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恙那組分的是,寅時到卯時。


    寅時還沒到,祝無恙就起身去接王二狗的班。


    “祝姑娘,離換班的時間還早,你再去睡會。”


    王二狗憨憨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大牙。


    他這次之所以會離開淮陽縣,跟祝福來村人一同逃荒去上京,其實是葉將軍交給他的任務,讓他這一路上照顧好祝家三姐弟。


    而且呢,他也有私心,他想拜祝無恙為師父!


    自從那日在淮陽縣瞧見了祝無恙刀砍麵具人,他便有了這個心思。


    “不用,你去睡吧。”


    祝無恙直接婉拒,倒不是她不給王二狗麵子,著實是睡不著。


    祝福來村的窩棚搭得急,就搭了一個大的,男女老少全都擠在一個棚子裏。


    是雷聲、雨聲、棚裏的呼嚕聲、磨牙聲……


    各種聲音互相輝映,吵得她腦殼都疼,與其閉眼假寐還不如換別人多休息會。


    “那不行,還沒到我們換班的點,我必須要堅守崗位。”


    祝無恙笑了笑,也不多勸,這些天的相處,她也看得出王二狗是個認死理的,該他當值的時間,是幾時幾刻便是幾時幾刻,少一秒也不行。


    棚外,雨勢較之前倒是小了些,淅淅瀝瀝,如煙如雲,倒有些江南春雨的朦朧柔美。


    可祝無恙卻無心欣賞,她深知這朦朧柔美的背後,是凍死在路邊的逃荒者。


    “祝姑娘,對麵沒有動靜。”


    王二狗見祝無恙一直盯著對麵,以為她是關心敵情,便有心寬慰了一句。


    可他這話音剛落,對麵棚子就有了動靜,最小的那個窩棚裏走出了一位年輕男子。


    白衣,白靴,無眉,無發。


    麵容清瘦,五官立體挺拔,膚白勝雪,嘴唇白得近乎透明,沒有一絲血色。


    整個人有種妖冶的美感。


    白衣男子也注意到了祝無恙他們,隔著雨幕衝他們微微頷首,展顏一笑。


    祝無恙回之一笑,昨日東方紅同他們說過,他們是男女分開住,小一點的窩棚則是住著他們的教主,東方曜。


    看來此人便是東方曜。


    突然雨幕中出現一抹寒光。


    “小心!”


    祝無恙隔著雨幕高聲提醒道,卻見東方曜一揮袖,那抹寒光就‘叮當’落在了地上。


    又是箭羽!


    祝無恙眉眼冷了下來,她這輩子是跟箭有仇嗎?怎麽到哪都能碰到,雖然這次不是衝她而來的。


    “怎麽了?怎麽了?”


    “是那邪教的人來了嗎?”


    “邪教吃我一鋤頭!”


    被她這一喊,祝福來村的窩棚裏衝出不少人,卻見自己的窩棚外除了祝無恙幾個外,哪有什麽其他人。


    隔著官道一望,正巧與那邊衝出來的【東日教】的眾人眼神相對,多多少少有些尷尬。


    尤其是那提著鋤頭高喊邪教吃我一鋤頭的那位,逃也似的跑進了窩棚裏。


    “多謝姑娘提點。”


    東方曜隔著雨幕微微行了一禮。


    祝無恙目光如炬,再次快速掃視了一下東方曜,顯然這個人的身手比她好,怕是跟葉南眠不分伯仲。


    雨中的那一箭究竟是誰射的?為什麽隻射了一箭便沒了?


    而且顯然對麵的人也不想追究,不然憑借東方曜的身手,那射箭之人必死。


    就在她疑惑時,東方曜的窩棚裏走出一名白衣年輕女子。


    “那……那不是……祝如意嗎!”


    牛嬸的這一聲喊,讓剛跨進窩棚裏的人又退了出來,一個個伸著脖子往那邊看。


    “誒,真是如意誒!”眾人驚喜道。


    “如意!祝如意!”牛嬸興奮地衝對麵揮動著胳膊。


    祝無恙怎麽覺得牛嬸對這個祝如意特別熱情,難不成這祝如意是她家親戚?


    她試著從原主的記憶裏拉出如意的信息,卻發現一片空白。


    不應該,如果說同在一個村,原主怎麽會不認識如意。


    官道對麵的白衣女子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邊,隻見她看了一眼這邊便迅速垂下頭,鑽進了窩棚裏。


    “如意,誒,如意是牛嬸啊!怎麽回去了?”牛嬸著急地連連喊著。


    “牛嬸,別喊了!”桂花嬸拉了下牛嬸的衣角,眼神嗔了一眼祝無恙,“你也不看看誰在這,如意怎麽敢來?”


    瞧這桂花嬸看她的眼神,說話的語氣,滿滿都是八卦的味道啊,而且祝無恙敢肯定,自己定是這八卦的核心人物。


    祝無恙閉上眼,集中精神,嚐試再次翻看原主的記憶,可依舊一無所獲。


    但直覺告訴她,自己與祝如意定有‘淵源’。


    就在她準備回馬車問問弟弟妹妹時,祝如意又從窩棚裏出來了,打著一把油紙傘款款像他們走來。


    煙雨美人,大概如此。


    “牛嬸,桂花嬸。剛沒有拿傘,怕淋濕。染了風寒就沒過來了。”祝如意收起傘,款款像二人行了一禮。


    牛嬸和桂花嬸手忙腳亂地回了一禮,“沒事,沒事。你說得對,這年頭可不能染了風寒。”


    棚裏的其他人也都瞧見了祝如意,婦人姑娘們全都熱情地迎了上來,圍著她,你一言我一語說個沒完。


    “阿姐,你過來!”


    祝平安不知何時來到了祝無恙身邊,拉著她的手就要往他們休憩的馬車去。


    祝無恙也正好有話要問他,兩人便一起回了馬車。


    他們這輛馬車的孩子也全都醒了,都跑出去尋自家爹娘要吃的,就剩下祝順順,祝平安,紀淮澈以及紀淮澈的婢女,桃紅。


    “平安,祝如意是誰啊?跟我有什麽關係嗎?我怎麽腦子裏沒有這號人?”


    祝無恙實在是不想再說什麽撞破了頭失憶的梗,幹脆就打了直球,反正這兩個小毛孩也好糊弄。


    “不是誰,阿姐記不住就記不住,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祝平安鐵著一張小臉,‘砰’的一聲關上了馬車的窗戶。


    瞧祝平安的態度,祝無恙更加篤定原主與祝如意定有‘淵源’,她轉頭看向祝順順,比起祝平安,她家順順還是溫柔聽話的,最主要心眼子不多好糊弄。


    “順順啊,你同姐姐講講?”


    祝順順咬緊了嘴唇,看了一眼祝無恙又看了一眼祝平安,最終扭過頭一言不發。


    這兩小屁孩,今天到還是真有默契。


    祝無恙見他倆苦大仇深的樣,也就不追問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該她知道的自然會有人來告訴她的。


    果然如她所料,早食的時候,牛嬸就巴巴的在大夥麵前開腔道:“你們瞅見今天的祝如意沒,那氣度真不像是鄉野丫頭,倒是像大戶人家的小姐。”


    “誰說不是呢?那走路的姿勢,說話也是慢慢的,文縐縐的。”桂花嬸搭腔道。


    “我問了如意姐了,如意姐說這些都是【東日教】裏學的!”


    胖大丫從人群後麵鑽了出來,角落裏的祝無恙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她就說祝福來村she怎麽會少人呢。


    “娘,要不我們也去【東日教】,我也想學如意姐那樣。”胖大丫扭著身子學著祝無恙走路的樣子,忍得滿堂哄笑。


    “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窩棚裏一下熱鬧了起來,年輕小丫頭全都拉著自家爹媽撒嬌。


    “胖丫,你沒問問如意,魏南圖去哪了嗎?”


    牛嬸這句話一出,剛還鬧哄哄的棚子裏立馬安靜了下來,全都有意無意的瞟著角落的祝無恙。


    我就說,我定是這八卦的主角!


    祝無恙暗暗道,隻是這魏南圖又是誰,怎麽原主的記憶裏對這個人也是一片空白。


    “如意姐說……”


    “胖丫!說什麽胡話,趕緊過來!”


    胖大丫話還沒說,就被胖嬸高聲打斷了拽著她就往人後拉,可胖大丫哪肯,這會她正覺得自己是人群中的焦點,用力甩開她娘的手,大聲道:“如意姐說,魏南圖死了!”


    “死了?”眾人驚呼。


    連原先在角落侃大山的漢子們也湊上前來,“什麽!魏伢子死了?不可能啊,他身手那麽好,怎麽會死?”


    “就是,魏伢子可是我們村,不對!是我們整個縣身手最好的獵戶,不可能死的。”


    “就是,就是!”


    看來這魏南圖在漢子們的眼裏是個不錯的人。


    就在此時,祝如意捧著一個黑色的包裹走進了棚裏,眾人的眼神又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祝如意倒是麵色如常,水汪汪的大眼睛掃了一圈後,最終停在了角落那個瘦弱身影上。


    “無恙。”祝如意柔聲喚道。


    吃瓜的祝無恙一愣,站起身來,咧嘴一笑,唇邊兩個小梨渦順勢也抬了上去,“哈?找我的?有事嗎?”


    祝如意走到祝無恙跟前,把手中捧著的包裹一推,眼淚順勢就流了出來,“這……這是……魏大哥的遺物。”


    女子咬著唇,雙肩微顫,發出低沉隱忍的哭咽聲。


    “魏大哥的遺物你給我姐做什麽?”祝平安捏著小拳頭擋在了兩人中間。


    聽到這話,女子微顫的肩停了一下,垂下了眼眸,嘴裏發出細碎的哭音,“你姐是……是魏大哥的……遺孀。魏大哥的遺物自然是交予她的。”


    遺孀?原主嫁人了?而且夫君還死了?我是個寡婦!


    祝無恙深吸一口氣,這……這信息量是不是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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