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時他們師徒二人的矛盾已經愈演愈烈,到了無法收拾的對峙局麵。


    沐依裳也沒辦法向如瘋如魔顧流觴詢問到底是如何找到的沐依寒。


    這也成了重生之後的沐依裳的最大遺憾。


    若是當年她能放下身段,懇求著問一問顧流觴,自己弟弟的情況,也不至於如現在這般大海撈針。


    所幸上天垂憐,竟然將沐依寒送到了自己身邊。


    前世這個時候,顧流觴早已經能獨當一麵,占山為王這些瑣事,都是交給顧流觴去辦的。


    不似如今,沐依裳親自前來,竟不想,還有意外收獲。


    她的手指在沐依寒的手腕上摁了摁,探析著對方的靈識。


    的確和她的很相似,應當是她的弟弟無疑。


    隻是讓她奇怪的是,這張俊秀的麵容和在魔族時的他,為何判若兩人?


    而這個問題,如今也無人能給她一個答案了。


    沐依裳緊緊的握住少年的手,像是對沐依寒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沒關係,找到你了就好,能再見到你就好。”


    這番話似乎讓眼前氣呼呼的少年有了些許動容,他別扭地說:“看在你態度還算不錯的份兒上,我就勉強原諒你好了,不過我的靈石要給我雙份才可以。”


    方才在氣頭上,一氣之下恨不得跟沐依裳老死不相往來。


    這會兒關係緩和了,他可不能犯傻。


    沐依裳笑了笑,道:“都給你,別說雙倍,你想要多少倍都可以,隻要我有的,你想要什麽都給你。從今往後,就留在我身邊,好嗎?”


    沐依寒心裏美滋滋的,可麵上還有點端架子,道:“既然你這麽挽留我,我就可憐可憐你,答應好了。”


    顧流觴卻眯了眯眼睛,看眼前這小子越發不順眼了。


    想要什麽都給他?


    師尊對他比對自己還好!


    似乎是注意到了顧流觴的視線,那少年偏過頭來看他。


    對視兩秒之後,少年臉頰紅了紅,指著顧流觴,說:“我要是跟你要他,你給不給?”


    顧流觴立刻皺緊了眉頭,卻在沐依裳轉頭看過來的時候,立刻變了一張臉。


    他眼眶驟然紅了,眼淚汪汪的看著沐依裳,手裏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塊帕子,象征性的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淚,道:“師尊既然說了什麽都能給,我自然也不在話下,反正我對師尊而言,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物件兒罷了。”


    說罷,他假哭了兩聲,實在是可憐透了。


    更要命的是,他這一哭,激起了沐依寒的同情心。


    那人竟也幫著顧流觴說話,“你也太過分了吧?怎麽能這麽對他?”


    “……”


    沐依裳:“我什麽都沒說!”


    她強調。


    沐依裳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有點無奈,“我的東西可以給你,至於阿觴,他不是我的附屬品,我沒權利決定他的去留。若你有本事讓他跟你,我也沒有意見。”


    顯然這番話讓其餘兩人都不是很開心。


    一個是因為得不到顧流觴,另一個則是因為師尊根本不在乎他!


    於是乎,兩個少年都默契的不再理睬沐依裳了。


    沐依裳見狀,幹脆說道:“我還要去剿滅狼群,阿觴就先留在依寒這裏好了,且等我回來,帶你們回霜華門。”


    沐依寒自然是連連點頭答應下來。


    能和這麽漂亮的姑娘單獨相處,哪還有什麽意見?


    可顧流觴卻意見頗大!


    “師尊現在幹脆將我丟給他了是嗎?”顧流觴抱怨道。


    沐依裳有時候莫名覺得,自從顧流觴生病之後,好似比之前還能作了。


    她無奈道:“隻是讓你先在他這裏待一會兒,我帶上你反而不方便。”


    那人嗬了一聲,道:“我就知道,師尊嫌棄我!”


    說完,似乎還沒有完全表達自己的怨念,他又補充了一句,“隨便把我丟給什麽登徒子,若是他趁著師尊不在欺辱我,師尊也不在乎,不擔心我的清白嗎?”


    “我……”沐依寒想開口解釋,可根本插不上話。


    顧流觴:“我在師尊這裏,什麽都算不上,師尊隻關心失而複得的弟弟,對我就如此涼薄。從前那麽多年的師徒之情,都是我錯付了!女兒家的清白那樣重要,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清白?


    沐依裳還……真不擔心。


    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清白可言?


    再說了,就顧流觴那個花心的勁兒,前世女人那麽多,都快把魔宮堆滿了。


    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在乎什麽清不清白?


    心裏這樣想,可沐依裳嘴上卻不敢這麽說。


    見沐依裳一直不說話,顧流觴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心裏懊惱,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她的長袖。


    “師尊別丟下我。”他委委屈屈的說。


    沐依裳到底是心疼他的,一見他示弱,忍不住心軟。


    她摸了摸顧流觴的頭發,道:“沒有丟下你,乖乖在這裏等師尊回來,別鬧脾氣,師尊回去給你買糖果吃。”


    顧流觴才不稀罕什麽糖果,他隻是想粘著沐依裳罷了。


    桃花眼滴溜溜地轉了轉,他張開薄唇,正要說什麽。


    沐依裳先他一步低下頭,在他額頭上吻了下,哄著說:“師尊馬上就回來,嗯?”


    方才醞釀了一肚子的話,想了千萬個讓沐依裳妥協的法子,這會兒一個都說不出來了。


    顧流觴傻愣愣的點了點頭。


    等到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正用手指輕輕的撫著額頭上被吻過的位置,嘴角還勾著傻嗬嗬的笑。


    沐依寒正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道:“阿觴姑娘,你沒事吧?”


    視線定格在沐依寒臉上,顧流觴立刻收起了笑容,板著臉道:“誰準你喊我阿觴的?你還真以為師尊把我送給你了不成?我告訴你,就算你是師尊的弟弟,也比不得我在師尊身邊十幾年的光陰,師尊自然是更偏向我的。”


    話一出口,顧流觴也皺了皺眉。


    這陣子裝女人裝得太認真的,哪怕是師尊不在,他都忍不住用這種女人似的態度撒潑。


    沐依寒倒是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也黑了臉。


    “我和阿姐血脈相承,你不過是個徒弟,還要和我比,你拿什麽跟我比?”沐依寒回懟道。


    沐依寒從小流落在外,什麽苦沒吃過,什麽委屈沒受過?


    漸漸的養成了孤高的自尊心和臭脾氣。


    一生氣起來,他哪裏還能顧得上什麽漂亮姑娘,什麽好印象?隻一心要給自己出口氣才舒坦。


    魔神大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前世有人敢這樣同他講話,他一定讓對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隻是如今這副身子不爭氣,不然的話,他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隻能一爭口頭上的輸贏。


    他心裏後悔,當年在沐依寒帶他師尊逃走的時候,他就該將這小子的兩條腿都打斷才解氣。


    兩人吵了許久,罵的很髒的沐依寒完全碾壓了顧流觴。


    魔神大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除師尊之外的人給的挫敗感。


    顧流觴被氣得眼尾泛紅,很有種要哭了的樣子。


    沐依寒見狀有些愕然,嘴裏的髒字兒吐不出來了。


    雖然他不服輸,但是對方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呀,沐依寒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過分了。


    見他閉嘴了,顧流觴立刻悟了。


    這姐弟倆在某些程度上有些相似,吃軟不吃硬。


    顧流觴立刻轉換對策,撚起帕子,假哭起來。


    果然那小子慌了,沉默片刻後,慌慌張張地道歉。


    沐依裳僅用了半個時辰便將狼妖們盡數拿下,回來的時候便瞧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顧流觴坐在大石頭上,撚著帕子似乎是在擦眼淚,而沐依寒則垂頭喪氣的雙手捏著耳朵,蹲在他麵前道歉。


    這場麵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沐依裳走近兩人,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顧流觴和沐依寒同時抬眸看過來。


    沐依裳注意到了顧流觴臉上沒有半滴眼淚,帕子也是幹幹的,完全沒有被濡濕的痕跡。


    沐依寒則是一臉求救的表情,“他一直在哭,我怎麽道歉都不見好,阿姐幫我勸勸他吧!”


    本就是假哭,不見好就說明他還沒解氣。


    沐依裳莫名覺得自家小徒弟還是有點小手段在身上的。


    不自覺地,她心裏有點擔心。


    如今顧流觴以為自己是個女孩子,要是和依寒走得太近,讓依寒誤入歧途,錯付真心可怎麽是好?


    她把沐依寒拉起來,道:“他沒事,我們先下山去。”


    三人一路下山,顧流觴和沐依寒鬧脾氣,兩人分別在沐依裳兩側走著。


    畢竟是失而複得的弟弟,沐依裳自然是更關心他些。


    一路上,她一直在問沐依寒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沐依寒也不矯情,一股腦地向沐依裳倒苦水。


    當年狐族在妖族內戰時死傷慘重,作為狐王的一雙兒女,沐依裳帶著弟弟逃離妖族。


    可半途中遇上了追殺的虎族,沐依裳為了保住沐依寒的命,隻身引開虎族。


    在她奄奄一息之時,被霜華門前掌門所救。


    沐依裳受了重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數日之後。


    她曾請求掌門永城仙尊帶她回去尋沐依寒,卻隻找到了一灘血跡。


    之後的數十年,她幾番尋找,最後也隻得出一個結論,自己的弟弟真的死了。


    前世在魔族,沐依裳和沐依寒相認的時候,隻見過兩麵。


    第一麵是沐依裳被顧流觴脅迫著討好,才終於見到了沐依寒。


    那時,沐依裳也曾問過沐依寒的遭遇,但他卻隻是對她說:“我先想辦法帶你離開這鬼地方,等我們逃出去,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而第二次見麵的時候,就是沐依寒想方設法在魔宮引起了事端,來帶她離開。


    可這一次逃跑計劃,被顧流觴當場抓獲。


    顧流觴一氣之下,廢了沐依裳的修為,甚至當著沐依裳的麵打斷了沐依寒的腿。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沐依寒,知道自己身死,都不知道沐依寒是死是活。


    見她眸色渙散,沐依寒有些不高興,“你讓我說,自己又在走神,你不聽,我還懶得說呢!”


    說罷,他悶悶的扭過頭去生氣。


    沐依裳討好地笑笑,道:“我沒走神,在聽你說呢,你剛才說到我們被虎族追殺,之後呢?”


    那少年用一種‘你果然沒聽我說什麽’的眼神看她。


    沐依裳道歉,“抱歉,我隻是想到了當年被追殺的時候,你別生氣,我會好好聽的,你繼續說。”


    沐依寒哼哼了兩聲,這才繼續說下去。


    當年遭逢虎族追殺,沐依裳引開虎族之後,他一個人害怕地在原地哭了很久,等了沐依裳足足一整日,也沒有等到沐依裳回來。


    年幼的沐依寒以為阿姐死了,不知所措的沿著沐依裳離開的方向去找。


    不知不覺間,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去了。


    隻知道自己好像從山坡上掉下去,虛弱的化成了原形,昏迷了過去。


    沐依寒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被關在籠子裏,和整整一馬車的狐狸被送去城鎮販賣。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逃離了虎族的追殺,卻又落入了謀狐皮的凡人之手。


    一路上,他聽著駕車的男人說著要將他們活活剝皮的話,沐依寒嚇得瑟瑟發抖。


    或許是蒼天可憐他,坎坷的山路有一段顛簸,掉了幾個籠子。


    沐依寒便是其中一個。


    可對於那個年紀的小狐狸來說,即便是有了逃生的機會,卻也根本把握不住,隻能在原地瑟瑟發抖。


    他眼睜睜地看著其餘幾個年紀大的狐狸,匆忙咬斷了捆綁籠子的繩索,迅速逃離了。


    可沐依寒卻連開口讓別的狐狸幫一幫自己,都害怕地說不出話來。


    後來,他被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撿回了家。


    那小女孩以為他隻是一隻可憐的貓咪,便把他從牢籠裏解救出來,準備收養他。


    結果,等到那小女孩把他帶回了家,女孩兒的爹娘看後,大為震驚,覺得狐狸是狡猾不祥的,便將他扔了出去。


    從那以後,沐依寒就開始了孤苦伶仃的流浪生活。


    久而久之,他成了山裏的野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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