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險境,屋外還有一顆長滿眼睛的人頭虎視眈眈,任誰也會有一時的慌亂,張懷義也不例外。


    但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理智的頭腦又占領高地,現在的情況是有點糟,但也沒到十死無生的地步。


    封印裏麵的魔物逃了出來,青雲觀是出了問題,這不假。


    但對方既然隻是監視,並沒有破門而入……搞出這個架勢,絕不是無故放矢,她其實不想殺自己。


    準確來說,她應該是不想龍虎山發現她,她想淡化自己的存在。


    既然如此,自己隻需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全程配合她,不去激怒她,想必就能安穩回山。


    但這種方式,無疑是不太穩健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把命交到了別人的手上,若對方不按套路出牌,自己該如何?


    張懷義開始盤算自身的底牌。


    雷法,修為尚淺,隻怕不頂用。


    金光咒,力有未遂。


    符籙,雖有幾張張異師叔說的能以弱勝強,絕地翻盤的高品符籙,但屋外那人頭竟然可以避開太上正一混沌元命赤籙的感應,隻怕也不好使。


    自己平日裏存下來的大洋和一些小物件,在這種情況下,也頂不上什麽大用。


    現在唯一能用得上的,怕隻有下山時,師兄托付的堂口副教主了。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副教主本領幾何,但能被眼高於頂的師兄任命為堂口副手,地位還在那幾個東北老大仙之上,想必不是樣子貨,它或許可以做為絕境中的底牌。


    當然,這個底牌能不用最好不用,倒不是不信師兄嚴選,而是青雲觀眾人的命,還在對方手裏,一旦有變,自己或許無礙,但這些同門就要遭殃了。


    生性小心的張懷義,當即就想操控著大撲棱蛾子飛回房間,當做無事發生。


    但在空中徘徊一圈,他心裏又有了其他計較。


    青雲觀有問題,這是確定了,但青雲觀裏的同門的安危呢?


    今天和自己有說有笑的那些人是怎麽回事?


    他們是被控製了?


    還是隻是對方搞出的傀儡?


    這一點很重要,事關之後的行動。


    想到這,張懷義陷入糾結。


    他是可以逃避,回山之後,把這裏的情況報告給師父,師父也不會說他什麽。


    但之後呢?


    龍虎山要對這裏出手,還是要顧忌青雲觀眾人的安危,無法雷霆出擊。


    做事不可一而再,自己這次來青雲觀,是配合對方的表演,是最好的調查機會,一旦錯過,之後就更難了。


    張懷義雖然是屬鼠的,愛藏拙,做事小心謹慎,但他絕不是畏手畏腳的無能之輩。


    他的小心謹慎裏帶著瘋狂,極致的藏拙裏帶著鋒芒畢露。


    遇到事就退,可不是他的一貫作風。


    很快,張懷義就有了決斷,幹,幹他媽的。


    有副教主兜底,鼠鼠我呀,豁出去了。


    張懷義控製著飛蛾遠去,開始探索起青雲觀,既然是找青雲觀眾人的現狀下落,他首先去的便是自然是青雲觀的袇房。


    夜晚的青雲觀格外的黑色,也格外的安靜,他控製著飛蛾幾經周轉,途中,他經過了幾個供奉著神像的殿堂,天上的月亮投下冷光,照在那些神像上,神像的那一雙雙彩繪的眼睛,仿佛凝視著深夜出行人的人。


    當了這麽多年的道士,張懷義自然不會被這些物件給嚇到,仿若無人飛過,飛的時候,他全程把頭埋低,貼在飛蛾的背上,因為自身沾染了飛蛾身上的鱗粉,增添了一層保護色,肉眼很難看清。


    晃悠了一圈,張懷義控製著飛蛾來到了觀裏的袇房,卻發現袇房裏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即便是被控製了,即便是傀儡,也不應該一個人也沒有啊,哪去呢?”


    張懷義正疑惑著,一張大網籠罩下來。


    “糟糕!”他心裏一驚,還以為是被發現了,定睛一看,隻見一尊六隻眼睛八條腿,渾身長黑毛的怪物,張開劍戟森然的獠牙衝了過來。


    見到這個怪物,張懷義頓時就笑了,原來隻是飛蛾撞在了結在房簷上的蜘蛛網上而已,虛驚一場。


    “忘了自己才黃豆大小,這個世界被無限的放大了!”


    他抽出大刀,一刀便將撲過來蜘蛛給攮死,又幾刀斬斷捆住飛蛾的蜘蛛絲,助它脫困。


    但經過這一茬,飛蛾似乎很萎靡,不管張懷義怎麽用精神力去刺激它,它最多隻是動彈一下,卻怎麽也不願飛了。


    “倒黴,好用的坐騎沒了!”


    張懷義歎息了一聲,放過了這隻飛蛾,對著飛蛾做了個稽,道了聲謝,正要離開,忽然想到,就這麽在觀裏走動,被那種長滿眼睛的紙人腦袋發現的幾率有些高啊。


    “對不起了,蛾兄,還請你助我一下!”


    張懷義折返回去,把飛蛾抗在背上,兩隻手各抓住一隻翅膀,腳下用力,猛地跳躍出數米之遠,跳的時候,再用手揮動著翅膀,造成是飛蛾在飛的錯覺。


    他就借用這種方式,在觀裏探索,一路非常的謹慎,但他再沒見過門口那樣的紙人腦袋。


    “哪去了呢?”


    “明天還要早課,他們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息吧!不裝了?”


    “會不會在上早課的三清殿?”


    張懷義舉著飛蛾停在走廊的梁上思考著。


    忽然,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思緒一停,固定著飛蛾不動,隱藏在飛蛾身下的符兵回頭看去。


    就見梁上,突兀鑽出一個龐然大物,又長又粗的尾巴在身後搖曳,利劍般的牙齒暴露在外,一雙毒液般綠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飛蛾,滿是殘忍與貪婪。


    原來是好大一隻灰毛大耗子。


    看到這隻耗子,張懷義不驚反喜,這種時候,還是本家關心自己的處境啊。


    他笑著從飛蛾身下爬出,拍了拍身上的鱗粉,在大老鼠很前轉了一圈,揮手說道:


    “香吧,黃豆味兒,還不快過來?”


    老鼠不疑有他,猛的撲過去,一口將那又蹦又跳,散發著黃豆清香的小人兒吃進嘴裏。


    正要咀嚼,卻發現嘴竟然無法閉合,原來是符兵站在老鼠的嘴裏,雙手撐住了它的牙齒。


    老鼠吱吱亂叫,想要擺脫張懷義,卻根本隻是徒勞,對方站在它的嘴裏,固定好了它的牙齒,同時,它那脆弱的腦子,也在被精神力不斷的感染。


    片刻之後,這隻老鼠臣服在了張懷義的淫威之下,供他驅使。


    “鼠老弟,走走走,咱們走!”


    張懷義躺在老鼠的嘴裏,控製著老鼠朝三清殿而去。


    三清是道教的最高尊神,故而每個道觀都必須供奉,所以三清殿往往也是一個道觀的主殿,其地位和佛教的大雄寶殿相當。


    老鼠在房梁上行動,青雲觀雖小,三清殿卻修的不小,修繕的頗為雄偉。


    此刻,三清殿的大門緊閉著,裏麵的長明燈,隔著紙窗戶透出暗淡的光。


    “找到了,竟然在這裏!”


    張懷義驅使著老鼠從房梁上爬進了三清殿中,符兵藏在老鼠的嘴裏,一雙微不可查的眼睛,透過老鼠微微開合的嘴巴,觀察著下方的場景。


    三清殿無比的肅穆,供桌上的長明燈,照亮了手拈寶珠元始天尊神像、也照亮了持太極圖的靈寶天尊神像,以及太上老君持扇等雕塑神像。


    而在三清神像前,青雲觀的觀主,以及其他的道士,一個個盤坐在蒲團上,麵上帶著製式般的微笑。


    “這些人好像有些問題?”


    有先前凝視紙人腦袋被發現的前車之鑒,張懷義也不正去看他們,隻用眼角餘光去觀察。


    這種方式,剛開始的時候,看的有些不真切,等到適應了一會兒,他就察覺到不對勁。


    長明燈的光照在青雲觀眾人的身上,卻沒有一點人類肌膚的光澤,顯得暗沉沉的,就好像紙質質地一樣。


    “紙質……紙人!”


    “清雲觀一眾道士竟然是紙人,我和他們相處了整整一天,竟然沒有發現端倪!”


    張懷義的心裏震驚不已,連帶在客房內閉目打坐的本體,睫毛都有片刻的眨動。


    這紮紙人的技術還真是不得了,竟然可以以假亂真,讓我都看不穿!!


    張懷義心裏自語,但即便有疑問,他也沒直接去看這些紙人,而是圍著三清殿的房梁走了一圈。


    期間,被控製的老鼠,幾次想用鼠目往下看,但都被張懷義以精神力喝退了。


    “既然青雲觀的眾人是紙人,那真人又在什麽地方呢?”


    張懷義心裏不解。


    這時,夜風從門縫中吹了進來,殿內的紙人們的頭發被吹動,發絲飄揚,在燭光的照耀下,宛如一條條毒蛇在狂舞,這一幕,詭異無比。


    但房梁上的張懷義,卻是忍不住心喜,發絲,頭發絲,紙人是不可能有頭發絲的,再高超的紮紙人技術,也紮不出逼真的頭發絲出來,所以,市麵上的紙人,大都帶著一個帽子。


    他和這些紙人相處了一天,若他們的頭發絲有異常,或者是使用了障眼法,自己不可能發現不了一點端倪,除非……


    張懷義眼睛一亮,除非他們就是真人,那些頭發也是真頭發,隻不過他們的體表被籠罩了一層紙。


    如此一來,就可以解釋他們為什麽這麽逼真,為什麽自己發現不了異常了,因為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本來就是青雲觀的眾人,。


    隻不過他們被某種手段給控製了,他們的一切行為,都在被操控,所以,無論是吃飯還是早晚課,都一板一眼的,呆滯又沒有人情味。


    一切想通,知道了青雲觀眾人的下落,張懷義當即便想驅使著老鼠離開,此地不宜久留。


    但這個念頭剛動,突如其至的恐慌讓他身軀一頓,仿佛有一條毒蛇在順著他的脊柱往上爬,恐怖而驚悚的感覺,攥住了他的身心,使他不得動彈。


    “糟糕,被發現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懷義憑借著極強的意誌力,擺脫了那股恐怖精神力的鉗製,瞬間解除了撒豆成兵之術,意識回歸本體。


    客房裏,張懷義的本體眼睛閉著,寬大袖袍下的雙手青筋暴起,攥的死死的,但他硬是一聲不吭,沒有睜眼,也沒表現出絲毫的異樣。


    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著周圍的一切動靜,同時口中開始默念幫兵訣,緊握的拳頭也張開了,在緩慢的結印,施展請神上身的儀軌。


    不過,每次到儀軌完成的最後一步,他就生生停住,然後重新念咒結印,這是為了保證,一旦有情況發生,他可以第一時間把天通堂口的副教主請出來。


    與此同時。


    三清殿中,盤坐在三清神像前的青雲觀眾人,齊齊都站了起來。


    他們身子不動,但腦袋卻一點點的轉了過去,一張張截然不同的臉上,有著同樣的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房梁某處。


    房梁上的老鼠,正慶幸著嘴裏的阻力,腦中的幹擾消失,渾然不知死神將近,它報複性的狠咬著嘴裏的黃豆,將那讓它受盡折磨的小東西咬碎嚼爛,再生生吞下。


    但下一秒,它的身體淩空,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再死死一攥。


    隻聽得“噗嗤”一聲,它的身軀被攥的扭曲變形,五髒六腑都被擠出,而後“吧嗒吧嗒”的落到地麵。


    隨即,一隻雲履落了下來,撥動這個可憐的小東西的屍體,卻隻發現了一堆平平無情的血肉,以及胃袋和腸道裏的一些還未徹底消化的醃臢之物。


    “呸!”


    大殿裏回蕩起一個尖細的女人唾棄聲,緊接著,鞋底落下,將它的殘屍踩成一團爛泥。


    …………


    …………


    客房內,張懷義一直默念著幫兵訣到天亮,直到敲門聲響起,方才停止。


    “總壇來的師兄,觀主請你過去參加早課!”門外傳來小道士稚嫩的聲音。


    “好,我馬上過來!”


    外麵的道士遠去,張懷義長籲一口氣,他知道,危機渡過去了。


    接下來隻要不出意外的話,早課和早飯過後,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回龍虎山了。


    到時候,就可以關門放師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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