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浮雲山人一番豪賭之後,已然萎靡,不得不被迫重新賣力地操縱著仙陣,不敢有絲毫偷奸耍滑之舉。


    如此一來,痛苦當即稍去,他不禁略帶喘息著道:“一個倒黴的可憐人。”


    判斷之下,他不由慶幸萬分,機會隻這一次,若再有跨越雷池之舉,定是會引來天殃關注了。


    但至少正常交流不會有什麽太糟糕的後果,這便是當前局麵之下,浮雲山人看到的一絲生機。


    林玄之略顯慎重地應對著托輪大師,聽著清晰而準確傳入耳中的聲音,心頭微動,直言不諱道:“細說。”


    肉蓮花上,托輪大師身後天人渡厄寶衣愈發生動曼妙,活靈活現,恍若真正的天人菩薩顯化。


    三道虛幻金色齊齊走出,各顯神通之下,諸般旁門、佛門神通運轉而下,林玄之身影於其中靈巧舞動,時而以神通相抗,毫不示弱。


    躲閃、應對不及之時,又見其周身有功德寶光映射而出,化作一層看似薄弱,實則安穩厚重,牢不可破的功德霞衣。


    如此境況下,這天人渡厄寶衣之中第四道金身還遲遲不出,顯然並非不想,而是不能。


    如此貌似倒也驗證了驟然中傳音者的話。


    這天人渡厄寶衣定是未曾圓滿之物。


    想想當是如此了。


    這明顯並非正宗佛門路數,而是旁門左道之法取巧而成,又是一位純陽轉世時趁人之危奪下的功果,想很好利用定然很難。


    隻從短暫交手他便已然發現,這三道金身雖確為陽神層次,但僅是勉強維持在這個地步,就連所施展的神通也不過初入高階,且變化有限。


    但凡其中一道金身有著廣乘派長阿真人,亦或是月清真人的水平,林玄之或許就要另想對策,則非冒然纏鬥了。


    那樣的正常陽神水準,他縱使可借玉輪施展幾分曾經雪鳳之寶的奧妙也難以硬抗。


    “如此看來,不“解鎖”最後一道金身的話,這人皮錦衣的威力便難以發揮最大。”


    有著來人提醒,林玄之反而重新審視起這件法寶來。


    恍惚之間,他隻覺層層森嚴狠辣的旁門、佛門禁法之中,似有一赤裸著的天人哀嚎掙紮,一身道行功果被打散成了四顆金身舍利為他人嫁人。


    仙識流轉之間,四重佛光好似漸漸變得通透,逐漸隱去,人皮錦衣中的玄機奧妙,以層層禁法、脈絡、線條的形式開始清晰呈現而出。


    “果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孝子賢孫”何其之多呀!”


    浮雲山人眼見林玄之仍舊不疾不徐,在那番僧攻擊之下雖看似險象環生,但終究未曾遭受什麽正麵創傷,不禁亦是目露異彩。


    不能正麵重創,隻以消耗戰來說鳳凰之屬顯然最不怕這個了。


    如此,浮雲山人便也不再操心其他隻以閑談之姿,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西極四魔麾下四十九部中,如此遭遇者並不在少數,其中以貧道修為最高。”


    語意未盡,但意思顯而易見便是懇請林玄之若有可能,還請發發慈悲拉一把。


    縱使無暇救護,也請別隨手給點死了,至少留得一線生機也是好的。


    這樣一來,隻要天殃童子等人隕落,他們未嚐不能想辦法掙脫囚籠。


    林玄之此時已然將地火水風琴鎮壓在了於袖口內立下的生死晦明兩儀微塵劍陣中。


    這直把接管了仙陣的天殃童子看得眼神冒火。


    他本有心尋求機會,暴起發難奪回寶物的,但偏偏事與願違,靈霄公子以相當華麗、豪奢的鬥法表現給他上了一課。


    零零散散七八件法寶不說,還有各種奇珍異寶製成的秘寶不時打上一下。


    縱使集合了仙陣絕大部分威力,更有二三聖配合,他們三人也是一時有些坐蠟。


    大淵之下,天殃童子忍不住跳腳,罵罵咧咧中駭然發現,竟然傳遞不出消息去!?


    “相君他們隔絕了這邊與荒蕪原的聯係?!”


    說罷忍不住對托輪大師憤然傳音:“和尚,你再這般留手就不怕師尊問責!”


    留手?!


    托輪大師直接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接反唇相譏:“貧僧都死了一次你竟說我留手?”


    “真正留手,死守一地不動的是你吧?!”


    誰能想到一隻不過二災層次的冰鳳,麵對蓮欲三相的出手竟也能如此維持住局麵?


    要知道隻憑借如今表現出的水準,他托輪大師在西極之地便是僅次於那些隱居的純陽老怪的存在。


    這也是他境界不夠,還能與千損老人頗有些許交情,而非單純受製於人的原因。


    雖然,這其中也有他曾將另一件二災法寶“金剛除障神杵”送與對方有關。


    西極之地不比神州繁榮,甚至還不如佛門一家獨大的西土之地。


    相比起來,這裏的高手數量、質量都直接掉了一個大跨度,法寶、資源等自也如此。


    他們這一脈若非蓮欲天女修行久遠,經曆數次轉劫,也攢不下諸多家底。


    念頭翻湧之間,托輪大師很快便重新鎮壓雜念,恢複冷靜。


    旋即便見其正色間打出一道佛門秘咒法印。


    恍惚間虛空之內似有天人化生而出,諸菩薩羅漢演法頌唱。


    三道金身當即便以此法印匯聚成一道三頭十八臂的巍然金身妙相。


    隻見此身麵容皆呈現不同神情,似有感歎著世間無盡哀愁苦思,偏有彌漫著寶相莊嚴,超脫凡塵之感。


    十八隻手掌之內皆是空空如也,但卻掐動不同印訣,變幻之間,虛空法則當即變幻。


    七情六欲,輪回不休之愁苦恍若化作實質,似無盡苦海一般拉扯著林玄之的鳳凰真身便欲沉淪其中。


    苦海無邊,回頭竟也無岸一般。


    不斷沉淪而下之時,林玄之仰天望去,方才驚覺自身竟是已被那金身妙相的一雙手虛托著,層層合抱之下,便要飛身回歸佛光寶輪。


    前塵往事一切切種種七情六欲愁思哀苦不斷侵襲著道心真靈,而侵襲越深,沉淪苦海便越深。


    道心蒙塵,超然於高出的本我真靈搖搖欲墜,似要被海水拍打著跌落凡塵,天地間的大道法則應激而動,似要“助”這位元神重入紅塵苦海轉世。


    此乃苦海浮生大法印,乃是蓮欲天女赫赫有名的大神通!


    林玄之雖不識得,但也承認他小瞧了這番僧,隻憑這一道大神通,此人便使得多少陽神忌憚。


    “不過怎麽似乎有一種玄門正宗的味道?佛道同參推演出的法門?”


    專攻真靈道心的神通一貫防不勝防,有所應對之下也多是會受到影響。


    但是——


    紫府之中林玄之將玉輪輕推至頭頂,清光收斂之下,竟完全放棄以此維持道心的天人清淨之態。


    隻一刹那,他便覺愈發猛烈的狂風驟雨席卷著道心、真靈一般。


    但就是這般境地之中,卻見八景元神清光流轉,紫氣浩蕩映照紫府,使得他似頑石一般在苦海侵襲之下維持住清醒。


    細細體會著苦海之中的七情六欲與無盡愁苦,以及自身被此引發的種種念頭、過往記憶。


    林玄之身心之中似有清淨靈光湧動,並逐步擴散。


    道門正宗元神的心性在諸天萬界同層次裏都是上乘之列。


    林玄之縱使多年來有玉輪加持的一層常駐通明之心,卻也不曾疏漏心性磨礪。


    元神之前便已能將心魔法煉魔入道,頗得幾分太上忘情,清淨自身之妙。


    多年來雖在長輩護持下曆練卻也主動、被動摻和的都是極高層次的謀劃,看似事事穩妥有底,但其中凶險與壓力豈能無視。


    雖然林玄之有時並未能及時察覺,但其中磨礪帶來心性上的反饋亦是不小。


    此時高置玉輪不用,於苦海沉淪之中體會其中百味,林玄之才漸漸恍然察覺。


    天南炎海南麓島下的盤坐著的太上作為心之映照,亦是霍然間通體清光通明,笑容自在寧靜。


    自身清淨,可得自在。


    一念閃過,林玄之似已然可無視苦海的侵襲,真靈穩固,道心無塵!


    如此便隻憑借鳳凰真身抵擋片刻天地法則的傾軋即刻。


    作為境界未失,道行仍在的真人,他自是可以輕鬆應對。


    本來苦海侵襲,道心有塵,真靈跌落,一步步下來,正是打落境界的過程,再麵對悍然而來的法則的侵襲自然無力抵擋。


    此神通的玄妙與威力可見一斑。


    而這神通下傾軋而來的天地法則多是與修士自身密切相關那一類的,基本為相克、相反一類。


    因此托輪大師暴起發難,來這麽一下確實讓人措手不及,陽神真人都很可能直接翻車。


    但林玄之反而心中大喜!


    那天人渡厄寶衣的後腦勺可不好觸碰,如此被動靠近之下,無疑會使托輪大師戒備之心大漸。


    至於靈霄公子那邊?


    那浮雲山人不是說了對於厄殃魔神強攻亦是可取的?


    林玄之幾番觀察之下,已然確定自己吃些苦頭那位都不會。


    如此便多費些力氣強攻拿下也好!


    蜷縮著翅膀,林玄之一副已然無力掙脫的架勢,緩緩沉淪至苦海深處。


    見此情形,托輪大師神色一鬆,嘴角帶笑。


    若這都拿不下,他可這就要想著抽身離去了,大不了離開西極。


    左右千損老魔外頭仇家比自己多,也比自己的有能耐,他不敢踏足出界的。


    至於解封第四道蓮欲真身?


    不可能!絕不可能!


    那樣一來,本就基本寂滅的師尊意誌又要有重新複蘇的可能了。


    這無疑會使得他煉製寶衣進度艱難。


    若非生死危機他絕不會動用此底牌。


    而另一邊的浮雲山人便有些目瞪口呆,神色頹然了。


    但偏偏他又不敢做什麽。


    如此心神激蕩起伏,又被另一邊霍然響徹三千世界一般的空靈鳳鳴一震,他整個人直接栽倒,險些跌出樞紐,淪為仙陣養料。


    此聲啼鳴似以九天臨塵,高潔至聖之音下,厄殃魔神、碧眼郎君、神鴉道人等皆是仿佛看到了一高臥梧桐上的偉岸身影。


    也就是趁此機會,托輪大師心神刹那恍惚間,苦海沉淪之中的林玄之霎時間一動,自苦海越騰而出。


    積蓄良久等候一擊機會的天府金雷竹杖之力被引導而出,匯聚於潔白如玉的手指尖上點出。


    浩蕩金雷自一點炸裂開來,瞬息之間似無數金龍遊走而散,直接將天人渡厄寶衣、托輪大師吞沒。


    托輪大師不可置信的驚恐慘叫中伴隨著噗嗤一聲天人渡厄寶衣脖頸上三寸霍然露出一寸裂痕,無數似天人羽化的絢爛佛光宣泄而出!


    正張人皮當即變得一點點幹癟起來。


    “不!”


    肉蓮花率先化作點點灰燼散去,托輪大師再次被雷光吞沒卻自然再無一顆“過去”舍利助他逃命。


    林玄之恍惚之中隻聽一聲似解脫般的歎息傳來。


    “多謝了,玄都觀的小神仙。”


    一道模糊的曼妙身姿自寶衣中飛出,於托輪大師絕望的目光中撲了過去。


    “師父饒命,您不是最疼弟子了!”


    僅存殘念的身影似笑似歎,卻語氣冷然:“徒兒,陰陽合和,融為一體共滅吧,托輪。”


    林玄之隻見托輪大師的進境一說直接仿佛經曆了百世苦磨一般,於一片扭曲的哀嚎聲中緩緩消散於無形。


    眼神微動下,他隨手一挑,便見徹底幹癟的人皮之中一顆光華暗淡的舍利緩緩升起。


    仔細看去,可上四道虛幻身影盤坐,擁護一方寧靜而歡喜的淨土。


    眸光微斂,林玄之眉頭微動:“還真是大方……”


    “沒用,但可以再坑——再饋贈許玄一筆。”


    這時他不由回望過去,眼見靈霄公子一槍之上串著厄殃魔神與碧眼郎君,腳下踩著神鴉道人,整座大陣也開始分崩離析。


    念頭一動,他當即揮袖蕩起一道道寒風吹響仙陣內的各處。


    浮雲山人本來心情跌落穀底的心情再次一喜,當即要給林玄之指路。


    但還不等他出言,便見寒風吹過之地,皆是如他一般被奴役的旁門、正道的修士。


    “多謝仙鳳救命之恩!”


    “四聖奴仙印”如今因三聖隕落,威力大減,眾人明顯感覺束縛驟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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