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戰場上敵人的屍體,已被眾劍仙用消骨散化去。


    風火道人吳元智的屍首,業由眾劍仙幫助套上法衣,靜等二老、苦行頭陀等到來舉行火葬。


    七星手魏石正守著他師父的屍首哀哀痛哭,立誓與他師父報仇雪恨。


    那珍玉大師左臂中了龍飛的九子母陰魂劍,女神童朱文受了黯雲禪師的十二都天神煞,雖然與她二人服了恒眉大師的九轉奪命神丹,依舊是昏迷不醒。


    最關心的是金蟬,陪在朱文臥榻前眼淚汪汪,巴望二老和苦行頭陀快些回來施治。


    此次比劍,雖然巴山派大獲全勝,可也有一位劍仙被害,兩位受傷,不似昔年巴山鬥劍,能夠全師而返。


    各位劍仙正在心中難過之際,二老、苦行頭陀同眾劍仙一齊回轉。


    矮叟朱梅連忙從身旁取出幾塊丹藥,分一半給雲間仙,請他去醫治珍玉大師,矮叟朱梅自己便往朱文身旁走來。


    金蟬姊弟見朱梅過來,急忙上前招呼。


    朱梅見金蟬一臉愁苦之狀,不禁心中一動。


    當下便喚齊瓊玉取了一碗清水,將一塊丹藥化開。


    然後用剪刀將朱文衣袖剪破,隻見她左臂紫黑,腫有二寸許高下,當中有一個米粒大的傷口在流黃水。


    矮叟朱梅不住地說道:“好險!如不是此女根行深厚,又服過恒眉大師的神丹,此命休矣!”邊說邊取了一粒丹藥,塞在朱文的傷口上。


    又命瓊玉將調好的丹藥將她左臂連胸敷遍。一會工夫,黃水止住。


    朱梅又取兩粒丹藥,命瓊玉撬開朱文的牙關,塞人她口中,等她融化自咽。


    然後對瓊玉姊弟說道:“那十二都天神煞,好不歹毒。我等尚且不敢輕易涉險,她如何能行?此次雖然得保性命,恐怕好了,左臂也不能使用,並且於修道練劍上大有妨礙。她這樣好的資質,真正可惜極了!使我最奇怪的是,曉月賊禿使用妖法時,連我同諸位根行深厚的道友,隻看見一片陰雲綠火同一些火龍,看不見他藏身之所。何以金蟬能看得那樣清楚,會把朱文從九死一生之下搶了回來?”


    瓊玉便把九華斬妖蛇,芝仙感恩舐目之事說了一遍。


    矮叟朱梅忽然哈哈大笑道:“這般說來,朱文有了救了。不但有救,連珍玉大師也有了救,而且說不定還可遭遇仙緣,得些異寶。真是一件痛快的事。”


    一麵說,一麵招呼雲間仙快來,請珍玉大師且放寬心。


    雲間仙用藥去救珍玉大師,雖然救轉,但左臂業已斬斷,骨骼連皮隻有兩三分,周身黑紫,傷處痛如刀割。


    珍玉大師受不住痛苦,幾番打算自己用兵解化去,俱被雲間仙止住。


    那金蟬先聽朱梅說朱文不能複原,要成殘廢,一陣心酸,幾乎哭出聲來。


    後來聽到朱梅說朱文有了救星,憂喜交加,心頭不住地怦怦跳動。


    又不敢輕易動問怎樣救法,睜著一雙秀目,眼巴巴望著朱梅的臉。


    招得一班小弟兄們看見他的呆相,當著許多師父前輩,要笑又不敢笑。


    真是事不關心,關心者亂;前緣既定,無可解脫。


    那雲間仙何嚐不知他二人不是沒有解法,但是知道求之大難,所以不作此想。


    及至聽朱梅呼喚,先請恒眉大師等監視珍玉大師,防她自己兵解。


    急忙走了過來,悄聲問道:“朱道友,你說他二人有救,敢莫是說桂花山福仙潭裏的千年何首烏同烏風草麽?這還用你說,一時間哪裏去尋那一雙生就天眼通的慧根童男女呢?”


    朱梅哈哈大笑道:“你在自是個名馳人表的老劍仙,你難道就不知福仙潭那個大老妖紅花婆的幾個臭條件嗎?她因為當年失意的事,發下宏願,專與世人為仇。把住了桂花山福仙潭,利用潭裏的幾個妖物,噴出許多妖雲毒霧,將潭口封鎖。她自己用了許多法術,把一個洞天福地變成了阿鼻地獄。當年長眉真人因見她把天才地寶霸占成個人私產,不肯公之於世,有失濟人利物之旨,曾經親身到桂花山尋她理論。她事先知道信息,便在山前山後設下許多驚人異法,俱被長眉真人破去。末後同長眉真人鬥劍鬥法,也都失敗。長眉真人便要她撤去福仙潭的封鎖同妖雲毒霧,她仍是不甘屈服。彼時她說的話,也未始沒有理由。她說:‘天生異寶靈物,原留待夙根深厚的有緣人來享用。如果任人予取予攜,早晚就要絕種,白白地便宜了許多不相幹的人;真正根行深厚的人,反倒不得享受。我雖然因為一時的氣憤,將福仙潭封鎖,那是人類與我無緣,不完全是我厭惡人類。如要叫我撤去封鎖,我就要應昔日的誓言。現在我也很後悔當時的意氣用事。潭底下布的埋伏,並非絕無破法,隻要來人是一對三世童身,生具夙根的童男女,經我同意之後,就進得去。不過烏風草生長在霧眼之中,隨霧隱現,更有神鱷、毒石護持。來人如果不是生就一雙慧眼,能看徹九幽,且劍術通元,下臨無地,就三世童身,我也是愛莫能助。就是應允你,現在就撤去埋伏,你也無法下去。’長眉真人當下對她笑道:‘你說的也是實話。七十年後,我教下自有人來尋你,隻要你心口相應,除已有設備外,不再另外同他為難就是了。’其實,長眉真人何嚐不能破她潭中法術同那護持靈藥的兩樣厲害東西,隻因時機未到,樂得利用她偏狹的心理,讓她去代為保護。並使門下弟子,知道天生靈物,得之非易。自從長眉真人同她辦交涉以後,不知有多少異派中人到福仙潭去,尋求那兩樣靈藥,有的知難而退,有的簡直就葬身霧眼之內。後來也就無人敢去問津了。近年來,大老妖紅花婆閱曆也深了,道術也精進了,氣也平了,前些年又得了一部道書,越加深參造化,隻苦於昔日誓言,不得脫身,巴不得有這麽兩個去破她的封鎖,鏟除毒石,收服神鱷,她好早日飛升。所以現在去取這樣靈藥,正是絕好的機會。今日我見金蟬竟能飛身到曉月賊禿妖雲毒霧之中將朱文救回,很覺希奇,當時因為急於破寺,未及細問。適才瓊玉對我說起他在九華日夕受芝仙精液敵洗的原故,他同朱文俱是好幾世的童身,由他同朱文前往桂花山求藥,借此多帶些回來,製成丹藥,以備異日巴山鬥劍之用,豈非絕妙?”


    雲間仙道:“適才珍玉大師幾次要自行兵解,都被我攔住。我本想到桂花山的烏風草,可以祛毒生肌,隻苦於無有適當的人前去。想不到金蟬一念之仁,得此大功,免卻異日許多道友的災難,真是妙極!我看事不宜遲,暮夜寺既破,我等就此分別回山。由我將珍玉大師帶往衡山調養,等候金蟬將靈藥取回,再行敷用。金蟬到底年幼,如今異派仇人大多,就由瓊玉護送他同朱文前往雲南桂花山,去見紅花姥姥,求取靈藥便了。”


    這時朱文服用朱梅丹藥之後,漸漸醒轉。她的痛苦與珍玉大師不同,隻覺著左半身麻木,右半身通體火熱,十分難過。見二老在旁,便要下床行禮。


    朱梅連忙止住,又把前事與她說了一遍。


    雲間仙也把桂花山取藥之事告訴珍玉大師,勸她暫時寬心忍耐。


    珍玉大師傷處腫痛,難以動轉,事到如今,也隻好暫忍痛苦。


    眾人議定之後,天已微明,便為風火道人吳元智舉行火葬。


    眾劍仙在吳元智的靈前,見他的弟子七星手魏石抱著吳元智屍首哀哀痛哭,俱各傷感萬分。


    火葬之後,七星手魏石眼含痛淚,走將過來,朝著眾位劍仙跪下,說道:“各位師父在上,先師苦修百十年,今日遭此劫數,門下隻有弟子與徐祥鵝二人。可憐弟子資質駑鈍,功行未就,不能承繼先師道統。先師若在,當可朝夕相從,努力上進。如今先師已死,弟子如同失途之馬,無所依歸。還望諸位師父念在先師薄麵,收歸門下,使弟子得以專心學業,異日手刃仇人,與先師報仇雪恨。”


    說罷,放聲大哭。眾劍仙眷念舊好,也都十分滄淒。


    雲間仙道:“人死不能複生,這也是劫數使然。你的事,適才我已有安排。祥鵝日後自有機緣成就他,不妨就著他在山中守墓。你快快起來聽我吩咐,不必這般悲痛。”


    魏石聞言,含淚起來。


    雲間仙又道:“我見你為人正直,向道之心頗堅,早就期許。你將你師父靈骨背回山去,速與他尋一塊淨土安葬。然後就到衡山尋我,在我山中,與李錚他們一同修煉便了。”


    魏石聞言,哀喜交集,便上前朝雲間仙拜了八拜,又向各位前輩及同門道友施禮已畢,自將他師父骨灰背回山去安葬。


    瓊玉姊弟因朱文身受重傷,不便禦劍飛行,隻得沿路雇用車轎前去。


    便由青霞師太命張琪兄妹回家取來應用行李川資。瓊玉也是男子裝扮。


    打點齊備後,雲間仙與朱梅又對三人分別囑咐相機進行之策。


    天光大亮後,瓊玉等三人先到了張琪兄妹家中,見過張母,便由張家用了一乘轎子,兩匹川馬,送他三人上道。


    雲間仙等瓊玉三人走後,眾劍仙正在分別告辭,互約後會之期,忽然一道金光穿窗而入。


    追去叟接劍一看,原來是乾坤正氣上清真人從東海來的飛劍傳書。


    大意說是雲、貴、川、湘一帶,如今出了好些邪教。


    那五台、華山兩派的餘孽,失了統馭,漸漸明目張膽,到處胡為;有的更獻身異族,想利用胡兒的勢力,與巴山派為難。


    請本派各位道友不必回山,仔細尋訪根行深厚的青年男女,以免被異派中人物色了去,助紂為虐。


    同時計算年頭,正是小一輩門人建立外功之期,請二老、苦行頭陀將他們分作幾方麵出發等語。


    雲間仙看完來書,便同眾劍仙商量了一陣。


    除二老、苦行頭陀要回山一行和珍玉大師要隨雲間仙回山養病外,當下前輩劍仙各人俱向自己預定目的地進發。


    小兄弟或三人一組,或兩人一組,由二老指派地點,分別化裝前往,行道救人。


    以後每隔一年,指定一個時期,到巴山聚首一次,報告各人自己功過。如果教祖不在洞中,便由駐洞的值年師伯師叔糾察賞罰。


    派定以後,眾劍仙由青霞師太、英娥大師恭送出玉清觀外,分別自去。


    除李雙燕、女空空吳文琪在成都府一帶活動仍住玉清觀不走外,各人俱按指定的地點進發。


    笑和尚因同金蟬莫逆,自己請求同黑孩兒尉遲火往雲南全省行道,以便得與金蟬相遇之後,結伴同行。


    二老也知他可以勝任,便點頭應允。


    笑和尚打算先到昆明去,立下一點功績,再往回走,來追金蟬等三人。


    當下便向青霞師太等告別,同黑孩兒尉遲火上路。


    至於瓊玉姊弟陪朱文到桂花山求取靈藥,以及巴山門下這些小劍客的許多奇異事跡,後文自有交代。


    那本書中最重要的女俠孫振之女國蕤,自前文中出現後,久已不與閱者相見。


    現在成都比劍已經告一段落,從今日起,便要歸入國蕤等的本傳,引出國蕤巴山學劍,偶遇昆侖派赤城子接引莽蒼山,月夜梅花林中鬥龍,巧得紫郢劍,重牛嶺斬山魈,百餘馬熊感恩搭熊橋,五俠戰八魔等故事,均為全書中最精采處,尚祈閱者注意為幸。


    閑話少提,書歸正傳。


    話說孫振父女,自李錚下山後,轉瞬秋盡冬來。


    又見李錚去了多日,並無音信回來,好生替他憂急。


    這日早起,孫振對國蕤說道:“你周叔父下山兩個多月了,蜀山高寒,不久大雪封山,日用物品便無法下山去買。我意欲再過一二日,便同你到山下去,買一些油鹽米菜臘肉等類,準備我父女二人在山上過年。到明年開春後,再往成都去尋你周叔父的下落。你看可好?”


    國蕤在山中住了多日,很愛山中的景致。


    加以她近來用一根繩子綁在兩棵樹梢之上,練習輕身術,頗有進展,恐怕下山耽擱了用功。


    本想讓她父親一人前去,又恐孫振一人搬運東西費力。


    尋思了一會,便決定隨著孫振前往。且喜連日晴朗。


    到了第二天,孫振父女便用石塊將洞門封閉,然後下山。


    二人在山中住了些日子,道路業已熟悉,便不從舍身岩險道下去,改由後山捷徑越過歌鳳溪,再走不遠,便到了歌鳳橋。


    橋下百丈寒泉,澗中如挾風雨而來,洪濤翻滾,驚心駭目,震蕩成一片巨響,煞是天地奇觀。


    父女二人在橋旁賞玩了一陣飛瀑,再由寶掌峰由右轉左,經過大峨山,上有明督學郭子章刻的“靈陵太妙之天”六個擘窠大字。


    二人又在那裏瞻仰片刻,才走正心橋、袁店子、馬鞍山,到楠枰,走向下山大路。楠枰之得名,是由於一株大可數抱的千年楠樹。


    每到春夏之交,這高約數丈、筆一般直的楠樹,枝柯盤鬱,綠蔭如蓋,蔭覆畝許方圓。


    人經其下,披襟迎風,煩暑一祛,所以又有木涼傘的名稱。


    可惜這時已屆冬初,享不著這樣清福了。


    孫振把山中古跡對國蕤談說,國蕤越聽越有趣。


    便問道:“爹爹雖在江湖上多年,巴山還是初到,怎麽就知道得這般詳細?莫非從前來過?”


    孫振道:“你這孩子,一天隻顧拿刀動劍,跳高縱遠,在自給你預備了那麽多的書,你也不看。我無論到哪一處去,對於那一處地方的民情風土,名勝形勢,總要設法明了。我所說的,一半是你周叔父所說,一半是從巴山縣誌上看來的。人隻要肯留心,什麽都可以知道,這又何足為奇呢?”


    二人且行且說,一會兒工夫便到了華岩堠。


    這時日已中午,孫振覺著腹中饑餓。國蕤便把帶來的幹糧取出,正要去尋水源,舀點泉水來就著吃。


    孫振忙道:“無須。此地離山下隻有十五裏,好在今晚是住在城裏,何苦有現成福不享?我聽你周叔父說,離此不遠有一個解脫庵,那裏素齋甚好,我們何妨去飽飽口福?”


    說罷,帶著國蕤又往前走了不遠,便到了解脫坡。


    坡的右邊,果然有一座小庵,梵唄之聲隱隱隨風吹到。


    走近庵前一看,隻見兩扇庵門緊閉。


    孫振輕輕叩了兩下。庵門開處,出來一個年老佛婆。


    孫振對她說明來意,老佛婆便引孫振父女去到禪堂落座,送上兩盞清茶,便到裏麵去了。


    不多一會,唪經聲停歇,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尼姑。


    互相問過姓名法號之後,孫振便說遊山饑渴,意欲在她香積廚內擾一頓素齋。


    那尼姑名喚廣慧,聞言答道:“李施主,不瞞你說,這解脫庵昔日本是我師兄廣明參修之所,雖不富足,尚有幾頃山田竹園,她又做得一手的好素齋,曆年朝山的居士,都喜歡到此地來用一點素齋。誰想她在上月圓寂後,被兩個師侄將廟產偷賣與地方上一些痞棍。後來被我知道,不願將這一所清淨佛地憑空葬送,才趕到此間將這座小庵盤頂過來,隻是那已經售出去的廟產無力贖回。現在小庵十分清苦,施主如不嫌草率,我便叫小徒英男作兩碗素麵來,與施主用可好?”


    孫振見廣慧談吐明朗,相貌清奇,二目神光內斂,知是世外高人,連忙躬身施謝。


    廣慧便喚佛婆傳話下去。


    又對孫振道:“女公子一身仙骨,隻是眉心這兩粒紅痣生得煞氣太重。異日得誌,千萬要多存幾分慈悲之心,休忘本性,便可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了。”


    孫振便請廣慧指點國蕤的迷途及自己將來結果。


    廣慧道:“施主本是佛門弟子,令嬡不久也將得遇機緣。貧尼僅就相法上略知一二,在施主麵前獻醜,哪裏知道甚麽前因後果呢?”


    孫振仍是再三求教,廣慧隻用言語支吾,不肯明言。


    一會,有一個蓄發小女孩,從後麵端了兩大碗素麵湯出來。


    孫振父女正在腹中饑餓,再加上那兩碗素麵是用筍片、鬆仁、香菌作成,清香適口,二人吃得非常之香。


    吃完之後,那小女孩端上漱口水。


    國蕤見她生得麵容秀美,目如朗星,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下,十分羨愛,不住用兩目去打量。


    那小女孩見國蕤一派秀眉英風,姿容絕世,也不住用目朝國蕤觀看。


    二人都是惺惺惜惺惺,心中有了默契。


    孫振見國蕤這般景況,不等女兒說話,便問廣慧道:“這位小師父法號怎麽稱呼?這般打扮,想是帶發修行的了。”


    廣慧聞言,歎道:“她也是命多磨劫。出世不滿三年,家庭便遭奇冤慘禍,被貧尼帶入空門。因為她雖然生具夙根,可惜不是空門中人,並且她身上背著血海奇冤,早晚還要前去報仇,所以不曾與她落發。她原姓餘,英男的名字是貧尼所取。也同令媛本有一番因果,不過此時尚不是時候。現在天已不早,施主如果進城,也該走了,遲了恐怕城門關閉,進不去。貧尼也要到後麵做功課去了。”


    孫振見廣慧大有逐客之意,就率國蕤告辭,並從身上取了二兩散碎銀子作為香資。


    廣慧先是不收,經不起孫振情意甚殷,隻好留下。


    廣慧笑道:“小庵雖然清苦,尚可自給。好在這身外之物,施主不久也要它無用。我就暫時留著,替施主散給山下貧民吧。”


    孫振作別起身,廣慧推說要做功課,便往裏麵走去,隻由名喚英男的小女孩代送出來。


    行到庵門,孫振父女正要作別舉步,那英男忽然問國蕤道:“適才我不知姊姊到來,不曾請教貴姓。請問姊姊,敢莫就是後山頂上隱居的李老英雄父女嗎?”


    孫振聞言,暗自驚異,正要答言,國蕤搶著說道:“我正是後山頂上住的李國蕤,這便是我爹爹。你是如何知道的?”


    餘英男聞言,立刻喜容滿麵,答道:“果然我的猜想不差,不然我師父怎肯叫我去做麵給你們吃呢?你有事先去吧,我們是一家人,早晚我自會到後山去尋你。”


    說到此間,忽聽那老佛婆喚道:“英姑,師太喚你快去呢。”


    餘英男一麵答應“來了”,一麵對國蕤說道:“我名叫餘英男,是廣慧師太的徒弟。你以後不要忘記了。”


    說罷,不俟國蕤答言,竟自轉身回去,將門關上。


    孫振見這庵中的小女孩,居然知道自己行藏,好生奇怪。


    想要二次進庵時,因見適才廣慧情景,去見也未必肯說,隻得罷休。


    好在廣慧一臉正氣,她師徒所說的一番話俱無惡意,便打算由城中回來,再去探問個詳細。


    那國蕤在山中居住,正愁無伴,平空遇見一個心貌相合的伴侶,也恨不得由城中回來,立刻和英男訂交。


    父女二人各有心思,一麵走,一麵想,連山景也無暇賞玩。


    不知不覺過了涼風洞,從伏虎寺門前經過,穿古樹林,從冠峨場,經瑜伽河,由儒林橋走到勝風門,那就是縣城的南門。


    二人進了南門,先尋了一所客店住下。


    往熱鬧街市上買了許多油鹽醬醋米肉糖食等類,因為要差不多夠半年食用,買得很多,不便攜帶,俱都分別囑咐原賣鋪家,派人送往客店之內。然後再去添買一些禦寒之具同針線刀尺等類。


    正走在街旁,忽聽一聲呼號,聲如洪鍾。


    孫振急忙回頭看時,隻見一個紅臉弘一的高大和尚,背著一個布袋,正向一家鋪子化緣。


    川人信佛者居多,巴山全縣寺觀林立,人多樂於行善。


    那家鋪子便隨即給了那和尚幾個錢。那和尚也不爭多論少,接過錢便走。


    這時孫振正同那和尚擦肩而過。


    那和尚上下打量孫振父女兩眼,又走向別家募化去了。


    孫振見那和尚生得那般雄偉,知道是江湖上異人,本想上前設法問訊。


    後來一想,自己是避地之人,何必再生枝節?匆匆同了國蕤買完東西,回轉店房。


    叫店家備了幾色可口酒肴,父女二人一麵喝酒吃菜,一麵商談回山怎樣過冬之計。


    孫振闖蕩半生,如今英雄末路,來到巴山這種仙境福地住了數月,眼看大好江山淪於異族,國破家亡,匡複無術,傷心已極,便起了出塵遺世之想。


    隻因愛女尚未長成,不忍割舍。


    國蕤又愛學武,並且立誓不嫁,口口聲聲陪侍父親一世。


    他眼看這粉裝玉琢、冰雪聰明的一個愛女,怎肯將她配給庸夫俗子。


    長在深山隱居,目前固好,將來如何與她擇配,自是問題,幾杯濁酒下去,登時勾起心事,眼睛望著國蕤,隻是沉吟不語。


    國蕤見父親飲酒犯愁思,正要婉言寬慰,忽聽店門內一陣喧嘩。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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