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虹神麽?”夏明威直言不諱。


    冬翎沉默了片刻:“……虹神?”


    “八年前,在雪鹿鎮,是你擊退了火焰巨人蘇爾特爾,在那之後你化為人形,徘徊在世界各地。”


    “抱歉,我不知道伱在說什麽。”她的發絲在晚風中搖曳,像是雪。


    夏明威直視著她,緩緩地說:“你的序列是畫家,曆史上隻有丹麥王室的人覺醒過這條序列,大家都猜測你是丹麥四王妃的女兒,正好她在八年前失蹤過一段時間,我想在這之間……”


    還沒說完,冬翎打斷了他:“我是希臘人,就這樣。”不帶感情的話語落下,她挪步離開,禮堂外隻剩下夏明威一人。


    夏明威微微皺眉,駐足原地,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遠去,然後他也離開了,快步回到宿舍,躺到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她應該是虹神沒有錯……


    種種線索,基本都指向了這個事實。


    但她為什麽不願意承認?


    如果想在學園裏揪出宙斯,我一定需要虹神的幫忙,而且……要是和虹神達成了合作關係,也能讓她在日本的事情上幫幫我,她既然能夠和全盛時期的火焰巨人蘇爾特爾打成平手,說明她的戰鬥力絕對不亞於普通的四階神話載體。


    從那場未來空想來看,未來的我應該已經和虹神達成了合作,而且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身份。


    我的確需要她的幫助,但是到底得怎麽辦……


    如果她一直不願意承認,我也沒辦法做什麽,總不可能和學園報告虹神的事情,請求學園高層的幫助。


    那樣做風險太大了,我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麽對待虹神。


    夏明威閉上雙眼,視線歸於黑暗中。


    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了……在那之後海神和美神就會到達東京,我需要底牌,我需要萬無一失,隻要找到讓她沒辦法否認的證據,我就能證明她就是虹神,但現在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我……”夏明威看向叁蛇,語氣古怪,“會死?”


    清竹凜沒有回答,手上的叁蛇漸漸消失不見,她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像是要把整個人都埋進書裏,她又試著把注意力放到文字上,視線卻好像忽地潰散開來,難以集中,最後她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放下書本,雙臂環著膝蓋坐在床上發呆,低垂的眼裏有光流轉,仿佛一隻受驚的貓,看到魚骨頭都提不起興趣。


    夏明威聳聳肩,淡淡地說:“其實還挺好的。”


    “……其實,”清竹凜緩緩抬眸,“還挺好的?”她的語氣似嗔似悲,眼神像責怪,但觸及他的臉後又透露出悲傷。


    “對,”夏明威說,“如果知道自己接下來大概率會死,那不管怎麽走都是在往上走,畢竟最壞的結局已經定下了。”


    清竹凜微微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隻是再次低頭,她垂著眼眸,望著書上的文字,吐出一個單薄的字眼:


    “對。”


    “比起這個……”夏明威走到衣櫃處,從裏麵取出一件教堂的黑色大袍。


    “什麽?”


    “占卜的結果。”夏明威披上教袍,回頭看她,“你應該沒有騙我?”


    “沒有。”


    這一天的深夜,依舊是教堂深處的房間。


    “咚——!咚——!咚——!”節奏急促的砰響從四麵八方湧來,仿佛一觸即發的號角撕裂長夜。


    夏明威倏地醒來,抬起眼皮,迅速從床上起身,神色冷靜地掃視一圈,瞬間就判斷出聲音的來源是門外和窗外兩側。


    頃刻間,他的瞳孔燃起了赤金二色的火焰,窗外和門外的景象一覽無遺。


    夜空下,黝黑的烏鴉正用鳥喙啄擊著窗戶,窗戶的表麵劇烈顫動落下雨點;


    走廊上,教會的信徒手舉石塊猛砸著大門,從門縫開始條條裂縫蔓延開來。


    伴隨著窗戶破碎,大門開裂,漫天飛舞的烏鴉、披著黑色大袍的教徒們如同屍潮般奔湧而來,像是密密匝匝的黑蟲那樣撲向了床鋪。


    清竹凜也醒來了,她抱著枕頭,床邊的陰影中緩緩升起一條巨蛇,那是她的八條蛇中最強大的那一頭——壹蛇。


    壹蛇嘶吼著一甩尾部,掀起的狂風將不速之客們吹開了一段距離,周圍堆積著的書本嘩啦嘩啦地落向地麵。


    盡管如此,教徒們還是像瘋了那樣狂衝而來,仿佛心中毫無畏懼。


    清竹凜眼神一凜,前方的壹蛇猛地拍下尾部,瞬間將一名教徒的身體碾成碎末,鮮血狂濺,染紅了書本和地板。


    夏明威本還想著從影力空間裏抽出金箍棒,但在看到它們眼中那一縷粉紫色的光芒時,就把影力收回體內。


    “是美神。”他說,“他們被控製了。”


    清竹凜的瞳孔微微收縮,她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器官和鮮血。


    此時此刻,那些教徒終於是冷靜了下來,群鴉也不再嘶啞鳴叫。


    為首的那名信徒咧著嘴,兜帽下的雙瞳閃著妖異的光芒,神情嫵媚大方,像是一朵布滿荊棘的紫色玫瑰,但由於他的外貌過於醜陋臃腫,五官就像堆砌著的肉球,所以與這副神態格格不入。


    “你想怎麽樣?”夏明威緩緩開口。


    “我隻是來看看,自己養的小倉鼠究竟長得怎麽樣了。”信徒用手背捂著嘴,壓低眼眸妖嬈輕笑。


    “那你滿意了沒?”


    “當然,我很滿意,希望你們不要有什麽小動作,否則整座東京的市民都將變成你們的敵人沒有例外。”信徒說著挑起手指,鴉群繚繞在他的指周,發出一聲又一聲嘶啞的叫聲,隨後張開鳥喙狠狠撕咬著他的身軀。


    在嘶啞的狂笑中,鴉喙殘忍蠕動,鑽出鮮血,血液以猙獰的姿態揮灑在地麵上,與水銀般的月光融為一體。


    伴隨著信徒眼中的光芒散去,他們呆在原地,惘然地環顧四望,直到看見地上的那兩灘模糊血肉,才有人尖叫出了聲。


    鴉群也很快朝著窗外逃散而去,在很短時間內消逝不見,留下的黑羽在空中紛紛揚揚。


    清竹凜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著,裙下的胸膛微微起伏,雙眼還注視著壹蛇殺死的那個人,旁邊的信徒們驚疑不定,正想著該怎麽處理這具屍體。


    壹蛇吐出蛇信,緩緩縮起腦袋和軀體,無聲無息地隱入床腳的陰影中,仿佛未曾存在過那樣。


    “把他的屍體搬到地下室,然後清洗一下地板。”夏明威下令。


    信徒們紛紛點頭表示遵命,隨後手忙腳亂地搬起地上的血肉和器官,他們的效率很快,看起來以前發生過不少次這樣的事情,搬運屍體,用拖把清理掉地上的血跡,然後在房間裏噴上消毒水。


    隻是十幾分鍾的時間,房間的氣味就讓人好受了許多,伴著最後一名教徒退出房間,所有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黑夜重新回歸死寂。


    “你還好?”夏明威轉頭,看向清竹凜。


    “我不想殺他的……”


    夏明威沉默了一會:“我知道。”他在學園的課本上學習過,神話載體在瀕臨失控時,能夠通過吞食序列者來維持短暫的理智,但清竹凜從來沒和他提過這件事,因為她不喜歡殺人……更不想吃人。


    清竹凜抱著膝蓋,眼眸還流轉著微光:“我第一次殺人……原來是這種感覺麽?”


    “是美神的錯。”


    “我知道……”


    “我在這裏。”夏明威說,“別擔心,他們都是邪教徒,沒什麽正常人。”


    清竹凜沉默了很久,忽然說:“如果你沒在這裏就好了。”


    夏明威一愣:“為什麽?”


    “那樣的話,被吃掉的人就隻有我了。”清竹凜說,“我從沒害怕過,因為認為自己死了也無所謂。”


    她頓了頓,看向地上殘留的血跡:“但我現在很害怕……從以前到現在,第一次這麽害怕過一件事情,我不想你死。”


    夏明威心說自己又怎麽不是呢,他在這裏的就隻是一具分身,死了又怎麽樣,關鍵是他希望清竹凜能活著。


    “但如果我不在這裏,我們就不會認識。”他說。


    “那樣也無所謂。”清竹凜說,“羅伯特,我希望你能活著。”


    夏明威稍微一愣,看著她肩膀上耷拉著的發絲,此時正輕輕顫抖,她是真的在害怕著……


    短暫的沉默籠罩在房間內,從被打破的窗戶,晚風不斷拂入,噝噝作響。


    夏明威下了床,整理起地上被掀亂的書本:“世界旅行,”他頓了頓,接著說:“你打算先去哪?”


    “什麽?”清竹凜挪眸看她。


    “從日本逃出去之後,我們不是要一起去旅行麽?”他說,“你想去哪裏,給我一些參考。”


    “冰島。”


    “還有呢?”夏明威認真地問。


    清竹凜沉默了一下:“阿馬爾菲的海岸線,特羅姆瑟峽灣。”


    “都是哪裏來著,我怎麽聽都沒聽說過?”


    “阿馬爾菲是一個國家,那裏的海岸線很美,黃昏的時候,燈火通明的房屋錯落在山腰上,下麵就是海灘和大海。”清竹凜說,“特羅姆瑟在挪威的北部,我在一本旅行雜誌裏看到過它的照片。”


    她拿起枕邊的筆記,低頭看著書上的文字和塗鴉,“但我現在覺得……如果不是和你一起去,那就沒有意義。”


    “那就兩個人一起去,”夏明威理完書本,坐回床邊,“少了誰都不行……不管是你,還是我。”


    他遲疑了一下,托起清竹凜的右手,輕輕攤開她的手指,握住她冰涼的小拇指,“你用這隻手指和我拉過勾的,對麽?”


    “嗯。”


    “不管結局怎麽樣,一起走到最後。”


    清竹凜任由夏明威握著她的手指,她把下巴抵在膝蓋上,烏黑的發絲撓動小腿,“羅伯特,我好像睡不著了。”


    “那陪你看電影,還是玩遊戲?”


    “我們去看海吧。”


    “好,”夏明威看向窗外,“趁著天還沒亮。”


    感謝訂閱,晚上還有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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