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是個老實人,隻是重重的摔了一下,後背衣衫太薄,被擦出了許多細小的傷口。


    這對於他這樣一個粗人來說,這點程度的小傷根本不是問題。


    於是乎,他很是大度的道:“沒事沒事,剛才的確是我不小心弄髒了仙子的衣裳,這樣,幾位仙者今日就在我家住下,我讓我女人給仙子洗幹淨就好了。”


    蕭躍笙很是愧疚的道歉:“是小徒失禮,閣下不怪罪已經是恩德,不必如此麻煩。”


    眾人原本因蕭漱玉敗壞的好感,此刻又被蕭躍笙點燃了希望,再次熱絡起來。


    到底是民風淳樸,這事兒就像是沒發生過似的。


    當天夜裏,四人還是在那男人家裏住下了,倒也不為別的,這村子裏也就隻有他家比較寬敞。


    早知道仙者們要來,村裏人早就準備好了的。


    那男人名喚金大,媳婦兒叫金招娣,是金大家裏從小養的媳婦兒。


    晚飯的時候,沐依裳瞧著那夫妻二人之間舉案齊眉,好不和氣,便隨口問了問。


    金大有些難為情地說:“不瞞幾位仙者,我家招娣早在我出生之前,爹娘就把她買回來,是給我做媳婦兒的。”


    顧流觴問道:“你都還沒有出生,怎得就知道你是個男子?若生下個姑娘,可怎麽辦?”


    金大笑了笑,道:“我們這村裏一貫是把兒子當成寶貝,倘若第一個生的是個女兒,便生第二個,第二個若還是女兒,便繼續生,直到生出男孩來。”


    聽著這話,顧流觴不自覺地看了看飯桌上坐著的兩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


    他不由得心想:難怪需要買個媳婦兒回來,哪個女人願意遭這樣的罪?


    想著,顧流觴又不由得看向沐依裳。


    倘若師尊願意要他,便是一個也不生也沒關係。


    沐依裳感覺到了顧流觴的眼神,下意識看過來,那人卻立刻紅了臉,急急忙忙的撇開視線。


    這讓沐依裳有些怔愣,但也沒有出言問他。


    突然,一個小丫頭湊到顧流觴身邊來,歪著腦袋看他。


    顧流觴一怔,“你看我幹嘛?”


    雖然他的語氣並不差,但金大還是嗬斥道:“盼娣,坐好,不能沒禮貌。”


    小丫頭才四歲,羊角辮紮得歪歪扭扭,她奶裏奶氣地問:“漂亮姐姐,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漂亮姐姐?”


    她說著,便伸手去指沐依裳。


    雖然童言無忌,但顧流觴的臉還是立刻就紅了個徹底。


    金盼娣卻一麵咯咯地笑著,一麵劈裏啪啦拍起手來,“漂亮姐姐臉紅了,漂亮姐姐害羞了。”


    作為另外一個當事人,沐依裳的臉也是一陣發燙。


    金大連忙把小丫頭抱過去,一麵寵溺,一麵教育道:“別亂說話,人家仙者會不高興的。”


    沐依裳心裏很不是個滋味,連這麽小的孩子都看得出顧流觴喜歡她?


    她的心髒又開始咚咚咚亂跳了。


    該死!


    她下意識往顧流觴的方向看去,而那人果然紅透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視線剛一對上,那人就立刻看向別處。


    就算沐依裳再怎麽沒有經驗,她也不至於還把這種眼神當作尋常,隻是……


    她終究是敵不過自己內心裏的原則。


    阿觴不是個安分的人,她不斷在心裏告誡自己。


    沐依裳騰地一聲站起身來,道:“我吃好了,今日有些累,能否先休息一下?”


    金招娣連忙跟著起來,帶著她去房間。


    她家有一個大屋,屋裏有一張大炕和一張小床。


    大炕上足夠睡下五個人,小床就隻能睡兩人。


    金招娣一麵給她鋪著炕,一麵道:“仙者見諒,我家裏就這麽兩個睡的地方,正好今日仙子們來的多,咱們就在這炕上擠一擠,讓我家那口子和男仙者睡那邊的榻子上。”


    沐依裳點點頭,“麻煩你們了。”


    金招娣是個挺體麵的女人,今日若不是瞧見她男人流了血,也不會那樣吵鬧。


    她問沐依裳,“仙者想睡在哪裏?邊上,還是中間?”


    還沒等沐依裳開口,顧流觴突然掀開房門上的簾子走了進來,道:“我要跟師尊挨著。”


    金招娣笑了笑,道:“好。”


    最後,金招娣把蕭漱玉安排在最左邊,往右依次是沐依裳、顧流觴,再來是盼娣和望娣兩個小丫頭,而後是金招娣。


    雖然金招娣麵上不說,但心裏總歸是對蕭漱玉有氣的,所以和她隔得最遠。


    可這引起了蕭漱玉的不滿,她道:“我才不要跟這個女人睡在一起,我睡顧流觴旁邊。”


    沐依裳冷哼一聲,“你愛睡不睡!”


    顧流觴瞧著場麵不太好看,道:“師尊,我沒關係,讓她睡我旁邊也行。”


    話一出口,沐依裳立刻瞪過來,語氣冷的嚇人,“你再給我說一次?”


    顧流觴忍不住後背一寒,打了個冷戰,道:“我……我都聽師尊的。”


    瞧見他這樣,小盼娣咯咯地笑了,“漂亮姐姐,你怎麽這麽沒出息?”


    金招娣無奈,“盼娣,不要亂說話。”


    小盼娣撅了撅嘴巴,喃喃道:“本來就是嘛,這個漂亮姐姐和爹爹好像啊,有時候,娘親生氣的時候,爹爹也是這種表情,哈哈哈……”


    眾人都是一愣,各有所思。


    沐依裳是最難為情的那一個,她方才那是什麽語氣?簡直……簡直像是在訓斥沾花惹草的丈夫。


    她咬了咬嘴唇,覺得自己簡直糟糕透了。


    明明滿心想的都是不要和顧流觴有牽扯,可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反應也很離譜。


    蕭漱玉被氣得跑了出去。


    這會兒,在外麵說話的兩個男人終於進來了。


    蕭躍笙問道:“沐師妹,漱玉她……”


    金招娣替她回答,“那位仙者不想和沐仙者挨著睡,非要跟顧仙者一起,但顧仙者不願意靠著她,她便賭氣跑了。”


    沐依裳一怔,有些感激地看了看她。


    後者對她投來陣陣微笑。


    看樣子,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果然沒錯。


    蕭躍笙麵上不太好看,向沐依裳道了歉,便道:“我去尋一尋她。”


    金大聽他這麽說,也道:“天黑了,仙者未必能找到路,還是我跟仙者一起去吧。”


    蕭躍笙道了聲謝,兩人便出門去了。


    等到人走了,金招娣小聲問沐依裳,“沐仙者和方才那位仙者可是一對?”


    沐依裳一怔,還沒說話,顧流觴便悶悶的躺到臥榻上,胡亂的蒙上了被子,動靜不小。


    她下意識看了看那人,有些無奈。


    不過他這反應,很難讓人看不出是什麽緣故,連金招娣都有些詫異,但礙於她當顧流觴是個女子,也沒有多想。


    沐依裳搖了搖頭,道:“不是。”


    這兩個字一出口,那蒙著被子的人突然探出腦袋來,往這邊看了一眼。


    就這麽一眼,正好對上了沐依裳含笑的視線,他立刻又縮了回去。


    兩刻鍾後,蕭躍笙和金大把蕭漱玉找了回來,因為炕的分配上談不攏,金大幹脆讓金招娣給蕭漱玉打了個地鋪。


    夜裏,幹了一日農活的金大和金招娣睡得很快,且呼嚕聲此起彼伏。


    沐依裳又睡不著,但還是閉著眼睛嚐試入睡。


    突然身邊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


    小盼娣戳了戳顧流觴的肩膀,那人緩緩睜開了眸子。


    小丫頭道:“漂亮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顧流觴悶悶嗯了一聲。


    她又道:“你是不是喜歡你旁邊那個姐姐?”


    顧流觴的呼吸滯了一瞬,他如今的修為,完全可以探查到師尊的呼吸頻率。


    她沒有睡,他知道。


    所以,他近乎是懷著一絲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他說:“是啊,很喜歡。”


    顧流觴明顯感覺到沐依裳倒吸了一口氣。


    他不由得苦笑了起來,果然……師尊果然是這樣的反應。


    其實她……早就發現了吧?


    早就看出他喜歡她了,可卻一直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假裝這樣就能改變什麽。


    小盼娣道:“那個姐姐她……也喜歡你哦!”


    沐依裳這下更是連呼吸聲都沒了。


    顧流觴心裏咯噔一下,師尊她……生氣了吧?


    就因為這個小丫頭胡說她喜歡他麽?


    他幹脆閉上了眼睛,道:“別說了,快睡覺吧!”


    顧流觴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下去,如果師尊真的不裝了,若是真的生氣,恐怕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雖然現在也沒什麽餘地,但他至少還能抓著一絲妄想,隻要師尊沒有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他就還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這一晚,沐依裳和顧流觴都沒睡好,兩人各有各的心思。


    第二日一早,兩人就都頂著一雙黑眼圈。


    吃過了早飯,四人便準備往東鄰山頭而去。


    這會兒清晨,正是山上露水重的時候,顧流觴穿了一雙淡薄的繡鞋,若是在這山上走一遭,恐怕就濕掉了。


    沐依裳道:“阿觴,你還是留在村子裏等我們回來吧!”


    顧流觴卻緊緊的攥著沐依裳的手不肯鬆,“我不要。”


    “聽話,我們很快就回來了,再說山上都是老鼠,你會害怕的。”她說著,輕輕整理著那人耳邊的碎發。


    可手指的動作突然頓了頓,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小盼娣的那句話‘那個姐姐她……也喜歡你哦!’


    惶惶然間,她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曖昧,於是悻悻的收回了手。


    顧流觴還是搖頭,“我不怕,師尊,別扔下我一個人。”


    沐依裳始終是拿他沒法子的,於是隻能答應下來。


    四人上了山,沐依裳在他腳上施了法,讓他不至於弄濕了鞋襪,到時候行走不方便。


    顧流觴乖乖巧巧的跟著她,始終緊緊牽著沐依裳的手。


    從半山腰開始,便肉眼可見到處流竄的老鼠。


    顧流觴被嚇得不輕,身子一個勁兒的顫抖,但卻還要裝出一副沒有那麽害怕的樣子。


    沐依裳攬著他的腰,哄他,“別怕,師尊保護你呢。”


    那人輕輕的嗯了一聲,其實也沒有那麽害怕,他隻是故意如此,想讓師尊多心疼心疼他。


    顧流觴對老鼠的害怕是那種心裏發毛的害怕,而不是驚懼,不至於嚇得都不動路。


    可他表現出來的卻是怕極了。


    沐依裳問他,“要不要背著你?”


    顧流觴小聲問:“可以嗎?”


    沐依裳笑了笑,“當然可以。”


    說著,她便已經在那人麵前蹲下了身子,道:“上來。”


    那人麵帶笑容的趴在沐依裳背上,還不忘給了蕭躍笙一個挑釁的眼神。


    倒是蕭漱玉十分羨慕的看了蕭躍笙一眼,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想給蕭躍笙一些暗示。


    但蕭躍笙的臉上淡淡的,像是絲毫沒明白她的暗示似的。


    對於他這樣的反應,蕭漱玉也沒有過多的失望,畢竟這也是在她預料之中的事情。


    沐依裳背著顧流觴走了不多遠就隱約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似乎之前她背他的時候也出現過,但沐依裳一直沒有往那方麵想,如今想想那似乎是……


    她的耳朵紅了紅,偏過頭來看了顧流觴一眼。


    那人卻一臉單純無邪的表情,反倒讓沐依裳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


    她不知道的是,顧流觴心裏也十分慌張,他怕極了,會不會被師尊討厭。


    好在沐依裳沒有過分深究,把他背到山頂的荒蕪地帶,就放他下來了。


    顧流觴別別扭扭的整理了下衣擺,全都落在沐依裳眼睛裏。


    這越發讓沐依裳懷疑,心裏也越發有種古怪的滋味。


    山頂上倒是少有老鼠流竄,隻有一個個山洞。


    那些洞的大小,大概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勉強能鑽進去的程度,如他們四個這樣的成年人是無法進入的。


    蕭躍笙道:“這裏大概就是鼠妖居住的地方,不過這山上如此荒涼,鼠洞又明晃晃的不設防,想必其中會有蹊蹺,沐師妹,要多加小心。”


    沐依裳點了點頭,下意識握緊了顧流觴的手,“跟緊我,不要走散了。”


    那人嗯了一聲,乖順的靠近她幾分。


    沐依裳和蕭躍笙分別施法,將四人縮小至可以進入洞中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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