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河下遊,一處沙洲河灘上。


    張淩峰坐在蘆葦叢裏,看著前方浩蕩的江河,久久沉默不語。


    在張淩峰的身後,一個身穿錦繡長裙的美豔女子,扶著一株柳樹,神情淒婉,泫然欲泣。


    在柳樹底下,昏迷不醒的明鴻上人,躺在樹下的草叢中。草叢蒼翠,一如明鴻上人的發色。


    “淩峰,是……是我害了你!”


    美豔女子聲音哽咽,眼中淚水滾滾而下,“我知道,這一切本不該發生。但是……上天憐我孤苦,才讓我在那天黃昏,遇到了你。”


    “我出身百香穀,是昊陽仙宗外圍的一個小宗門。”


    “一個小宗門,要在修行界生存下去,就必須跟大宗交好。而我,就是百花穀為了交好昊陽宗,從小培養出來的……禮物!”


    “是的,我隻是一件禮物,百花穀供奉給昊陽宗的貢品。”


    “年前,我被百花穀當成了歲末貢品,送進了昊陽宗。然後,昊陽宗掌教就把我分給了司農殿主。”


    “在昊陽宗各大殿主之中,司農殿主最年輕。原本,我以為這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歸宿。卻不料……司農殿主對我不屑一顧,看都沒看過一眼。”


    “我一個人身處異鄉,舉目無親,孤苦無依,已然心灰意冷,隻求安穩度過一生。”


    “卻不料……上天憐我孤苦,讓我遇見了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不守婦道,水性楊花……卻害得伱背叛宗門了。”


    “淩峰,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美豔女子低聲抽泣著,舉步走到張淩峰身邊,伸手撫著張淩峰的臉,“淩峰,把我交給昊陽宗認罪伏法吧!我此生無悔,隻求能讓你洗脫罪責。”


    “不用說了!”


    張淩峰擺了擺手,“我是男人,出了事,豈能讓你來擔?”


    扭頭看了一眼倒在柳樹底下昏迷不醒的司農殿主,張淩峰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認罪伏法做不到,洗脫罪責更不可能,但是,我們還有機會。”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歸根到底,這也隻是司農殿主明鴻上人一個人的麵子問題。”


    “現在,既然明鴻上人中了你的醉仙香,落到了我們手裏。那就還有談判的機會。”


    “隻要我們以明鴻上人為挾,以交還明鴻上人為條件,換我們自由。”


    說到這裏,張淩峰扭頭看了美豔女子一眼,臉上露出了一抹艱難的微笑,“隻是,以後咱們就要浪跡天涯了。”


    “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


    美豔女子坐到了張淩峰身邊,依偎在張淩峰的懷裏,“我不怕浪跡天涯,隻怕相隔天涯。”


    “我也是!”


    張淩峰伸手拍了拍女子的手,說道:“我們出逃之後,跟我走得近的,甚至跟我有過一些來往的,肯定都會被宗門審訊。”


    “但是,有一個人,一定不會被抓進去。他可以作為聯絡人,讓我們跟宗門談判。”


    ——


    許恪正在書房研究一個眼饞已久的築基法術“遁術”。


    這時候,許恪的傳訊符突然響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傳訊符上的靈力印記,對應的豁然是張淩峰!


    張淩峰?他不是勾搭了司農殿主的小妾,然後叛逃宗門了嗎?怎麽還跟我發傳訊了?


    許恪心頭有些驚訝,卻也接通了傳訊。


    “許師弟,我是張淩峰啊!”


    傳訊符裏響起了張淩峰略帶疲憊的聲音。


    “張師兄好。”


    許恪隨口應了一聲,“不知張師兄找我,有何吩咐?”


    當初,在許恪還在河東坊種田,還是個窮逼的時候,張淩峰曾送過許恪一份“靈酒配方”。


    雖然許恪不太認同張淩峰要走的路,卻也還記著這份情。


    張淩峰這事,在許恪看來,如果隻是他跟小妾之間的事,那也不是什麽傷天害理,更談不上作惡多端。


    隻不過……如果涉及到了金丹宗門之間的鬥爭,那就很嚴重了,就是不知道張淩峰涉入多深。


    “許師弟,那個……我一時行差踏錯,犯了宗門規矩,這事……不知師弟是否聽聞?”


    在許恪思索的時候,張淩峰又跟許恪通話了。


    “此事略有耳聞。”


    許恪語氣很平淡的答了一句,沒帶什麽情緒,更沒有指責之意。


    “許師弟,有件事想拜托你。”


    張淩峰見到許恪沒有“義正詞嚴”的訓斥指責,心頭也鬆了一口氣,“我想請你給宗門傳個話。司農殿主在我手上,我想把司農殿主還給宗門,換我兩人的自由。”


    “傳話麽?這個沒問題。”


    許恪點了點頭,心裏卻有些驚訝。


    以張淩峰和那個小妾的本事,居然還能“滿血無傷”的拿下司農殿主?


    司農殿主,就算在宗門各殿大佬中墊底,也是築基圓滿的修為,可不是一個草包,豈能這麽輕易被人拿下?


    張淩峰肯定是不具備這個本事的,那麽……絕對是那個小妾的手段了。


    有意思!一個小妾,居然“滿血無傷”的拿下了築基圓滿的司農殿主。如果這個小妾沒問題,那才有鬼了!


    “那就等師弟的好消息了!”


    張淩峰說完之後,就馬上掛斷了傳訊。


    許恪看了看手中的傳訊符,歎了一口氣。


    張師兄啊,你很可能被人當舔狗,耍得團團轉了!


    所以說,修仙就修仙,練練功,打打架,這就很好了,何必學人談戀愛呢?


    在修行界談戀愛,風險很大呢!


    你根本不知道,跟你談戀愛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或許是妖,或許是鬼,或許是……毛毛蟲?


    許恪腦海裏閃過了一堆“草莽英雄,亡靈騎士”之類的稱號。


    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許恪又拿起傳訊符,跟掌教真人發了個傳訊過去。


    之前抓住天星宗歲星長老的神念,掌教真人給了一個“聯係方式”,許恪已經可以直接跟掌教真人通話了。


    “許恪?你有什麽事嗎?”


    掌教真人接到傳訊,連聲詢問了一句。


    宗門剛出了叛逃的事,司農殿主明鴻上人都失蹤了。現在,這位大能轉世又發傳訊過來了,千萬不要壞事成堆,雪上加霜啊!


    “不是什麽大事。”


    許恪笑了笑,“剛才,張淩峰給我發了個傳訊,說是明鴻上人在他手裏,他想用明鴻上人,換他們兩人的自由。”


    “哦?有意思!”


    掌教真人聽到這裏,眉頭一挑,“這事……你怎麽看?”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許恪隨口答道,“我一個司農殿種田的,管不著這種事。不過,這事看起來隻是桃色事件,卻也要往更深一層去想。”


    “嗬嗬!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掌教真人笑了起來,“往深了想才好,有備無患嘛!你跟張淩峰回一聲,告訴他,我答應了。隻要交還司農殿主,就放他們自由。”


    “掌教真人心裏有數就好。”


    許恪點了點頭,隨後掛斷了通訊,又給張淩峰發了傳訊過去。


    “張師兄,掌教真人答應了。隻要你們交還司農殿主,就放你們自由。”


    “現在,約定一個地方,把司農殿主留在那裏,你們直接離開就是,宗門不會再追究了。”


    聽到許恪這話,張淩峰明顯愣了一陣。


    這就答應了?會不會有詐?


    但是……不管是否有詐,都隻能這樣了。反正是要跑路的,不可能帶著司農殿主跑,更不可能直接殺了司農殿主,那就是結下死仇了。


    現在把司農殿主還回去,多少也留了點情分,不至於讓宗門暴怒,直接下死手追殺到底。


    想到這裏,張淩峰也隻能認下了這事,“許師弟,等下我會告訴你司農殿主的位置。”


    說完之後,張淩峰掛斷了傳訊。


    陽河沙洲上。


    張淩峰放下傳訊符,朝美豔女子笑了一下,“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宗門答應放我們自由了。”


    “太好了!淩峰,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美豔女子又驚又喜,伸手抱住了張淩峰,喜極而泣。


    隨後,兩人把司農殿主藏在了沙洲上,布置了一個簡單的防護,就丟下不管。


    放出飛舟,兩人一路破空飛掠,逃之夭夭。


    等到第三天晚上,張淩峰才給許恪發了個傳訊,告訴許恪司農殿主的藏身之處。


    “許師弟,江湖路遠,此後恐無再見之日,後會無期了!”


    掛斷傳訊,張淩峰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房間,想著房間裏的那一道倩影,臉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過去的一切,就此結束吧!我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開始!”


    張淩峰一把捏碎了傳訊符,就仿佛斬去了過往的一切,心頭一片輕鬆,今後可以全心全意的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了。


    “嫣兒,我們……”


    張淩峰轉身回房,興衝衝的推門而入,然後……


    餘香猶在,人影杳杳。


    他為之拋棄了自身的追求,拋棄了自身的道路,拋棄了宗派,拋棄了同門,拋棄了一切,隻圖相伴一生的妹子……沒了。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從來沒有什麽兩情相悅,根本沒有什麽海誓山盟,有的隻是欺騙和利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淩峰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我就說嘛,我怎麽會如此輕易動情,如此輕易的愛得死去活來,愛得拋棄一切?”


    “原來……這特娘的隻是一道‘情絲咒’!”


    沒有了妹子的存在,咒法自然失效了。


    這一刻,張淩峰徹底清醒過來,但是……已經無法回頭了!


    江湖險惡!真特娘的江湖險惡啊!


    張淩峰失魂落魄的坐倒在地,眼中已經失去了神采。


    片刻之後,張淩峰豁然驚起。


    不對!這是一個局!這是一個針對宗門布下的局!


    不要去接明鴻上人,那裏有埋伏!


    張淩峰連忙去掏傳訊符,卻發現……傳訊符剛才已經被他捏碎了。


    為了斬斷過往,也為了避免宗門循著傳訊符的靈力感應追殺,他捏碎了傳訊符。


    “沒有對應的靈力印記,就算買一個新的傳訊符,也聯係不上宗門的人!”


    “那人離開之前,肯定是通過‘情絲咒’下了暗示,讓我捏碎了傳訊符,無法傳遞消息。”


    “完了!全完了!”


    “你為什麽不殺了我?是要留著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犯下大錯,看著宗門長輩被人伏擊,看著宗門敗落,讓我一輩子生活在痛苦悔恨之中嗎?”


    張淩峰緊緊的捏著拳頭,心頭湧動著無盡的痛苦和悔恨。


    此生,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一定要將你斬於劍下!


    ——


    “你居然沒殺他?”


    半空之中,兩道人影駕起遁光破空而過。


    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身影,看著旁邊的美豔女子,笑道:“你不會是真對他生出感情來了吧?”


    “放肆!我的事,也輪到你管?”


    美豔女子麵如冰霜,冷冷的盯著黑袍人。


    “不敢不敢!”


    黑袍人嗬嗬一笑,“我是擔心你受了這具身體的影響,生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情。要知道,我們和他們,乃是生死血仇!此仇,不同戴天!”


    “我心裏有數!”


    美豔女子冷哼了一聲,換過話題,說道:“其他地方的布置,都完成了嗎?”


    “當然!全都完成布置了。”


    黑袍人點了點頭,又朝美豔女子拱手一禮,“大祭司,您果然深謀遠慮,所有的事情全都算計得分毫不差。”


    “不用拍馬屁!”


    美豔女子一甩袍袖,“走,去下一處!那邊還有一場大戲呢!”


    ——


    掌教真人駕起遁光,一路破空飛掠,匆匆趕往陽河沙洲。


    不久之後,掌教真人就來到了沙洲上空,目光一掃,離火金眸發動,眼中閃過一抹金輝,搜尋明鴻上人的位置。


    在離火金眸掃視之下,掌教真人很快就找到了昏迷到柳樹底下的明鴻上人。


    身形一晃,掌教真人落到了柳樹下,揮手解開了張淩峰布下的簡單防護,把明鴻上人救了出來。


    然後……明鴻上人身上散發出了一縷淡淡的清香。


    “嗯?醉仙香?”


    掌教真人眉頭一皺,屏住呼吸,轉為內息,連忙放出一道靈力,隔絕了醉仙香。


    下一刻,隻聽得“嘩啦”一聲水響。


    沙洲外麵的陽河水麵,突然浪潮翻滾,蕩漾的水波,瞬間就覆蓋了整個沙洲。


    細看之下,哪裏是什麽水波?分明是無數道劍光如同水波一般蕩漾!


    “滄浪劍陣?”


    掌教真人皺了皺眉頭,“你們莽河劍派,也要來趟渾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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