的話。而且,父親眼中的審視,母親若有若無的回避,也是瞞不了人的。


    她想,要回以前的親情和愛。


    而且,一個沒有娘家支持的女子,不論是嫁給任何人,都不會幸福。


    她融入這個家庭的時間本就不長,所以,她的父親其實一直都不是特別的疼愛她,尤其是對比綰綰之後。所以,對於自己的家和父母,她是有所埋怨的。但是,有,總比沒有好。就算她不奢望父親的全心寵愛,也不能讓他惱了她這個女兒。


    尤其是,相對於父親來說,兄弟更為重要,畢竟,以後她依靠兄弟的時間比父親更長。所以,她必須要趁著賈環還小,趕緊把他心中的那根刺拔~出~來。


    種種原因之下,才有了今天這些事情。


    不要問她究竟是前者更重,還是後者更重。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樣答案,是她自己也不敢去探知的。


    她恨王氏,因為王氏開啟了她心中的惡,讓她連自己都不敢去探知自己的內心,讓她就算麵對著自己的最親最親的人,也都用上了算計。


    最終,賈政帶著趙氏和賈環離開了京城。走之前,他和賈赦在一起談了很久。


    不久之後,在那個擠滿了乞丐的小破廟裏,五六個行為猥瑣的乞丐拿水澆在了王氏的頭上、身上。


    王氏一下子驚醒,如今的天氣雖然已經緩和了,但是畢竟是夜裏,那樣一桶冷水澆下來,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怒道:“你們在幹什麽?”


    “到了這一步還這麽囂張啊!”一個男人在王氏的小腹部踹了一腳,怒道。


    身邊的另一個男人笑了,“我就喜歡這樣的女人,夠辣!”


    說罷,兩個人對詩一笑。


    他們兩個人說話,其他人也沒有閑著,上前撕衣服的撕衣服,拿抹布抹臉的抹臉,王氏用力的掙紮著,尖叫著,可是,全都沒有用。


    “嘖、嘖、嘖,外麵說的果然沒錯,這個女人,還真有幾分姿色。”


    猥瑣的男人,猥瑣的笑,“那不是便宜了我們兄弟了?”


    王氏大叫,“來人啊,救我!”


    她記得的,皇帝有派王家的人看著她,以防她自戕。所以,如今能救她的人,就隻有她的那個他根本就不怎麽認識的堂哥或者是侄子了。


    男人們哄堂大笑,“你以為王家的人現在還一直看著你呢?據我們所知,他們自打確定你絕了自殺的念頭之後,每夜都趁著你睡著了之後,出去花天酒地!”


    王氏的腦子裏“轟”得一下一片空白,身體止不住的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冷的。


    “這個女人身上也太髒了!兄弟們,咱們把她抬出去洗洗罷!”


    王氏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體已經被男人們抬了起來,她的身上不著寸褸不說,那些男人們在她的身上上下其手,甚至再那最私密的地方一通的摸掐。


    這樣的屈辱,比之前任何時候更甚。此時的她,恨不得立時死掉了。她拚命的掙紮著,卻隻是徒勞無功。絕望的淚水滑落,換來卻是那些男人們更大的笑聲。


    “省著點眼淚,省得一會兒被我們幹的時候沒得用!”


    就這樣,她被抬著扔到溪水裏。她想要幹脆溺死,但是男人們早就防著這一招了,她根本掙脫不得。也是在這個時候,有幾個男人火速把自己的衣服給脫了,露出那些惡心的東西。


    “不,不要!你們這些王八蛋快放開我,否則的話,王家的人回來,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曾經,她把王家恨死了,如今,她能依持的也隻有王家了。


    “不要?謊話精!你這裏都濕了,明明就是很想要!”一個男人一巴掌扇在那秘密的地方,然後把證據拿到王氏跟前。


    上下涮洗了一下,男人們將王氏抬到岸上,在她的腿彎出狠狠地踢了一腳,逼著她跪趴在地上,“你這樣的女人,就隻配用這樣的姿勢,像狗一樣。”


    王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體便被貫穿了,淒厲的叫聲立刻劃破的天際,“啊!”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王氏所能掌控的了,她如同海洋裏的一葉小舟,隨著海浪起起伏伏,不能自已。如今,她隻能斷斷續續的說出,“殺……殺了我……”


    沒有多久,第一個男人解決了,他身後的男人笑了,“這麽快?我可聽說了,這個女人饑渴了很久,你這個樣子,隻怕是不能讓她滿意的,看我的!”


    之後,王氏不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麽,隻知道她的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當眼淚,口水,還有那些東西流作一地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死了。任由著那些人擺弄著她的身體,甚至是鞭打著□□,自此,她隻求一死。不過,死亡是非常奢侈的東西。當初的“趙姨娘”不止一次的求死,可是,最終她還是失敗了。失敗的她,最後迎來了光明,但是王氏卻不能迎來那種東西了。


    等到一切結束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留下兩個男人將她抬回了破廟。


    這個時候,負責看管王氏的王家哥哥已經回來了,正為了找不到王氏而頭疼不已,四處打轉。


    看著王氏的身體,他立刻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雖然他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親人,慌忙轉過頭去,死死的抓著其中一個人的胳膊,怒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做這種事情,你們就不怕……”


    “我們怕什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無所有的乞丐最是囂張。


    王家哥哥並不樂意和這種人打交道,但是,這件事情讓王子騰知道,他隻怕也不好過,所以,他不得不強行按下心中的厭惡,“這個女人再怎麽樣,也是王子騰大人的親妹妹,你們這麽對她,就不怕他找你們算賬嗎?”


    “他不會知道的,隻要你不說。”男人嘖嘖怪笑。


    王家哥哥心中一動,其實他也不想讓王子騰知道,要不,他在這裏廢那麽多話幹什麽。這件事,說到底,都和他脫不了關係。隻是,一時間,他實在想不到處理的辦法。說實話,他可一點都不認為這乞丐是自己冒出來的,背後必定有指使的人,那個人,自然也該想好了退路。所以,他隻需要合作就好。


    “我可以不說,但是,那個女人也不會說嗎?”


    男人得意極了,笑起來,愈發的顯得猥瑣了,“聽說,前麵有間醫館裏有一種藥,喝了以後會變成啞巴。”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意思什麽的很明顯了。


    王家的這位哥哥不是傻瓜,自然明白。隻是,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如果他去買那種藥的話,就會被牽扯到這件事情裏來。如果他不去,勢必又將麵對王子騰的怒火。


    一時間,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了。


    抬起頭,想要說什麽,卻發現破廟裏隻有自己一個人了。原來,那人趁著他心神大亂之際,掙脫了他的控製,輕易的逃脫了。看著迷昏的王氏,他厭惡的皺起了眉頭,眼眸中含著淩厲的光芒。


    沒有猶豫多久,他簡單的喬裝改扮一下,便買了迷~藥和啞藥。


    在他累了半死,在天色剛剛開始亮起來的時候,他將藥灌進了王氏的口中。


    喉嚨處的燒灼痛楚讓昏迷的王氏恢複了意識,待她看清楚灌藥的人是誰的時候,不禁瞪大了眼睛,用力掙紮起來。


    王家哥哥見王氏醒來,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過,王氏那點子僅餘的力氣,也實在不夠看得緊,他緊緊地按著王氏,最後硬逼著王氏將藥都灌了進去。


    王氏的眼睛好像要從眼眶裏掉下來一樣,死死的瞪著王家哥哥,如今的她,眼睛裏幹澀一片,淚水好像流幹一樣。


    “仁二哥,你在幹什麽呢?”


    這位王氏弄不清楚身份的男人,名字叫做王仁。此刻的他,剛剛將要碗什麽的清理掉,突然聽到叫聲,不由得嚇了一跳,“你幹什麽呢?叫得那麽大聲!”


    “我是來接替你的呀!”


    “那個女人好像病了,你去看著罷!”剛剛做了壞事,王仁的目光閃爍著。


    接班的王家哥哥也不爽了,“病了?真麻煩!用不用請大夫?”


    “我已經請過了,隻是傷風而已,並沒有什麽大礙!”王仁如此說著。


    接班的王家哥哥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她待在破廟裏,也省了我很多事兒。”


    此時此刻的王氏,已然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一再的實驗之下,她除了讓自己的喉嚨更痛以外,沒有得到任何的好處。她的這個症狀,在新來的王家哥哥眼裏,自然也是傷風的表現,完全沒放在心上。


    與此同時,賈家大房這邊,各種和諧美好。


    “英雄每多屠狗輩,由來俠女出風塵,古人誠不欺我。”聽了賈政那邊的情況,安卉尤其對牡丹感興趣,沉默了半點,最後那這一句作為總結。


    正在喝茶的賈赦若不是修養良好,差點給嗆著了,“你這都是看的什麽書?”


    安卉微微挑眉,她哪曉得是哪本書裏看來的。


    賈赦有些頭疼的撫額,搖頭嘟囔著,“你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安卉一邊煮茶,一邊輕聲問,“什麽道理?你可別欺負我!”


    如今的天氣,在安卉看來是最好的,在午後,在小院子裏擺上幾個小茶幾,一邊欣賞美麗的花兒,一邊煮著茶,旁邊還坐著慵懶的丈夫,實在是最美好不過的了。


    別人休沐大都是約了朋友一起出去玩樂,但是賈赦的休沐從來都是在家裏,從不出門。雖然熟悉的朋友常常拿這個笑話賈赦,但是人家仍舊是雷打不動的在這裏。因為,在他看來,他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給了朝廷和朋友,這好容易盼來的休沐,自然是要陪著妻兒的。


    隻是,於茶之一道,他的孩子們都沒一個得他遺傳的。所以,他隻能和安卉兩個人在一起煮茶。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的時候,他有點失望也有點鬱悶,但是,現在他卻很慶幸。


    親昵的拂了拂安卉額前的碎發,這才道:“我一定要我的書給藏好了,可不能讓孩子們隨便看。”


    安卉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那你可得找個大點的地方,我怕小了裝不下。我瞅著,你不能讓人看的書還真不少。”


    賈赦中指彎曲,立時便要賞安卉一個爆栗。


    安卉早有準備,立時便閃到一邊去了。


    “你還能跑了?”賈赦微微眯起眼睛,立刻起身去追安卉。


    安卉笑著想躲,但是到底慢了賈赦一步,被賈赦一把拽過來,狠狠地在額頭上賞了兩個爆栗,“本來隻想打你一下,可你偏偏要躲,再多賞你一下。”


    安卉揉著自己發紅的額頭,“你這個人真不守信用,說了不欺負我的。”


    “我說了嗎?”賈赦的嘴角噙著不懷好意的笑。


    安卉語結,話說,他似乎真的沒說,好像一切都是她在說的。


    這麽想著,安卉覺得自己又不小心掉到賈赦的陷阱裏去了。話說,或許是這日子過得太舒坦了,賈赦越來越像個孩子,總是跟她鬧。害得她每次回過神來,都是一陣惡寒。隻是,對著那麽孩子氣的賈赦,她就忍不住弱智了。


    “真是的,就會欺負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好不好?”安卉抱怨著。


    賈赦微微眯起眼睛,再次威脅性的舉起了手,“你還敢說!”


    安卉忙躲,“不敢了,不敢了……”


    這樣,又惹得賈赦一陣開懷,而安卉又是一陣惡寒。


    正鬧著,秋風突然在拱門外朗聲稟告著,“老爺,您身邊的長隨說有要事稟告。”


    安卉鬧了一個大紅臉,也不知道秋風聽到什麽沒有。


    “這個時候能有什麽事兒?”賈赦自言自語,但是害怕真的耽擱了什麽大事,所以,對著安卉道,“我去看看就回來,不用擔心。”


    安卉斂起了笑容,如同平常一樣,走到賈赦麵對,為他整理了一樣儀表,輕聲道:“今天是休沐日,他既心急火燎的稟報,必定是什麽大事。如果需要出門的話,一定帶件厚一點的袍子,如今晚上涼。”


    賈赦也不像之前那樣調笑,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知道,盡量不出門。”


    “那是最好的,快去快回!”安卉囑咐著。


    一路上,賈赦就在想著,隻要不是什麽大事,就絕對不出門。隻是,他不知道,他雖然不用出門,但是絕對不是什麽小事兒。


    就算是在自己的家裏,長隨也是附在賈赦的耳邊輕聲的將自己打探來的消息說了出來。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情,都是涉及到非常機密的事才會如此。


    “賈探春!”賈赦瞪大了眼睛。


    那麽大的事情,竟然是賈探春在後麵擺布的?這一點,賈赦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畢竟,她還是個孩子!而且,出手也太過歹毒了!


    如果那件事情真的是賈探春所做的話,那麽她將來隻怕是一個比王氏更加恐怖和惡毒的女人。那些個女人,真是一再的刷新他對“心如蛇蠍”的認知啊!


    “仔細的查,一定查清楚後麵是不是還有什麽人。”賈赦的麵色沉重,思考了一下,又道,“不過,還是以保證我們自己不被牽扯進去為大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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