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淩霜華坐在自己的閨閣之中。


    父親宴請賓客去了,衙門安靜得可怕。


    她不在乎,因為自從她毀容拒嫁以後,不論什麽時候都沒有一個人同她說話。她唯一的丫鬟菊友被父親的死士一箭射死以後,她已經成為了最孤獨的人。


    愛人丁典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大牢裏。丁典武功很高,想出來很容易。但是父親以她的性命做威脅,丁典始終不敢造次。


    其實她又何嚐不是被關在不見天日的閨閣裏。


    兩個人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見。她隻能每天在窗台擺一盆鮮花。丁典從牢中的窗戶剛好可以看到這個角度。


    丁典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隻是這個希望也越來越遙遠。


    再這麽下去,她要麽被關瘋,要麽心如槁木懨懨而死。


    這時候,她聽到小院裏有了一些動靜。她有些慌張。


    每天除了送飯,再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入小院。而現在顯然不是送飯的鍾點。


    那除了丁典,還能是誰?


    她不願丁典來送死。她甚至不願見丁典。父親逼著她以死去的母親發過誓,她絕不再見丁典。


    隻是院子裏卻響起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淩小姐,我乃皇城司指揮,同知樞賈似道大人的弟子,潤州宣撫使馬守疆待我如子侄。今日傾慕小姐,特向淩大人懇求來見一麵。


    “也不是非要見麵,我知道這樣不合禮數。我想讓你聽聽我的聲音。我明天就出發去替老師跑生意,或許半年也可能一年後回來,到時我再來拜訪。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到時我來,你必須給我好好的。”


    淩霜華皺起眉,直到現在她在反應過來,這居然是在和她說話。


    她好久沒有聽到有人說話了。可人是誰啊?瘋子麽?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此人說了自己一大堆頭銜,好像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聽起來就是父親隻怕也會忌憚此人幾分。可此人自大得連名字都沒有說。


    又聽下麵說:“或許將要分別半載,我有一首曲子唱給你。”


    “因為夢見你離開,我從哭泣中醒來。”


    好怪異的唱腔。淩霜華正要腹誹幾句,可細品歌詞,就略微失神。這說的不就是她嗎?


    “看夜風吹過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愛。”


    窗台?窗台有她每天為丁典擺放的一盆花,她知道丁大哥是能看到的。這便是她現在能為丁大哥做的全部了。她知道丁大哥能感受到。


    “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還在我身邊。看那些誓言謊言,隨往事慢慢飄散。”


    她與丁典的誓言,父親逼她立下不見丁典的誓言,父親利用她騙丁典的謊言……而她老去的那一天,她隻怕也不可能再見丁典了吧。


    一瞬間眸中晶瑩,心中淒苦。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容顏,她甘願為丁典毀容。若不是與丁大哥,她不願讓自己的容顏被任何其他男人見到。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淚如雨下。這不是一個浪蕩子唱給她的,這隻能是丁典的心聲。是上天用這種方式將丁大哥的心境傳給她的。


    她要好好活下去,因為她的一生都有丁大哥陪著身邊呢?也許她再也不能見他,但隻有她一生有丁典,歲月無悔。


    副歌部分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在衙門西廂。


    遙遠的死牢裏,丁典看了看睡成死豬一般狄雲。他聽著這動人的歌謠,似乎又回到了當初認識那人淡如菊清幽女子的美好時光。


    調子並不複雜,連他似乎也慢慢就學會。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淩退思遠遠看著小院裏陳程的背影。他原本十分提防陳程會亂來。還好他隻是唱一首歌罷了。


    不得不說,這樣的歌聲很能打動人。就連他這樣的幾乎已經喪失了人類感情的惡人,也被感動了。隻可惜,隻是那麽一瞬間而已。


    然後,他舔了舔上唇。便開始思量著這小子的滔天背景,已經想著如何籠絡對方了。或許他可以對淩霜華稍微好一點。至少不用把女兒朝死裏逼。


    若是能用女兒來勾引陳程,不就是可以物盡其用。那他也不一定非要她去死啊。虎毒不食子,是不是?


    他連四大惡人都排不上,四舍五入也算是個好人吧。


    一曲唱罷,陳程朗聲說:“淩小姐,等我回來,等你的心上人來接你。”


    ……


    子時【23點】,客棧。


    陳程趴在桌上正寫著什麽。


    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他連頭都沒有抬。


    然後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程哥兒,我今晚表現不錯吧。”


    聽到徐錚還好意思來表功,陳程停下筆,抬頭看著他:“師兄,我都不稀罕說你。你說你為春花出頭的時候,還可以。有一種憤怒之情。可我拿下你的時候,你一點痛苦都沒有。按照設定,我打了你啊。”


    徐錚回想了一下:“不對,我那時很憤怒,所以不服氣,挨打了都不表現出來,這很合理啊。”


    陳程晃晃筆:“那你為什麽接下來就隱身?你明明不服氣,後來怎麽也該再說幾句吧?”


    徐錚攤手:“我被你打了,雖然不服氣,但是怕痛啊。不吭聲正是一種外強中幹。”


    陳程撓頭:“你要是粉上哪個小鮮肉,你能當個大粉頭。除了憤怒那一段是本色演出,全程麵癱啊。”


    徐錚沒聽懂,也揶揄了隻得嘿嘿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說:“別以為我傻。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擺出這副嘴臉,就是讓姓淩的相信你是個好色之徒。你背景又強大,如此他便不敢再害自己的女兒。等我們回來我們就找個機會從他女兒那裏得知他有什麽賣國陰謀。”


    陳程已經重新開始寫了起來,聞言嗬嗬一笑:“這些不是我的原話嗎?你隻不過是把它們提煉到了一處。”


    陳程自是不知道,他弄錯前因後果,卻意外地讓淩霜華的命運發生巨大的變化。


    徐錚也不語,就尋一張凳子坐到他對麵,看著他寫字。


    陳程也不理他,如此安靜了一陣,徐錚才說:“程哥兒,你說你這一天到晚都在寫什麽啊?”


    “寫怎麽教曲非煙啊。她這麽大孩子,一天天就是瞎玩,也該學點有用的東西。她不喜歡學武,就學文吧。”陳程也不抬頭,邊寫邊說。


    徐錚心裏不以為然。曲非煙在家不是一天到晚監督廚房給馬春花熬湯做飯嗎?她一個女娃娃,又不能考狀元,讀書做什麽?莫不是讀《女戒》?


    不過他嘴裏卻附和著:“程哥兒說的是極。”


    然後又沉默了一陣,徐錚才說:“程哥兒,那天你說我也應該學讀書寫字。”


    陳程抬頭:“是呀,師兄。以後咱們開武校,都要會讀書寫字才行。可我勸過你幾次,你總說英雄好漢不識字。你還會背‘劉項原來不讀書’。”


    徐錚趕忙否定:“對對對,我就記得劉邦項羽都不認字,還是你讀過書的人會說……那個……之前你說你說教我的事,還算不算數。”


    陳程說:“當然算數了。你要是願意我現在就教你。”


    徐錚點頭:“願意,願意。隻是沒打攪你正事吧?”


    陳程笑笑:“這有什麽耽擱的,我們這一路時間還長。”


    說著,他當即取出一支筆一張紙遞給徐錚:“我們先從名字學起吧。”


    徐錚擺擺手:“不急,我想……從身邊的事學起。”


    陳程一怔:“情景代入法,也是一個好法子。行吧,你說想學什麽?”


    徐錚說:“你先寫寫這幾個詞我看看。官府衙門、花魁歌姬。”


    陳程並不動筆,看著徐錚,似乎在思索什麽。


    徐錚擠出笑容:“我們今天拜訪了官府衙門(門),見識了花魁歌姬。我就學這兩個詞。”


    陳程默默寫下這八個字。


    徐錚看去,指著字說:“‘官’、‘花’,這兩個字我瞧著簡單,你教我吧。”


    陳程從怎麽握筆開始,將這兩個反複教了徐錚一陣,直到他完全學會。


    徐錚出了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取出一張紙,寫下這兩個字,在各自後麵畫了一個三角形。


    他嘿嘿一笑:“程哥兒,可別以為我傻。你今天和花魁歌姬說過話,又給官府衙門的小姐唱過曲。雖然你說你這是計,可我都給你記著呢。到時回去,我可是會給師妹看的。”


    ……


    【配角傳】


    菊友-《連城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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