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伊背靠電梯壁大口喘著粗氣,這種身心都精疲力盡的感覺,他已經快十年沒有體會到了。


    光滑冰涼的電梯壁帶給休伊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他的狀態很糟,渾身紅藍色的血液交疊,但這其中屬於他的血液很少,他受了點傷,好在都是輕傷。


    藍色的血來自怪鳥,紅色的血源於袍澤。休伊是指揮戰鬥的兩名鬼級能力者之一,格裏芬還在的時候,他們尚能守住戰線,和怪鳥打的有聲有色;格裏芬折在鳥群之中,士兵們的防線沒撐多久就潰敗了。


    休伊是個精明的人,或者說,他是個自私的人。他是唯一一個從怪鳥口中逃的性命的人,鬼級的實力隻是原因之一,拿部下們的生命開路才是主要原因。


    他的行為確實是臨陣脫逃,出賣戰友,可他不會被定罪,除非怪鳥會說人話且願意出庭作證,不然這件事就死無對證。


    電梯門開了,休伊勉強站起,搖搖晃晃的走出去,在死亡線上走一遭的精神壓力折磨著他。暫時逃出一劫後,他一直緊繃的精神為之一鬆,險些站都站不起來。此刻支撐著他的還是求生的意誌,休伊知道自己並非完全安全,怪鳥們被關在要塞的最底層,但它們可以把擋路的一切障礙腐蝕掉。


    格裏芬在親自執行斬首行動前,先命令總控室封閉了各層的通道,隻留電梯使用,那些怪鳥總不能邪門到會坐電梯。


    這的確是一步妙棋,為休伊和散布在要塞各處的人爭取了時間。怪鳥在一場混戰後減員嚴重,但近百的數量依然可以屠戮整個要塞,五號要塞已經沒有抵抗的力量了。


    這裏還有兩百多活人,在要塞已不可守的情況下,逃生被放在第一位,休伊現在要去的正是地下二層,那裏有潛艇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


    最底層,倉庫。怪鳥們的饕餮盛宴剛剛結束。


    “喵~喵~”用膳完畢的鳥王鳴叫兩聲,鳥群中飛出一隻怪鳥,怪鳥用它的管狀嘴巴在空氣中嗅嗅,確定了一個方向,拍著翅膀向鳥王請示。


    “喵!”


    鳥王身先士卒,群鳥緊跟王的步伐,一齊向著某個方向飛去。


    那是電梯的方向。


    ……


    “這是怎麽回事?”休伊隨手抓過一個人問道。


    “不知道!所有人的信息卡都刷不開潛艇庫的門!”


    休伊不死心,撥開慌亂的人群,用自己的卡片去刷,門自然不會開。


    絕望的氣息在人群中傳遞蔓延,很明顯,潛艇庫的大門被權限更高的人遠程鎖死了,進不去潛艇庫,談何逃生。


    見得瘋狂的人們千方百計的破壞大門,休伊反倒出奇的冷靜,鎖死大門就是為了不讓這裏的人逃出去,能鎖死大門自然也能鎖死潛水艇,隻不過鎖死大門比較方便罷了。想通了這一點,休伊扭頭就走,他要到一層的艦橋上去。


    按下電梯,門開後裏麵卻沒有轎廂,電梯井裏閃爍著火花,目力不可及的電梯井底部一片漆黑,黑暗中傳來聲聲貓叫:


    “喵喵~”


    鳥王的叫聲從底部開始,一路回蕩在電梯井裏,最終反射到休伊耳朵裏,這在休伊聽來簡直是魔鬼的邀請。


    “陰魂不散!”休伊疲憊不堪的身體再度壓榨出些許潛能,沿著規劃好的路線亡命而去。至於這裏的人,怪鳥消化掉兩百多口人也要不少時間吧?


    怪鳥是十分優秀的獵食者,它們除眼睛外的一切五官功能都在那根鞭狀的口器上,它是嘴巴,也是鼻子和耳朵。發達的嗅覺神經和聽覺神經使它們追蹤獵物無往不利。順著休伊的血腥味,怪鳥才能追到電梯。


    高腐蝕性的液體其實是它們的胃酸。怪鳥身體結構很奇特,胃長在背部,腦袋後麵。它們可以靠噴吐胃酸來溶解牢籠,但很少把它作為攻擊手段——和人類一樣,嘔吐是件難受的事。


    鳥王很憤怒,它的幾隻手下鳥在電梯井裏想把轎廂腐蝕對穿,結果轎廂脫落,呼嘯而下的電梯把它的部下的生命也帶走了。平白損失幾個族人的鳥王火氣大盛,長嘯一聲帶著眾鳥飛上地下二層。


    “北回歸線”號的艇長望著眼前的隔離罩目瞪口呆:“這就是no.5?”


    這位在聯邦海軍已服役三十年,在萬島郡執掌這艘核潛艇也有十年之久的艇長自認對菲律賓群島周邊海域了如指掌,熟悉的就像自家後花園裏的泳池。他此刻親眼見到五號要塞的震撼力無異於他家的泳池裏遊出了美人魚。


    艇長不知道,有一雙眼睛正和他四目相對,那是休伊。休伊望著玻璃幕牆外發著光的“北回歸線”號,感覺一股生的喜悅從腳底直竄頭頂。他能活下去!他與諾亞方舟之間隻隔了一道玻璃和五百米寬的海水!


    構築五號要塞的玻璃幕牆當然很堅固,但堅固也是相對的。它能擋住海水侵蝕、魚群亂撞、洋流衝擊,但那些都是對外防禦。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今天的五號要塞也不例外。


    耳機裏麵傳來的聲聲慘叫讓休伊不舒服,怪鳥開始它們的第二頓了,他隻希望怪鳥們用餐能慢一點。他的身體狀況太差了,需要時間醞釀一記足以轟破玻璃幕牆的衝擊波。


    “衝擊波”是休伊的能力,在倉庫時,他就是利用衝擊波的反射,才能高速逃生的。


    衝擊波隻能在幕牆上開一個洞,可海水的瘋狂倒灌與內外壓力差會使玻璃不堪重負而徹底破碎,就像蛋殼,握不碎,磕的碎。


    一旦玻璃幕牆打開,休伊麵臨的是水下四十米的水壓,他鬼級的身體素質勉強可以支持他在這個深度遊到“北回歸線”號上去,哪怕他已筋疲力竭。


    他離潛艇有五百米,離水麵隻有四十米,可休伊不敢泡在水裏。怪鳥身上水波一樣的花紋表麵它們也是水紋獸的一支,而水紋獸都是鳧水好手。休伊判斷怪鳥能像企鵝一樣活動在水下,待在水中可沒活路。


    “可惡!時間不多了。”耳機裏已經沒有慘叫聲和零星的槍響了,這群食客似乎怎麽也吃不飽,很快就會蜂擁上來享用五號要塞裏最後一塊肉。“潛艇就不能靠近點嗎!”


    仿佛休伊的祈禱應驗了,借著“北回歸線”號的光源,他看到潛艇前端彈射出幾個圓球,劈波斬浪而來。


    是救援潛水鍾嗎?休伊來不及細想,右臂奮力一拳打向幕牆。


    玻璃幕牆被擊穿了,海水順著破洞灌進要塞裏,龜裂沿著洞口四下漫延,很快剩餘的玻璃也支撐不住,大塊大塊的碎裂。大碗般的隔離罩真的像個碰碎一邊的碗一樣,壽終正寢。


    休伊雙腳向下發射衝擊波,反作用力推著他飛向空中,他在等潛水鍾,怪鳥們已經到艦橋上了,快沒時間了。


    他等到了。


    巨大的破口出現在隔離罩上,使得本該砸穿玻璃進來的潛水鍾暢通無阻。休伊衝向離他最近的那一個,這個時代的潛水鍾基本就是個小潛水艇,休伊可以開著它平平安安的上“北回歸線”號。


    待衝的近了,看清這個潛水鍾的模樣後,休伊感到有些奇怪:這和印象中的潛水鍾有點不太一樣啊。


    沒等他想明白,“潛水鍾”爆炸了,他被不明不白的炸成了碎片。


    “北回歸線”號上,艇長莫名其妙:“怎麽深水炸彈還沒炸,那層金屬壁就破了?”隨後又釋然了:“隨便吧,還能省幾顆炸彈。”


    隔離罩的玻璃是單向的,艇長看不到要塞裏發生的一切,也不會知道休伊的“幫助”。


    要塞被十幾顆深水炸彈犁了一遍,隔離罩徹底粉碎;炸彈引爆了要塞裏的武器,爆炸從第一層一直到最底層。駐守五號井三十九年之久的五號要塞從此不存在了,連同大廳裏的黑洞一起。


    馬尼拉灣底如此驚變,水麵上卻無人察覺——附近海域的遊船、漁船,都在四十分鍾前收到指示,離開了這片海域。


    所以也沒有人發現,一道垂直的水線在向水麵逼近,像南極洲上水下捕食的企鵝。


    鳥王還活著!忠心耿耿的族人用血肉鑄成一麵盾牌,保護它幸免於難。


    它飛出海麵,十六架“鵜鶘”式戰鬥機旋即發現了鳥王,如餓虎撲食。十五分鍾前,飛行員們接到了命令:


    消滅從海裏出來的一切生物!


    鳥王是唯一從海裏出來的生物,人類的十六架先進戰鬥機又送它回到海裏。


    夜幕中,“鵜鶘”式戰鬥機的尾焰明滅,像在為這場戰鬥中的所有死難者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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