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航站樓, 幾乎每個櫃台都有旅客在辦理登機, 要想在這茫茫人海裏把和他們一樣被卷入的人認出來, 除非對方和他們昨天一樣咋咋呼呼, 傻了吧唧,否則沒可能。


    而現在, 9號櫃台辦理登機牌的幾個人, 神色舉動都如常,穿著也很普通,看著和其他旅客別無二致。


    “你確定他們不是npc?”徐望不是懷疑吳笙,隻是在看人這方麵, 需要情商而不是智商,實在不是吳同學擅長的。


    “當然,”吳笙沒半點猶豫,“你仔細看,他們和其他人有很明顯的區別。”


    徐望皺眉,更用力地瞪大眼睛,不止他,況金鑫和錢艾也靠過來, 伸脖子一起觀察。


    良久,久到對方已經辦理完登機牌,轉身準備過安檢了。


    錢艾忍不住出聲:“沒區別啊……”


    況金鑫:“分不出來。”


    徐望看向吳笙, 希望他聽聽群眾的聲音。


    結果吳同學一臉“為什麽總要讓我把話說那麽明白呢”的哀怨。


    “眼睛,”他說,“看眼睛, 隻有他們四個掛著黑眼圈。”


    徐望:“……”


    況金鑫:“吳哥……”


    錢艾:“叫笙哥!”


    吳笙:“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隻是稍微多了那麽一點細心。”


    徐望:“你倆再這麽盲目崇拜,他就先嫦娥奔月了好嗎!”


    話是這樣說,但徐望不得不承認,吳笙這個特征點捕捉的太準。


    低頭看看玻璃桌麵,他們四個何嚐不是熊貓寶寶,哪怕已經睡了十二小時,眼睛下麵依然可見淡淡倦意。白天活動,夜裏休息,這是人的生理規律,白天再多的睡眠,也很難徹底補上夜晚的缺失。


    有了“黑眼圈”這個標誌性特征,再看茫茫人海,就好像帶上了“濾鏡”,一切閑雜人等都麵目模糊起來,隻剩頂著黑眼圈的“同行們”愈發清晰。


    接下來的十分鍾,他們又發現了另外兩支隊伍,和先前那支隊伍一樣,他們也行事極其低調,不仔細分辨,很難認出他們和其他旅客的不同。


    “這麽一看就我們最傻,”錢艾發表觀後感,“人家沒一個橫衝直撞的,都鬼著呢。”


    “都是老隊伍吧。”徐望猜。剛從1/23上來的新隊伍,不可能有這種警惕,怎麽看,這幾隊都應該是高帥瘦白那種有過這一關經驗的,八成也是某一關交卷失敗退了回去,如今剛剛重新走完第一關,再度來到這裏。


    他們已經交卷,和這些剛準備上飛機的隊伍並不會發生真正的交集,頂多就是這樣遠遠看著,默默記下,以防後麵的關卡遇上。


    但——


    徐望忽然想,昨夜,又有多少人這樣盯著他們呢?


    或許不隻是昨夜。


    況金鑫剛剛說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們。是啊,他們可以這樣盯著別人,那些和他們一樣已經交卷但還沒前往下一關卡的人,同樣可以這樣盯著他們。


    窺伺的眼睛都一樣鬼祟,區別隻在於其中是否藏著惡意。


    “明明大家都是被吸進來的受害者,”況金鑫想不通似的喃喃自語,“為什麽我看著他們一點也不覺得親切,反而覺得害怕……”


    “還不是昨天那四個王八蛋鬧的,”錢艾想起來就來氣,“弄得我現在看哪個隊伍都不像好人。”


    “不全是他們的鍋,”吳笙一針見血,“是競爭關係的存在,導致的必然結局。”


    徐望同意:“如果後麵的每一關都隻能有一個隊伍交卷,而交卷失敗的隊伍又要退回去,那麽任意兩支隊伍都有碰麵競爭的可能,這就從根本上切斷了交朋友的路。”


    “那也可以公平競爭啊。”況金鑫還是覺得心裏不舒坦。


    “如果第一關不屏蔽,每一支隊伍都能彼此看見,那麽還存在這種可能,因為彼此信息對等,更利於初期談判,”徐望摸摸他的頭,耐心解釋,“但現在的情況是,第一關故意讓每一支隊伍都產生彼此是屏蔽的既定印象,當帶著這種思維慣性的隊伍進了第二關,那麽隻要第二關有老隊伍存在,就會向這樣的新隊伍下手,因為這時候信息已經不對稱了,老隊伍占了絕對的優勢,他自然不可能再跳出來說公平競爭了。”


    “然後被虐的隊伍就會吃一塹長一智,再虐新的隊伍,”錢艾歎口氣,“這就是個拉仇恨的惡性循環啊。”


    徐望靜靜看著柵欄外,來去匆匆的旅客,說:“‘鴞’是故意這麽設計關卡的。”


    錢艾聽得渾身發冷:“咱能別用‘擬人’說法嗎?就好像這鬼地方有思想有生命似的。”


    “不用有生命,有邏輯就行。”吳笙抬指輕扣桌麵,徐徐道,“如果惡意是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那麽一切關卡的設置、環境、通關條件都基於這個邏輯運行,被卷入其中的人,行為模式必然會被導向這一邏輯結果。”


    錢艾眨巴下眼睛,看徐望。


    徐望拍拍他肩膀:“就是說,這個世界充滿惡意。”


    錢艾歉意地看了吳笙一眼,然後麵向徐望,發自肺腑:“我喜歡你的解釋。”


    四人在咖啡廳裏坐了不到一小時,便有點坐不住了。原本應該趁這難得的“後交卷時代”補眠,無奈白天睡太多,現在精神得像滿格充電寶。


    沒轍,四人索性逛起了機場,結果發現了一件好事和一件壞事。


    好事是,商鋪裏的東西都是真的,和下了單卻不端上來的咖啡不同,無論是便利店、麵包店、化妝品還是各種品牌商鋪,隻要能立刻銀貨兩訖,裏麵的東西就基本都是貨真價實的。


    然後就是壞事了,這些東西同樣要付錢,且每一家店的要求都很明確,隻收現金。其實就是可以刷手機,他們也沒轍——這裏根本就沒有任何手機信號或wifi。


    四人摸遍口袋,隻錢艾帶了錢包。他拿出一百塊,花了十塊錢買了個鑰匙扣,又花了四十塊錢買了一大包餅幹,店員找他五十,都是最新版人民幣,沒發現和世麵流通的有什麽不同。


    買這玩意不是喜歡或者心血來潮,而是吳笙的提議——如果可以在“鴞”裏付真鈔,並拿到東西,那這東西可以真正使用,甚至是帶回現實嗎?


    其實都是現實裏有的東西,紀念品,包包,衣服,小食品,蛋糕,甚至連品牌都和現實中別無二致,就是真能帶回現實,也沒有什麽卵用。好比你在這裏買個lv,然後回去說我是在“鴞”裏代溝的,價格和機場一樣,鬼能聽得懂。


    但吳笙還是堅持要測試一下。


    “摸清這個世界的全部運行規則,是戰勝它的基石。”——吳同學的理由太充分,徐望、錢艾、況金鑫隻能嗯,聽你的。


    四人一出店門就打開餅幹,分而食之。前後大約兩三分鍾,四個大小夥子什麽也不幹,就站在店門口卡茲卡茲嚼餅幹,吃得認真而專注,仿佛一瞬間齊齊回到學齡前,零食就是整個世界。


    剩最後一塊時,四人終於停手,由錢艾將那塊獨立包裝的小餅幹放進兜裏,和先前的鑰匙扣、零錢湊成幸福快樂的“鴞之一家”。


    這些東西能否帶回現實,他們暫時還不清楚,但至少在“鴞”裏,餅幹實實在在給他們帶來了熱量和飽腹感。


    “如果這裏的東西真能吃,”況金鑫突發奇想,“那是不是飛機也可以坐?說不定可以直接從這裏去山東呢!”


    “你傻啦,”錢艾拍他腦袋一下,“就算能去,也是花一樣的機票錢,而且我們的東西都在賓館呢,你準備淨身出戶啊!”


    “也對哈。”況金鑫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誓下回再說話一定要先過腦子。


    吳笙卻忽然說:“不傻。”


    況金鑫和錢艾一起看他,目光疑惑。


    吳笙便又多解釋兩個字:“一點不傻。”


    六目相對數秒,其中的四目轉向徐望。


    徐望攤手,學著吳笙的口吻,微微上揚的語調裏全是欠抽:“摸清這個世界的全部運行規則,是戰勝它的基石,我們可以不飛,但也要探明情況。”


    況金鑫和錢艾懂了。


    而且,雖然吳笙就站在旁邊,嘴巴完全沒動,他們仍然生出一種“吳笙在用腹語給徐望配音”的錯覺——徐望對吳笙的了解之透徹,模仿之傳神,簡直是靈魂級的。


    就在四人打算去往航空公司櫃台那邊問問情況的時候,對麵的餐廳裏忽然跑出一個人,撞開正要進餐廳的旅客,飛也似地往東邊狂奔。


    剛奔十幾米,餐廳內就跑出來一個服務員,一邊追一邊大喊:“搶劫啊——”


    四人一愣,麵麵相覷,見義勇為還是袖手旁觀,這是個問題。


    他們的愣神隻是極短的一刻,但就在一刻,整個航站樓裏響起了一個陰冷的聲音——


    【鴞:寶貝兒,不勞而獲,不可取哦。】


    那聲音他們認得,就是平日裏總在耳內調戲他們的提示音,可現在,那聲音一改往日的活潑調皮,冷得像刀,偏偏語氣裏還帶著一絲詭異的戲謔,聽得人後背涼,割得人耳朵疼。


    不遠處狂奔的男子忽然“啊——”地一聲倒地,渾身劇烈抽搐,像是遭受著極大的痛苦,慘叫著滿地打滾。


    四人看得頭皮發麻,往來的旅客卻沒瞧見一般,該步履匆匆的仍然匆匆,該悠閑晃蕩的仍然晃蕩,仿佛那裏根本就沒有一個疼得生不如死的搶劫犯。


    服務員終於追到他的身邊,作為周遭唯一對搶劫犯有反應的人,她的動作是彎腰伸手。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四人驚駭。


    就在服務員指尖碰到搶劫犯肩膀的一刹那,搶劫犯忽然消失,地上隻剩一疊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


    服務員的手連停頓都沒有,直接拾起鈔票,就好像她原本要做的便是這件事。


    四人看著服務員拿著鈔票從容走回餐廳,一時忽然混亂了。或許撿錢的那一刻,她和周遭旅客一樣,眼裏根本就沒有搶劫犯,她就是奔著錢去的,因為……她知道搶劫犯會消失。


    “那個搶劫的……是真人吧?”況金鑫呐呐地問,其實已經有點分不清了。


    “應該是,”吳笙說,“否則鴞不會說話。”


    “但鴞的說話從來沒公開過。”錢艾點出問題所在,要知道從進入這個世界,一切源自那個聲音的提示,都是在每個人的耳內單獨出現的。


    “殺雞儆猴吧,”徐望說,“為了給所有可能會出現這種念頭的人,一個最直觀的警告。”


    “好吧,它成功了。”反正錢艾現在是斷了一切犯罪念頭了,但還是頗有微詞,“誰讓它今天陝西明天山東的,真當我們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


    “他會死嗎?”況金鑫忽然問。


    “不會的”徐望聽得真真,“鴞說的是不可取,如果不勞而獲的結果是死人,那為了達到警告最大化,它完全可以直接說會死人,震懾效果更強烈,沒必要還委婉一下。”


    況金鑫鬆口氣,卻仍心有餘悸。


    剛剛那人的模樣,就算不會死,也是疼個半死了。


    這一插曲雖然讓四人都受到了不小衝擊,但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該走的路還是要走。


    緩了一會兒,他們便去了航空櫃台。


    他們想問去山東的航線,但每一個航空公司的櫃台給出的回答都像一個培訓班裏出來的——抱歉,我們這裏不賣機票。


    有沒有航線是次要的,偌大的航站樓裏,壓根沒有賣票的地方。他們想去值機櫃台試試再刷手臂或者身份證——錢艾帶著了,確切地說,錢包裏就是他全部家當——但剛剛走到櫃台附近,沒等排隊,就讓地勤人員攔了下來,沒有理由,就是不可以靠近。


    安檢口那邊是同樣的待遇,根本沒有任何混進去的可能。


    似乎一夜之間,所有功能性通路都對他們關閉了,整個機場成了一個純粹的休閑區,逛街可以,坐飛機,沒門。


    折騰到淩晨四點,四人徹底死心,重新回到咖啡廳。


    再無事可做,徐望看看夥伴們,醞釀再三,終於提了一件他一直惦記的事:“我覺得既然我作為隊長,公共錢包這個事兒還是有必要弄一下……”


    所謂公共錢包,就是大家都拿出等額的錢放到一起,吃住行都從這裏出,免得今天你請明天我請,最後算不清楚,或者次次aa那麽麻煩。像這一次來陝西,他和況金鑫的機票就是吳笙幫著一起訂的,他想給吳笙錢,又怕提了顯得沒拿人當朋友,隻能在心裏盤算著下一次還回來,相當費神。


    這不是斤斤計較,事實上如果身份互換,徐望也不會在意吳笙還不還錢,但一次兩次可以,他們這樣目測要漫長結伴同行下去的,就不能這麽含糊著來了。


    人們總說談錢傷感情,但徐望這幾年社會上摸爬滾打下來,懂了一個道理——先談錢一點都不傷感情,甚至有利於感情的維係,後算賬,才要命。


    話雖如此,“錢”畢竟還是個敏感問題,徐望已經做好了迎接同伴們不理解或者反對的準備。


    而同伴們也的確反對了。


    錢艾第一個舉手。


    徐望非常民主:“請講。”


    “為什麽你是隊長?”


    “……”


    雖然隊友關注的重點和想象中有所偏差,但徐望還是迅速鎮定下來,無辜歪頭:“我以為這個問題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錢艾沒有不滿,就是一臉茫然,得到回應後更蒙,下意識去看況金鑫。


    後者同樣茫然搖頭。


    錢艾重新看向徐望:“那個,一共四個人,倆人沒印象,你確定達成共識了?”


    “行吧行吧,”渾水摸魚未果的徐同學,好說話地攤攤手,“那就現在選,畢竟咱們這是團隊戰,總要有個隊長,否則群龍無首,影響效率嘛……”話音未落,他第一個舉手,“我參選。”


    從動員到自薦無縫對接,一係列操作看得錢艾佩服得五體投地。這麽一對比,他實在是從嘴皮子到套路都被無情碾壓,競爭是放棄了,但說到隊長,他心中卻有另外的人選……


    吳笙接收到了錢艾支持的目光,並及時作出了回應:“我選徐望。”


    徐望已經認定了會有一場“激烈競爭”,未料猝不及防被送了大禮,驚喜地看吳笙。


    錢艾也驚,但沒喜,而是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班長,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你不是逢榮譽就上逢幹部必當嗎?”


    “那時候年紀小,太幼稚,”吳笙擺擺手,幽幽歎口氣,微微上揚45°的目光,像曆經滄桑的智者,在回首往昔,“現在長大了,更平和,也更客觀……”


    “打斷一下,”錢艾輕咳一聲,“能不能直接說重點?”


    吳笙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聳聳肩:“我承認我的腦子的確比徐望好,但縱觀古今,腦力擔當一般都比較低調,常作為軍師,而非首領……”


    “水滸傳,吳用最聰明,但帶隊的是宋江……”


    “三國演義,諸葛亮最聰明,周瑜也不差,但一個跟了劉備,一個輔佐孫策……”


    “所以,”吳笙抬眼,目光輕輕掃過三位隊友,最後落到徐望臉上,“隊長向來不以聰明論英雄,而是需要知人、用人、善於玩弄人心,這一點,我差太多了。”


    看著吳笙臉上罕見的一絲真心實意的謙虛,徐望隻想一巴掌呼死他:“你就簡單說支持我當隊長不行嗎……”


    道路是曲折的,好在結局是光明的。


    徐望成功當選,立刻繼續先前的議題:“我是這麽想的,這事兒是持久戰已經板上釘釘了,咱們以後肯定要並肩戰鬥下去的,吃住行基本都在一起,那就幹脆齊點錢弄個‘班費’,公共支出都從這裏走,一來省事,二來賬目明細也有助於咱們隊伍的可持續發展。”


    錢艾再度第一個舉手,不過不同於上次,這回他是擁護的:“同意。”


    “錢”其實是個挺不好聊的事兒,但要像徐望這麽大大方方說開,又透亮了。


    “讚成!”況金鑫第二個舉手。


    吳笙點頭:“沒意見。”


    “那就先一人拿五千,機票太吃錢。”徐望想了想,“小況還沒畢業,有就少拿點,沒有就算了,你這份我先給你出……”怕況金鑫有心理負擔,徐望又笑著補一句,“借的啊,得還。”


    “不用,”況金鑫連忙說,“五千我夠的!”


    徐望懷疑地打量他:“你可別傾家蕩產。”


    “徐哥——”況金鑫不太高興徐望把他當小孩兒,但說出來的話實在沒什麽說服力,“不夠我還可以問家裏要的!”


    徐望又好氣又好笑:“那家裏問起你用錢幹什麽,你怎麽說?”


    “旅遊啊,”況金鑫答得那叫一個順溜,“前兩天家裏問我為什麽提前結束實習的時候,我就說想看看外麵的世界,所以出來轉轉。”


    “然後他們就同意了?”


    “嗯,我奶奶還特別高興呢,囑咐了好多遍讓我趁著現在年輕,多見見世麵,錢不夠了就和她講。”


    “……”


    徐望無言以對,一時也判斷不出這況家長輩們是對這孩子溺愛呢,還是嫌他傻白甜,沒見過世麵,所以也得放出來碰碰壁,在社會的各種坑坑坎坎裏成長。


    “行吧。”人家孩子有錢,他也就不堅持了,都是夥伴,不管年紀大小,也要平等尊重,有時候過分的特殊對待反而不利於團結。不過作為隊長,他還是用力拍了拍小孩兒肩膀,“反正別硬撐,有難處就跟哥哥們講,咱們四個現在是一個雷區裏的戰友,已經這麽命苦了,就不怕再苦點。”


    況金鑫樂出了聲,可眼睛卻有點酸,他隻得拚命點頭,好讓熱氣散得快點:“嗯!”


    清晨五點,回歸現實。


    錢艾口袋中的最後一片餅幹、鑰匙扣都消失了,但找的零錢還在。


    他們也沒有瞬間饑腸轆轆,餅幹帶來的飽腹感和徐望在冰原受的傷一樣,帶回了現實。


    由此,吳軍師總結的“鴞之運行邏輯”裏又增加兩條——


    (1)假物假消費,真物真花錢,鴞內可使用,鴞外化雲煙,食物能量可延續,兌換鈔票能變現。


    (2)等價交換√;不勞而獲——x。


    這天他們沒再補眠,而是馬不停蹄奔赴機場。


    新坐標的確切定位在山東東營,而從榆林到東營並沒有直達航班,必須在鹹陽機場轉機。


    這倒也無所謂,13:05的航班,在鹹陽留一個半小時轉機時間,17:30到東營勝利機場,一共也才四個半小時,不算太折騰的航程,而且到了東營,他們還有六個多小時的時間安頓,十分寬鬆了。


    登機的時候,四人如此這般樂觀地想著。


    然後飛機順利抵達鹹陽機場,天色突變,暴雨傾盆,並伴有短時大風和雷暴。


    四人坐在候機廳裏,看著玻璃外如瀑布般傾瀉下來的雨水,心理陰影泛起了一層又一層。


    “這幸虧是下飛機了,”錢艾說出了所有夥伴的心聲,“這要在飛機上,我能窒息。”


    紅眼航班上的驚魂,他們真的完全徹底一丁點都不想在現實中二刷。


    暴雨除了勾起小夥伴們心酸的回憶,還嚴重打亂了機場的正常秩序,所有航班都停飛。什麽時候恢複?那得看雨。


    等吧。


    四人從兩點多等到三點,三點等到五點,五點等到深夜,暴雨沒有一點收勢的意思,玻璃外的停機坪一片漆黑寂靜,就像雨水成了墨。


    “靠,”錢艾看著手機上越來越迫近的時間,“不會就在這裏進去吧?”


    “如果等下旋渦開啟,會不會把他們嚇著?”況金鑫指的是周圍和他們一樣焦灼等待的旅客。


    徐望腦補一下:“可能當時會嚇著,但過後就會失憶。”


    “重要的是距離,”吳笙說,“這裏和東營的直線距離近一千公裏,除非我們能在裏麵坐上飛機,或者其他更快的交通工具,否則五點之前根本沒可能到坐標點,更別提闖關交卷。”


    錢艾知道自己是個俗人,但實在忍不住,還是想把隊友拉回柴米油鹽:“你們能不能先想想,萬一我們進去的時候航班飛了,我們又在裏麵走不了多遠,回來機票還得重買的事兒……”


    “不用,”吳笙不以為意,“飛機在起飛前後都是可以退改簽的。”


    錢艾絕望仰頭。


    徐望理解隊友的苦楚了。他把剛接來溫水的一次性水杯遞到吳笙手裏,幫忙解釋:“那是別人的機票,不是我們的。”


    吳笙拿著水杯,不解挑眉。


    自從設立了公共錢包,便一肩挑起財務重任的徐望,全程操作了訂機票事宜,對此也最有發言權——


    “我們買的是不能退改簽的特價機票,也叫快樂飛。”


    吳笙把溫水一飲而盡,由衷點頭:“好名字。”


    老天爺最終也沒有收到錢艾的祈禱,零點如約而至,暴雨不見停,嘈雜的雨聲裏,卻傳來清晰的鴞叫聲。


    候機大廳的穹頂上染出紫色光暈,除了特意上下左右搜尋的他們,沒有任何旅客注意。


    然而兩分鍾後,所有旅客都驚恐地看見了——他們像魚卷風一樣騰空而起,直沒旋渦。


    一陣暈眩的失重感後,四人降落,但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艘複古帆船甲板上。


    船上除了他們,再沒其他人。


    船外,汪洋大海,風平浪靜的海麵在陽光下,泛著碧色微光。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徐小望升官~~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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