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那平原的夏天是蒼白的。


    蒼白的天空,蒼白的大地,蒼白的畸變數樹木,一切都死氣沉沉。


    荒漠之中,一輛破破爛爛的垃圾車,在起伏的土丘間行駛著。


    蠍式2型運輸車,大災變前的老型號,皮實耐用,是荒原上討生活的垃圾佬們的最愛。


    “姐姐,前麵就是黃石鎮了。”


    運輸車上,男人嘴裏叼著煙鬥,看向遠處的城鎮。


    “黃石鎮可是個好地方,多少拾荒的做夢都想得到一個鎮民身份呢。”


    女人嘖了一聲,“可惜……”


    她拿著一柄短刀,在自己手腕處的金屬環上摩擦了幾下,發出刷刷的聲音。


    男人名叫古鐵,女人名叫古盈,是一對姐弟。


    但當今這個世道,底層人的倫理觀念,已經被現實砸成了一地粉末。


    姐弟……往往隻是其中一層身份。


    “小鐵,這次的機會,咱可要抓住了。”


    女人將刀係回腰間:


    “我把那條高級義體交給了【黑龍寨】的寨主,才給你換了一次手術的機會……隻要做完手術,你以後就是【煉氣士】了。”


    “姐姐你放心,我知道的。”


    古鐵笑了起來,似乎不以為意:


    “咱們就是去打探打探動靜,能出什麽岔子?”


    “黃石鎮是【霸刀宗】庇護的地方,黑龍寨寨主要我們去當斥候,應該是受了什麽人的指使……”


    古盈搖了搖頭。


    能在荒原上討生活的拾荒者,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學。


    黃石鎮是一處不小的聚落,鎮民警惕且排外,並且擁有不弱的火力。


    隻有取得他們信任的拾荒者,才能進入鎮中進行交易。


    古盈謹慎而小心,她很清楚,黑龍寨寨主的委托不會那麽簡單。


    但相比之下,一個能讓自己的弟弟成為“煉氣士”的機會,便將她的防線輕易擊穿。


    垃圾車顛簸前進。


    翻過一個土丘後,兩道人影進入了古鐵和古盈的視野之中。


    身上披著黑色的鬥篷,沒有任何載具,步行在桑那平原上。


    古盈心中警惕起來,給了古鐵一個眼色,示意他離這兩人遠一些。


    在荒原上,遇到未知的人或物,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免和他們接觸。


    然而古鐵卻轉過頭來,壓低聲音道:


    “姐姐,他們身上沒有武器!”


    “什麽?”


    古盈皺眉,“沒有武器?”


    古鐵指了指垃圾車,中控台的顯示麵板髒兮兮的,上麵如雷達一樣輻射出一圈圈的波紋。


    “我把探測儀打開了,沒有發現金屬。”


    古鐵說道。


    古盈有心埋怨弟弟一句,不要輕易開探測儀。


    行駛在荒原裏,電能是格外珍貴的,桑那平原夏季多陰天,太陽能電池想找到充滿的機會並不容易。


    但現在,古盈的注意力也被探測儀吸引了。


    眾所周知,修為越深厚,義體化程度就越高,身上的金屬部件也就越多。


    探測儀不會騙人。


    毫無疑問的,這是兩個“凡人”,和古盈姐弟一樣。


    不,比我們差太多了……


    古盈低下頭,看著身旁插著的短噴。


    口徑接近三十毫米,別說是拾荒者,哪怕在荒原獵人之中,這也是少有的大威力霰彈槍了。


    不過它太長,且後座力太大,古盈更常用的還是一支大口徑手槍。


    近距離下,能將敵人的腦袋轟飛。


    而在垃圾車的車廂裏,還有火箭筒等重武器,拾荒者沒有固定居所,垃圾車就是他們的全部財產。


    “咱們……搞一炮?”


    古鐵舔了舔唇。


    這句話若在平常,當然是沒有什麽暗示含義的。


    但現在,古鐵意思是,他想對這兩個人動手。


    古盈躊躇不定。


    襲擊落單或重傷拾荒者,殺人越貨之類的勾當,兩人以前也不是沒做過。


    或者說,在荒原上,見財或見色起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一件衣服,一頂帽子乃至拾荒者身上的器官,都是能賣錢的東西。


    但現在兩人要盡快前往黃石鎮,古盈並不想節外生枝。


    “姐姐,用不了多少時間的。”


    古鐵說道:


    “咱們直接把他倆打死,我看他們身上的鬥篷是個好料子,截下來能做件衣裳,要是運氣好,身上還沒畸變的器官,城裏也有人回收……”


    “好吧。”


    古盈點了點頭,將那支大口徑手槍從腰間解下,打開了保險。


    古鐵也將自己的手槍拿了出來,放在了大腿上。


    姐弟對視一眼,垃圾車放緩速度,向鬥篷人的方向行駛過去。


    ………………


    “此地風水甚差。”


    陸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鬥篷。


    太陽是慘白的,砂礫土石是慘白的,就連地上的植物都像得了白化病一樣。


    將元星的那枚驅動核心殘片收回後,整個世界的法則都發生了改變。


    “天地靈氣”的來源消失,全球驚變。


    一夜之間,哪怕戰神級的人物,也都失去了超凡力量,退化成了普通人。


    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強者來說,忽然之間失去力量、失去地位,是很難接受的。


    但對於整個元星的百姓而言,禁忌消失,詭異不再,簡直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


    大炎朝外,有些腦子靈活的強者,已經開始接受訪談、出書立作了。


    比如什麽《我當戰神那些年》/《一人一劍,守關十年》/《禁忌複蘇,我在人間斬妖魔》之類的。


    大炎朝的守法公民、皇帝陛下李承,老老實實地完成了改製的工作。


    從“有希望成為長老”的花瓶皇帝,變成了“有希望安穩活到晚年”的花瓶皇帝。


    做完這一切後,陸玄和程靈竹兩人離開了元星,並且錨定了最後一塊驅動核心殘片,來到了這個世界。


    “咣當,咣當,咣當……”


    一架造型古怪,破破爛爛的汽車開了過來。


    這是一輛……敞篷卡車。


    六輪,車有擋風,但沒有頂。


    駕駛室裏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陸玄招了招手,有心想找個當地人問問。


    咣的一聲,汽車停下,兩人並沒有下車。


    陸玄和程靈竹走了上去。


    考慮到語言不通的問題,陸玄決定直接用神魂對話:


    “兩位……”


    駕駛室裏的男女突然拔出了槍,對準了陸玄和程靈竹。


    “砰!”


    一聲槍響,古盈和古鐵同時扣動了扳機。


    古盈甚至能夠看到,麵前男女臉上的驚詫神情。


    亡命鴛鴦……古盈心想。


    她很清楚自己手中這把槍的威力。


    雙方相隔不過一米,在這種距離下,連鋼板都能打穿,這兩人恐怕連腦袋都留不下來。


    子彈撕裂空氣,呼嘯著飛行。


    然而在距離目標一尺的地方,忽然停滯了下來。


    空氣仿佛化作了黏稠的膠體,將子彈鎖住,再難寸進。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滯。


    “……力場護盾,金丹修士!”


    古盈失聲道。


    陸玄頓時倒吸一口金丹級別的涼氣,此子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行藏,恐怖如斯斷不可留……


    噗噗兩聲,金屬彈頭倒飛回去,釘穿了古盈古鐵的眉心。


    【力場護盾,金丹修士】


    這句話,古盈說對了四分之三。


    除了“力場”之外,護盾和金丹修士都是對的。


    擋住子彈的是修行者的護體靈罡,相當於一種被動防禦機製。


    靈罡無形無質,常年縈繞在修士的周圍,不需要刻意控製,跟呼吸一樣,都是自動檔的。


    當然,金丹境的靈罡隻能擋擋攻擊,還擋不了太強的。


    到了煉虛境,靈罡就能轉化為場域,讓自己不受外界法則的幹擾。


    而到了大乘境,大能體內道則自生,場域外放可以改變天地法則,影響外界環境。


    單以體魄強度來說,子彈破不了金丹修士的防,但被打中腦門會顯得很呆,所幸有靈罡在,能夠保持優雅。


    在古盈死亡前的一刹那。


    陸玄一收一抓,將她的記憶調取出來。


    在了解過這個世界之後。


    陸玄麵色古怪起來。


    他腳下的星球名叫【納伽】,原本是一個欣欣向榮的生命行星。


    直到【大災變】的發生。


    一顆隕石墜落,帶來了充斥全球的巨量輻射,無論天空還是大陸,海洋還是地底,整顆星球都被輻射填滿。


    在口耳相傳的曆史中,大災變是人類文明史上的重大災難,全球三分之二生靈因此死亡。


    但若是站在更高的維度來看,輻射之石帶來的是一場奇跡。


    大災難過後,存活下來的人類,意外發現自己的身體出現了異變。


    他們的體溫升高,最低體溫都超過了五十度,而對體溫的耐受能力則達到了七十度。


    這意味著不少病毒都無法存活,許多傳染病得到了天然治愈。


    除此之外,人類的身體素質也得到了加強,自愈能力獲得了加強,同時人體對金屬的親和力大大提升。


    在這種前提下,納伽星上幸存下來的人,開始對自己的居住環境進行了改造。


    一是全球人口迅速向低緯遷移,全球變暖的計劃隨之啟動,目的是將整個星球變成人類的宜居之地。


    二是許多國家都開始了義體改造方麵的研究。


    輻射石的降臨,不僅造就了一批“新人類”,科學家們對輻射石的研究,還開發出了新的技術。


    新人類身體對義肢沒有任何排異反應,通過特殊的技術,將脊髓神經和義肢連接在一起。


    感知上和正常肢體一般無二,同時更加靈活有力。


    血肉苦弱,機械飛升的康莊大道,展現在了人類的麵前。


    至於後來……


    後來的事情,名叫古盈的女人就不知道了。


    似乎是發生了一次席卷全球的戰爭,整顆納伽星滿目瘡痍。


    當戰爭結束後,國家和秩序毀滅,舊時代徹底消亡,人類迎來了新的賽博時代。


    這個新時代……很古怪。


    跟陸玄以為的賽博世界,有不小的出入。


    非要他形容一下的話,大概就是——


    【賽博世界,萬道爭鋒!圖靈大陸,強宗林立!】


    【極北之地,太上圖靈天尊執掌終焉,鎮守天地!】


    【虛擬空間,萬維無量真佛化身億萬,永恒不朽!】


    【數字葬坑,造化陰靈鬼母子嗣無數,侵蝕蒼穹!】


    【少年自偏遠小鎮中走出,執上古光腦,養量子魔胎、蘊賽博真靈,且看他如何憑借手中的神秘芯片,走上……】


    停停停。


    陸玄及時刹車。


    味太重了,已經要溢出來了。


    總之,在這個主基調為賽博科技的世界裏。


    出現了【大宗門】和【修仙者】。


    用比較通俗的語言來解釋,對應的就是【大公司】和【公司狗】。


    納伽星是有凡人的,比如古盈和古鐵姐弟,又比如大部分的拾荒者,以及兩人要去的黃石鎮上的鎮民們。


    陸玄對比了一下古盈的記憶。


    整體來看的話,和舊時代相比,似乎新時代義體人的比例反而下降了。


    至少在古盈的認知中。


    擁有義體的,都是修行者老爺。


    作為科技世界,修仙當然也是通過科技手段來實現的。


    比如修行第一境,煉氣。


    通過手術手段,植入神經電路,在腦子裏安裝特殊芯片,連接身體肌肉。


    完成手術之後,人的反應、學習能力都會大大提升。


    賽博時代的科技發展到今天。


    拋開創造力不談。


    哪怕最低級的芯片,其輔助計算、分析能力,也要遠遠超過最聰明的自然人。


    擁有芯片與神經電路的煉氣境修士,在沒有經過任何訓練,赤手空拳的情況下,能輕易擊殺持握冷兵器的自然人。


    芯片帶來的處理能力,能讓煉氣士通過敵人肌肉的微小變化,分析出對方下一步的攻擊手段,預判到對手的每一步動作。


    而神經電路則給他們帶來了超乎常人的反應速度,後發亦能先製,這種超越人體本能的力量,不是靠訓練能夠達到的。


    但煉氣修士亦有缺陷,畢竟是人類之軀,在過高的反應速度與芯片催動下,難以久戰,甚至會自己損耗自己的身體。


    當煉氣抵達門檻後,修行者就迎來了【築基】。


    築基修士身體的肌肉,全部被替換成了人造肌肉纖維,更有力,更耐用。


    這個境界的修行者,已經可以被稱為超人了。


    使用頂級肌肉纖維的修行者,能輕鬆跳上十層高樓,在玻璃幕牆上自由行走,不考慮骨骼承受能力的情況下,一拳轟穿牆壁……


    但真正的賽博修仙,還要從金丹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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