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倦鳥歸林。夜色下,有個男人正借著月光,在距離官道不遠的荒野裏鋤地挖坑。


    另一邊,也有個男人舉著火把走來。


    “搞定了?”濮車侍問著,他手裏的動作並未停下。


    “嗯。”雲銘點點頭,隨手將火把放下插在地上:“林鶴的屍體燒完後,本就是一堆勉強看得出人形的黑灰。我又在那上麵踩了幾腳,徹底把灰堆踢散,現在的林鶴已經隨風飄的那一片到處都是了。”


    雲銘頓了頓,補充道:“當然,我注意過地勢了,我們這裏是上風口。”


    濮車侍神情複雜的看了雲銘一眼:“我知道你做事穩妥心細,但真沒想到居然周到成這個地步。”


    “我們已經吃過草率莽撞的大虧了,決不能再犯相同的錯誤。”顯然,雲銘不覺得自己毀屍滅跡的行為有多麽惡劣:“錦衣衛副使這麽一死,肖琪筆下此後的舊有劇情就全部推翻了,這個故事接下來的發展大概率會由自贖之書盡情發揮,也意味著我們所掌握的情報優勢蕩然無存。哪怕林鶴已成了一具屍體,可他一旦被人發現,對我們來說都是後患無窮的不穩定因素。”


    “是是是,我也沒質疑你幹這事的對錯,隻是感歎一下你做這種活兒意外表現的挺狠辣老道的。”


    雲銘聳聳肩:“髒活兒嘛,就那樣。隻要克服了心理因素,其實沒啥難度。”


    “也對。”


    兩人一時無言,濮車侍仍在揮舞著農具,而雲銘則在心底計劃後續的安排。


    沉默了大約一刻鍾後,濮車侍招呼雲銘過來幫忙:“你的胳膊怎麽樣?不影響的話就來搭把手。”


    荒野上已經被濮車侍挖出了一個長兩米,寬二尺的淺坑,這就是李貴的墓穴了。


    濮車侍反架住李貴的雙臂,支起上半身;雲銘托著李貴的雙腳,施力上舉。兩人將他抬著送入淺坑之中,最後再看這個濮府的家丁一眼,短暫默哀一會兒後開始覆土。


    …………


    半個時辰前,李貴一往無懼的衝入了林鶴與雲銘的戰圈。因為他的出現,這場三人間的死鬥以一個潦草,甚至荒誕的結局落下帷幕。


    自開打以來,就沒有一個人把注意力放在過李貴身上,三人的眼裏都僅有對手。林鶴在戰鬥前期還稍微留意了一下這個家仆,但當他調動那股最後的底力迎擊雲銘和濮車侍後,他也無視了李貴的存在。原因很簡單,李貴他就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在林鶴這般高手看來,他弱如螻蟻,把這種人納入“需要防備”的行列裏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李貴本人或許也是這麽認為自己的,但忠心耿耿的他依然在最後關頭選擇用性命接下了宗師林鶴的一劍。到死,他連一句遺言都沒留下,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在他死後那短短數息的時間裏,戰局再一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林鶴的辟水劍還留在李貴的屍體裏來不及抽出,雲銘的雁翎刀卻已經到了。盡管體能趨於油盡燈枯,雲銘仍借助李貴的掩護,將刀尖輕鬆的送入了林鶴的心窩裏。下一秒,反應過來的濮車侍如惡虎撲食般掠上去,揮劍斬斷了措手不及下林鶴的氣管。


    錦衣衛副指揮使,號稱“一鶴三絕”的林鶴身亡。同時,他身負的那三門蓋世神功就此失傳,成為絕響。


    用“死裏逃生”來形容雲銘和濮車侍二人的經曆都毫不為過,但他們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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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間感慨命運的戲劇性與不可預知,現實問題還擺在兩人麵前:這爛攤子要怎麽處理。


    簡短商議後,二人作出如下分工:由尚有餘力的濮車侍步行回到之前幾人寄養馬匹的村民家,除了牽馬,還要找村戶購買燃油、火折子、藥品繃帶和鏟子鋤頭等物;基本喪失行動能力的雲銘,就負責搜屍,看看林鶴身上是否帶著兩人興許在之後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等濮車侍帶著采購的零零碎碎騎馬回來時,雲銘已經完成了戰場打掃,順便撕掉了包袱裏的一件衣服,用相對幹淨的綢布把自己受傷的左臂裹上了。


    “找到有用的玩意兒了嗎?”濮車侍下馬問道。


    “很遺憾,一無所獲。”雲銘說了個實在讓人提不起精神的事實:“林鶴身上搜到的最有價值的物品,就是他的辟水劍。不過我倆都不會使軟劍,何況這把劍拿出來用也太惹眼了,帶了也是白帶。”


    “我猜也是,沒聽說過有哪個高手會把自己已經掌握的武功秘籍帶在身上。”這個結果也沒出乎濮車侍的預料,不過他帶回來好消息:“跑了好幾家,終於把那些東西配齊了。萬幸啊,還真讓我在村子裏找到一個家裏備著藥的赤腳醫生,要不然我倆這傷口都不知道怎麽辦。”


    雲銘從濮車侍手裏接過布包,清點了一番:“行,金瘡藥的量應該足夠了。欸,燃油呢?”


    “在這裏。”濮車侍應聲從馬背上取下一個酒壇子:“估摸得有個七八斤,火化一個人綽綽有餘。”


    “好,先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之後就把這個現場處理了。”


    “嗯。”濮車侍抓著雲銘遞過來的麵餅,張嘴就啃,他也是真餓了。待一張大餅下肚,濮車侍才後知後覺道:“呃……雲銘,你哪裏來的幹糧?”


    雲銘歎了口氣,指了指草叢中躺倒著的身影:“李貴包袱裏的。早上我讓四個家丁出發時,都給他們準備了路上好幾天的吃食和盤纏。”


    “這樣啊……”


    小歇片刻後,兩人就繼續開工了。他們先是重新包紮了傷口,然後兵分兩路:濮車侍去荒原上尋個地方挖坑,準備埋葬李貴;雲銘把林鶴的屍體拖到遠離官道的密林邊上,放火燒掉一切證據。


    …………


    時間回到現在。安葬好李貴後,雲銘將繳獲來的辟水劍,豎直著插入了墳包前的土地中。


    濮車侍沒有阻止雲銘的舉動,但他仍然問道:“拿殺死他的武器作為墓碑,會不會有些不合適?”


    “不,我認為這是李貴的榮耀。”雲銘如是說著。


    “這麽理解……也行。”濮車侍接受了這個說法,並換了個話題:“計劃趕不上變化,不管我們殺不殺死林鶴,從他出城追擊我們的那一刻開始,書內世界的“曆史進程”就已被推翻了。下一步我們該怎麽做,雲銘你有什麽打算?”


    “在那之前,我必須先做個自我檢討。”雲銘撓著頭發,口吻略帶沮喪:“既然自詡為“謀士”,就不應該在局勢不明的情況下輕舉妄動。導致了這次危機是我的失職,下次我會更加沉穩,謀而後動的。”


    濮車侍丟給雲銘一支軟皮水壺,自己還留著一支,這也是他之前從村戶手裏買來的:“總歸會有超出意料外的事情發生,你不用太自責。而且客觀來說,你的決策本身也沒什麽問題,畢竟我們遲早是要和林鶴打上這一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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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銘擰開塞子灌了一口,擦著嘴角的水漬說道:“我是沒想到,原來超一流的武林高手居然那麽能打。一周目的古明空和秦簇死的太容易,讓我誤以為低武世界的原住民就算再強也不難對付呢。”


    “哈,雖然同為鬼級,但我可不是鍾義那樣的近戰幻神啊,這個武俠世界實在是太適合他了。”濮車侍帶著羨慕的語氣評價道。


    “你被林鶴傷到了好幾處吧?現在感覺如何?”


    “馬馬虎虎。這又不是什麽靈丹妙藥,哪能那麽快就見效。反正我受的盡是些皮外傷,不礙事,但你的胳膊可比我的傷口要難好的多。”


    “嗯,貫穿傷,徹底刺破肌肉了。得虧左臂不是我的慣用手,不然我就相當於戰力全失了。”


    “那空閃呢?已經恢複使用了?”


    不提還好,一說起這個雲銘就直煩頭疼,並且是真正意義上的生理性疼痛:“估計沒有,我的腦仁現在還嗡嗡的,這次可算知道異能過量使用的後遺症是啥了。”


    “知足吧,我上次超負荷發動箴言的後果是直接把自己幹昏迷了。”濮車侍口中的“上次”並不久遠,就是幾天前促使他晉升鬼級的,發生在曼穀的那場武裝直升機追殺。


    “噢,是那次啊。”雲銘很快便想起來了:“對於我來說,那已經將近半個月前的事了。”


    濮車侍疑道:“我說……自贖之書內部的時間流速異常對你真的沒有什麽影響嗎?於我而言,在這裏待上多久也無所謂,反正隻要出去了,書內世界的經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慢慢就淡了。但你可是在實打實的過日子啊。”


    “那這不就是賺到了嘛。”在這件事情上,雲銘表現出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樂觀:“別人睡一覺的功夫,我已經過完第二輩子了。”


    “今天要不是李貴舍生取義的話,你恐怕這會兒已經開啟你的第三輩子了。”濮車侍幾乎立即就吐了個槽。


    “害,機遇和風險並存,總得冒點險。”


    “怎麽?你還要去探探那鬼打牆嗎?”


    雲銘和濮車侍在戰鬥開始前已經與李貴確認過,那“鬼打牆”已是不遠了;此刻兩人坐地修整的位置距離“世界邊界”更是不過區區幾百米,可以說是抬腳便到。


    麵對這唾手可及的目標,雲銘卻搖了搖頭:“不,不去了,最好連接近都不要。”


    “哈?我們明明都走到這兒了……”


    “但帶路的李貴已經死了。”雲銘解釋道:“這意味著我們兩個這方世界的外來者隻能親自去接觸界壁。”


    濮車侍沉吟了一會兒,漸漸理解了雲銘的顧慮:“你是怕自贖之書又整出什麽幺蛾子?”


    “有這種可能性。李貴能全須全尾的回來,說不定是因為他本就是此界土著,我倆就難說了。”


    “……說得對。”


    雖說雲銘和濮車侍都懂得投入越多,回報越大的道理,但麵臨這種可能會導致死亡的風險,他們還是決定不要作了。


    “所以,我們今晚怎麽安排?”


    “回村,投宿去。”思索了片刻,雲銘拍拍屁股站起來,心中已有定計:“不管這個故事後續要如何發展,我們要做的就是吃飽喝足、養精蓄銳,保持一個體力和精神都很充沛的狀態。”


    “這就叫,以不變應對萬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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