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炳坤正抱著小鼓喂奶,曦和媽過世的時候,曦和才隻有幾歲,是他從小帶大的,他對帶小孩很有一套。


    鍾炳坤年輕的時候是個老師,普師畢業時才十九歲,從一名鄉下老師做起,農村呆過,後來進了城,再後來又到了教育局。


    鍾炳坤是個優秀的人,當一線老師時,很會教書,又肯學習,過去農村校沒有配備英語老師,他就自學教英語,後來走行政路子,所以先後當過教導主任、校長等職務,在農村當完校長,又進城當校長,不管哪個崗位,都幹得有聲有色,這才又被調到教育局擔任基教科的科長職務。


    鍾炳坤溫文爾雅,與人為善,是個謙謙君子,按理,喪偶後不難續弦,可是為了曦和他恁是獨身半輩子。


    酒駕那次是他人生唯一的汙點,如果處理不好,對他的人生來說很容易造成滅頂之災。


    當時,他再有一年就要退休,他不想失去他的鐵飯碗,他更不想讓同事朋友知道他的這個汙點,所以他在自己接近完美人生裏作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選擇私了,自然要接受對方提出的天價賠償金。


    他一輩子辛辛苦苦攢下的幾十萬塊都賠給了對方,可是還差一百萬。


    鍾炳坤最後悔的事情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工作和名聲,卻搭進去女兒的幸福,如果早知道丁子由是這麽個東西,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曦和嫁給他的。


    現在,曦和要離婚了,一百萬債務依然由他們父女倆買單,隻是女兒大學畢業原本有很好的前途,因為他,放棄求職,奔入婚姻,如今要離婚了,還多了個拖油瓶。


    鍾炳坤看著懷裏的小鼓,軟軟糯糯的小嬰兒,與曦和小時候生得極像,又忍不住露出慈愛的笑容,歎口氣:也行吧,既然來了,都是緣分,命中注定他與這個小東西有避不開的祖孫緣分。


    小鼓瞪著一雙烏黑分明的眼睛看著他,突然哭了。


    “我們小鼓是餓了,還是想媽媽了啊?”鍾炳坤一邊哄著小鼓,一邊去泡奶粉。


    泡好奶粉,剛坐下來喂奶,就聽見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


    他們這間租屋,老破舊,鐵門日久失修,開門關門都有很大的響動。


    是曦和回來了。


    曦和關了生鏽的鐵門,穿過潮濕長滿苔蘚的小院子,走進屋子,見鍾炳坤正抱著小鼓喂奶粉,忙走過去說:“爸我來吧!”


    鍾炳坤不讓。


    “小鼓正吃得香,別動她,”鍾炳坤打量女兒神色,“怎麽,和丁子由談得不順利?”


    “爸,你別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曦和在心裏打定了主意,丁子由不同意協議離婚,那她就起訴離婚好了,至於要返還的彩禮錢,一切聽憑法院判決。


    走法律途徑,這樣也省得扯皮。


    曦和打定了主意,就去做,眼下除了離婚官司,最重要的還有找工作,她此後一個人帶著小鼓生活,不努力賺錢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法院判了撫養費,按照丁子由那個死性子,撫養費也是輕易要不到的,曦和已經決定好,隻要法院能判決他們離婚,該返還彩禮就返還彩禮,撫養費要不到就不要,想要時,就去申請強製執行好了。


    按照現行法律,以及離婚官司的判決慣例,第一次起訴離婚,大抵是不會判離的,大不了就再耗一年,一時的折騰,隻要堅持邁過這道坎,也總比糾纏一輩子強得多。


    她大學畢業,按照父親的意思,是希望她考公,父親一輩子身為體製內的人,思想還是傳統保守得很,覺得女孩子有個公職,有個編製,一輩子便有了保障,這是比任何婚姻都可靠的保障。


    現在,曦和自己當了母親,突然覺得父親的觀念也沒什麽不好,都是父母對子女最大的關心。


    於是,曦和決定起訴的同時,也決定好了備考,至於考哪個崗位呢?


    曦和打開手機,搜索h市的事業單位和公務員編製招考信息……


    …………


    周三上午是科主任每周常規查房時間。


    參加人員有產科專業組的主任醫師和副主任醫師、主治醫師、住院醫師、進修醫師、實習醫師和護士長、責任護士以及有關人員,林林總總,浩浩蕩蕩,一大班人馬。


    科主任帶領眾人巡視病房重點病人,尤其是未分娩的孕婦,要進行床旁問診和查體,爾後決定分娩方式。


    華敏主任領著大家進了一間單間病房。


    病房內,粉色簾子被天光照射,將粉色的光灑滿病房每個角落,讓整間病房充滿溫馨的氣氛。


    躺在病床上的待產婦,皮膚白皙,麵容姣好,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公主。


    公主自然要配王子,嫁給了富貴並舉的人家。


    兩家的長輩都在,不論男長輩還是女長輩,都衣著得體,氣質端莊,舉手投足透著修養。


    葉豪知道,這是一戶非比尋常的關係戶,才能在病房緊張的情況下,還能後來居上,住進單間。


    葉豪想把自己的猜測和鍾楚樓來個交流,奈何人群中,鍾楚樓正拿著筆記本認真記錄華敏主任和馬龍副主任關於該產婦分娩方式的討論。


    葉豪不禁覺得無趣,這名孕產婦的一切指標都正常,良好,不知道為什麽還要驚動產科一把手二把手如此慎重研討她的分娩方式。


    等查房結束,葉豪就追上鍾楚樓聊幾句,打探1床的來曆。


    鍾楚樓給了個模糊的說法:“能讓醫院為之設蘿卜坑的人,你說來頭大不大?”


    醫院除了正兒八經治病救人的醫生護士之外,還有許多行政崗位,屬於事業編製,可供廣大應屆生、往屆生考。


    考公的條件並不苛刻,本科畢業就行,不必要非得碩士博士,甚至有些崗位專科都能參加考試,但是要讓醫院設這樣的崗位卻不太容易,就要看一些有心人士自己的能量了。


    1床家就屬於這樣的有心人士。


    1床雖然出身富貴,但沒什麽大誌向,也沒什麽大能力,甚至都沒有出國留學,而是在國內讀了個普通專科,還沒畢業就先懷孕,於是一畢業家裏就辦了婚禮。


    兩家長輩對於1床的婚姻甚是滿意,偌大的家產不愁吃不愁穿,那麽拚命幹嘛,隻要下一代不是敗家子就行。


    考個公,有個鐵飯碗,再守著家裏那些祖產,那麽1床的未來就是一條筆直光明的大道。


    1床家長輩能量不小,這便讓醫院根據1床量身定製了一個蘿卜坑。


    走流程是對蘿卜坑最大的尊重,但同時也存在風險。


    “萬一,1床考場上發揮不利呢?”鍾楚樓給了葉豪一個自行領會的笑容。


    “所以,還是要有點真才實學,才能搶到蘿卜坑,是不是?”葉豪追上鍾楚樓。


    鍾楚樓打趣他:“就像葉醫生,被說婦產科太子爺,不也得努力讀完醫學院,再憑本事留在附醫的婦產科嗎?”


    這算什麽本事?如果他能憑本事離開這個婦產科,那才是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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