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掩的惡臭,巨大的廠房裏麵,成列著密密麻麻的黑壇子,壇子的表麵貼著殷紅如血的符紙。


    而在那些詭異的壇子後麵,則是一個巨大的儲水箱,但裏麵儲存著黑色的液體,上麵漂浮著一些零零碎碎的屍體。


    這像是這些壇子人的食槽,張之維記得師父說過,要想煉製壇子人小鬼,必須喂人肉。


    眼前的這一幕讓眾人無言,人心極致的惡,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相比較之下,他們對永鑫的那些果斷殺伐之舉,簡直不值一提。


    “嘻嘻嘻嘻……”


    不過,這個讓人絕望的空間並不平靜,詭譎的笑聲此起彼伏般浮起,回蕩在周圍。


    這些聲音起初很低微,但越來越響亮,最後如魔影灌耳般,整個世界都被詭異的笑聲填滿,簡直像是黃鍾大呂。


    張之維視若無聞,區區鬼魅之音,於他而言,實在是不值一提。


    但呂慈呂仁等人卻是不堪其擾,額頭青筋暴起,對於這種作用在靈魂上的手段,他們缺乏足夠的應對措施,隻能憑毅力抵抗。


    值得一提的是,艾薩克也沒有被影響,巫師的修行靠冥想,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受到的幹擾可大了去了,這點聲音,還不足以撼動他的靈魂。


    艾薩克見幾人難受,拿起魔杖,正要施法,卻見張之維嘴唇翕動,隱約有音節傳出。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旋即,一股靜默席卷周遭。


    眾人一下子就清靜了下來,就好像那些鬼魅之音已經消失了一樣。


    但實際上,聲音並沒有消失,隻是眾人的心徹底靜了下來,不再被影響,那些鬼魅之音變成了聒噪的噪音,沒有了具備惑亂人心的能力。


    “這……”艾薩克一臉吃驚的看向張之維。


    就在剛才,他覺得自己的心無比的空冥,這種狀態本應該隻在冥想的時候出現,現在他沒有冥想,卻進入了這個狀態,要是以現在這個狀態進入冥想,又會有何等效果?怕不是修行事半功倍。


    艾薩克想試試,但考慮到現在的場合,他隻得作罷。


    見眾人無恙,張之維停下咒語。


    他一停下,艾薩克便從剛才那個狀態退了出來,雖然咒語加持的防護還在,但那種極致的靜的效果卻沒了。


    這讓艾薩克有些悵然若失。


    這種情況,其實並不罕見,無根生為何能成為全性掌門?除了他的手段,以及他的人格魅力外,還有就是他具備讓人靜下來的能力,這也是全性那些狂徒願意跟著他的原因之一。


    其中,最追求這種感覺的就是金鳳,所以,她一直不離不棄的跟著無根生。


    張之維不具備無根生那樣無時無刻都讓人“靜”的能力,但通過施展淨心神咒,他也能達到類似的效果,甚至是加強版。


    “一段我不能理解的文字,”艾薩克問,“這是什麽魔咒?”


    這是他第一見練炁士以魔咒的形式施法,也讓他見識到了練炁體係手段的多樣性。


    張之維道:“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叫淨心神咒,持咒者可以通過此咒讓自己或他人平心靜氣!”


    “真是了不得的東西!”


    艾薩克讚歎一句,他還想說什麽,突然,咕嚕嚕的壇子滾動聲不絕於耳。


    是“地窖”裏林立的壇子突然朝他們滾動而來。


    這些壇子滾到張之維等人的正下方,一陣晃動,漆黑的壇身長了慘白的四肢,化壇子人的形態。


    他們的眼神帶著極致的怨毒,一個個從“地窖”起跳,朝張之維等人猛的撲殺過來。


    張之維一揮手,一道金光壁壘憑空出現,把眾人護在中間,大量壇子人衝擊在金光上,發出密集的金鐵低鳴聲。


    “金色的……鐵甲咒?”艾薩克心裏無比吃驚,因為張之維所展現出來的手段,和他的鐵甲咒極其相似。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因為他發現,張之維的金光遠比鐵甲咒靈活,甚至可以看作是自身的延續,隨意的控製和變化形態,這些都是鐵甲咒不能辦到的。


    一個加強版的鐵甲咒……這是艾薩克對金光咒的定義。


    而此刻,金光壁壘上,印著無數雙慘白色的手,大量的壇子人趴在上麵,正瘋狂的拍打著撞擊著金光,想要衝進來把眾人撕碎。


    這番恐怖的場景,不亞於喪屍出籠。


    “你們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手搖鈴鐺之類的東西?”


    張之維回憶起自己第一次遭遇壇子人時,他便是被人用鈴鐺操控的。


    艾薩克想了想道:“確實有見過,就掛在其中一人的腰間,但被我用火焰燒毀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張之維道。


    這番場景讓陸瑾咽下一口唾沫:“張師兄,這些人還能搶救一下嗎?”


    “隻能超度了!”張之維道。


    這些壇子人煞毒侵體,已是陰鬼之軀,雙全手雖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卻不能活死鬼,這些被煉製成壇子人的孩童,已經沒有救了。


    上次對付壇子人,他是用一種幾乎蠻橫的方式,剖開了壇子人的壇身,這次,他打算用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


    張之維心念一動,調動體內的肝木腎水二炁,黑色的陰雷自腳下蔓延,如同一股滔天巨浪,籠罩地窖,形成一個巨大的泥潭,那些撲上來的壇子人,都被淤泥般的陰雷卷進了泥潭裏。


    壇子人們在北境蒼潭裏嘶吼著,掙紮著,想要爬出去,但就跟跌落沼澤一般,越掙紮陷得越深。


    “如此大的掌控範圍,張師兄,你這陰雷手段,簡直絕了啊!”陸瑾忍不住讚歎道。


    “不過我還是覺得無堅不摧的陽雷更厲害,張師兄要是用陽雷,隻怕一個照麵就讓這些小鬼塵歸塵土歸土了!”呂慈說道。


    “兼修陰雷和陽雷,張師兄隻怕所圖甚大!”呂仁道。


    艾薩克不清楚什麽陰雷陽雷,隻是默默的看著,驚歎那與瀝青一樣的黑色物質的效果,他從中感應到了汲取和腐蝕的能力。


    一般來說,在巫師世界裏,擁有這兩種能力的咒術,多數會被歸於黑魔法,但他卻從那看起來邪惡無比的黑色物質裏感受到一種堂堂正正的感覺。


    這是極其矛盾的,一時間,他也不太能定義這個能力,但聯想到對方是出自東方正一教,他覺得這能力應當被劃分為“白魔法”一類。


    畢竟正一教的教義反翻譯過去,就是“正義”,一個以“正義”為教義的流派的能力,自然是“正義”一方。


    這時,他發現張之維撤掉了金光壁壘,如履平地的走在黑色的泥潭上,一步步朝“地窖”中間走去,他的身上有道道黑色陰雷環繞,宛如魔神。


    但這個魔神的嘴裏卻發出溫和的聲音:“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化形十方界,普濟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聲救世人……”


    他現在的樣子,就和他所施展出的手段一樣違和,看起來狀若魔神,卻又給人一種很“神聖”的感覺。


    就連喊打喊殺的呂慈,此刻也是認真的看著張之維。


    須知,無論中外,驅魔人驅魔不外乎驅趕、誅滅、超度三種,其中驅趕最省事,誅滅最普遍,唯獨超度耗費精神耗費法力,大多驅魔人都不會輕易超度。


    像上帝教的那些神職人員,普遍用的便是前兩種,打得過的,用十字架插死,打不過的,用聖水驅趕走,超度是很少見的,一口氣超度這麽多,更是難以想象。


    隨著經文的吟誦,那些在北境蒼潭裏掙紮,麵目詭譎猙獰的壇子人,逐漸安祥了起來。


    但同樣的,張之維體內的炁,也在急速的被消耗,這確實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舉動,他已經用北境蒼潭製住了它們,隻要全力運轉,不出三五分鍾,這些壇子人就會在陰雷中塵歸塵土歸土。


    但張之維偏要在他們被消滅之前對他們進行超度,這個超度嚴格來說,沒什麽太大的意義,隻是為了讓這些孩童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把靈魂從汙穢的怨煞中掙脫出來,讓他們不在無盡的怨恨中消亡,給痛苦的一生,畫上一個輕鬆點的句號。


    “張雖然看著凶惡,但他真是一個好人!”艾薩克抿了抿嘴,一臉認真的說道。


    “張師兄這是菩薩心腸,金剛手段!”呂仁也感歎道。


    一段經文念完,北境蒼潭裏的壇子人們,也已經塵歸塵土歸土,隻留下一堆零零碎碎的壇子碎片。


    倒是半空中,浮現出了很多小孩子的靈魂,他們此時衣著鮮亮,麵色也變得豐盈,不複先去慘白猙獰的模樣,他們朝著張之維拜謝,微笑著揮手,慢慢消退了身形。


    張之維默默的注視著他們,直到所有虛影都已消散,他才收回目光,心念一動,腳下的北境蒼潭也化作一股清氣氤氳發散,他也落到了“地窖”之中。


    “地窖”裏還有不少的黑壇子,裏麵要麽是沒人,要麽是轉換過程中承受不住痛苦已經夭折,要麽是正在轉化。


    張之維招呼著眾人,挨個打探了一下,一番查找之後,從中找出了十幾個剛放進壇子裏醃製不久的孩童。


    這些孩童一個個麵色雖然慘白,卻也沒白得嚇人,還有氣息,還能搶救。


    還有些則是已經轉換了大半了,沒了呼吸,譬如也白的像紙一樣,體內怨煞深種,由外到內,已經在侵蝕靈魂,像鬼多過像人,這種是已經沒救了的。


    把沒救的處理掉之後,張之維開始用紅手來救治那些還能搶救的孩童。


    而在他搶救的時候,其他人也沒閑著,在探索著這個地窖。


    這個地窖很大,除了當前這個存放壇子的空間外,還有一些其他的布置,用牆壁隔開。


    艾薩克來到一個完好的黑壇子麵前,使用照明咒讓魔杖像手電筒一樣發光,借著光源,仔細觀察貼在壇子上的那些血色符籙。


    他雖然不懂符籙之術,但一法會萬法通,符籙和魔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相似的,隻不過一個是直接口述出來,另一個是以紙張的形式作用出來。


    “好邪惡的儀軌,是要把人轉換為鬼的黑魔法嗎?”艾薩克心裏想。


    這時,前麵有動靜傳來。


    “張師兄,救命!裏麵藏著大貨!”


    隻見陸瑾猛地跳出來,大喊道:


    “旁邊是一個裝修的典雅精致的隔間,我和刺蝟正要看看是怎麽個事了,結果就撞上了幾個狠角色,根本打不了一點!”


    呂慈也跳了出來,就地一個翻滾,有些狼狽的躲過幾道黑炁攻擊,頭也不回的就往張之維那裏跑。


    緊接著,五個巨大的黑壇子滾了出來,化作五個壇子人,朝他們撲殺過去。


    這五個壇子人不僅壇子比之前的大一號,就連體型也是,之前的壇子人細胳膊細腿,是小孩子模樣。


    現在這五個則是妥妥的大人模樣,四肢粗如塊壘,頭上戴著瓜皮帽,留著前朝樣式的小辮子,渾身黑炁騰騰,化作七條毒蛇,環繞周身。


    這些黑炁,在場的幾人都不陌生,這是七煞攢身的標誌。


    呂仁見兩個小老弟狼狽逃竄,顧不得多想,幾乎是下意識的衝了上去,一掌打在其中一個壇子人的壇身上,卻發現根本撼動不了,這五個壇子人幾乎是金剛不壞,即便是如意勁也突破不了壇子。


    呂仁心裏一個咯噔,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五個壇子人,每個都有不遜色於師爺的戰力,他單打一個都困難,更別說五個了。


    他連忙倒退著離開,但是已經遲了,他的退路已經被七道黑炁阻斷了,眼看就要遭劫,他的身上同時浮現出一道金光和一道半透明的防護罩。


    是張之維和艾薩克同時出手了,一個用了金光咒,一個用了鐵甲咒。


    “轟轟轟……”


    七道黑炁砸在半透明鐵甲咒上,濺起道道波浪般的漣漪,但沒有砸破,自然也沒觸及到鐵甲咒內的金光。


    張之維心念一動,金光以炁化形,由防護罩變成一道繩索,一下子把呂仁給拉回身邊。


    “什麽情況都衝上去斷後,隻會害了你!”


    正在給孩童治療的張之維沒好氣的說了一句,隻看一眼,他就知道呂慈等人打不過這幾個大壇子人。


    因為,這幾個壇子人還留著前朝時期的發型,說明煉製已久,蘊養多年,壇子人小鬼本就刀槍不入,還會些粗淺法術,再加上不知疊了多少層七煞攢身這種速成邪法,這哪是他們幾個能應對的?


    張之維甚至有些慶幸,還好這些壇子人隻是在依照本能行動,若是有人操縱,互相配合,隻怕一個照麵就把陸瑾呂慈給弄死了。


    艾薩克舉起魔杖:“伱繼續治療,這五個大塊頭,我來解決!”


    張之維把懷中的小孩交到呂仁的手裏,抽出了東風大劍:


    “還是我來吧,這裏地方小,可經不起你的魔咒轟炸,對付這些,還是我的劍更鋒利些!”


    “大可不必!”艾薩克用法杖擺出擊劍的姿勢:“我的魔杖也未嚐不利!”


    “那就試試誰更快吧!”張之維闊步上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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