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友好的反應出乎她們的意料,以至於無論大張還是小張都沒及時做出反應。小兵更加緊張,把槍口又舉高了一點,重複了一遍命令。她們看他的表情不像開玩笑,隻得照做。小張一想到自己居然被真正的槍對準,不由得哇地哭了出來。小兵有些手忙腳亂,喝道:“不許哭!”大張有些生氣,一步站到小張跟前,訓斥小兵道:“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拿槍欺負姑娘算什麽?”


    小兵把槍口稍微放低了點,語氣卻依舊僵硬:“你們從哪裏來?”大張說,我們是爬野長城迷路的,剛剛翻牆過來求助。小兵不信,仍舊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大張一邊哄著小張,一邊跟小兵講她們今天的遭遇。小兵聽完以後,拿出一部對講機來說了幾句,然後端著槍繼續盯著她們。不久,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匆匆走過來,那相貌也不是很帥。他端詳了大張和小張一番,聽小兵簡要說了一下情況,點點頭,對兩個女孩說道:“這裏是軍事禁區,有嚴格規定不允許任何平民進入。你們快走吧。”


    這時候,大張才明白那些孩子的話是什麽意思。在這種深山裏,這麽高的圍牆隻能是軍事設施,還是絕密的那種。她對軍官說:“我們也想快點走啊,你帶我們去門口吧。”軍官卻搖了搖頭:“不行,你們要是往那邊走,就是重大泄密事件了。我看你們不可疑,趁沒人發現,快離開吧。”


    大張氣得有點想笑:“你讓我們怎麽走?”


    “原路返回。”軍官說,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算是通融了。如果是按照擅闖軍事禁區的規定,當場擊斃你們都是允許的。”


    “我們怎麽原路返回啊?”


    “翻牆回去。”


    大張和小張一聽,差點就崩潰了。她們費了這麽大力氣才走到這裏,現在讓她們原路回到那片區域?這不是開玩笑嗎?可軍官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他一揮手,那小兵放下槍,走到牆邊雙手交疊支在身前。大張和小張苦苦哀求,軍官卻絲毫不為所動:“你們不走也行,被我們拘押扣留。不過有可能會被起訴,到時候誰也保不了你們。怎麽選擇你們自己定吧。”


    大張小張沒辦法,隻得選擇回去。她們依次踩在小兵的雙手上,小兵雙臂孔武有力,輕輕一抬,就把她們送到牆頭。軍官把尼龍繩又扔給她們。


    大張忽然想起什麽,急忙喊道:“那我們過了牆,怎麽走才能到公路啊?”軍官手臂一指:“一直往前走。”這時候小張也忽然問了一個問題:“那條通道裏,到底裝的是什麽東西啊?”軍官聞言,臉色一暗,比了個不耐煩的手勢。小兵把尼龍繩一撤,兩個人重新落到了牆壁之外,帶著破碎的夢。大張一邊解開繩子,一邊恨恨地罵那個冷血軍官;小張卻對軍官的表情饒有興趣,在後來的許多場合都做了不同的猜測,一次比一次離譜。


    兩人被趕出來以後,隻得選擇再次前進。好在這一次軍官沒有指錯路,她們在林子裏步行了大約七八公裏的樣子,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抵達了一個自然村。


    大張打開電量所剩無幾的手機,很快收到一條讓她們熱淚盈眶的短信:河北移動歡迎你。


    她們在村子裏的小飯館點了吃的喝的,狼吞虎咽。店主看她們狼狽的樣子,好奇地問她們去哪裏了。大張把今天的遭遇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店主“哦”了一聲:“難怪,那裏有一個兵站,周圍幾公裏都被劃成了軍事禁區,我們當地人都不讓靠近。”大張又問那條石蛇通道是什麽東西,店主聽完描述,眉頭一皺,給她們講了一個古老相傳的古北口故事。


    傳說明朝時,名將戚繼光曾經被調派來古北口修長城。古北口山野裏生存著一條巨蛇,經常出來傷人,還把修好的長城掀翻。戚繼光為了捉它費盡了心思,損兵折將卻徒勞無功。眼看皇帝定的期限就要到了,戚繼光急得團團轉,這時候他手下一個來自義烏的兵——戚將軍以前是在江南打倭寇的,所以手下浙兵特別多——出了個主意。他說以前在河溝裏捉泥鰍,都是弄一個長長的竹籠沉到水裏,泥鰍隻會前進不會後退,進了竹籠就出不來了。戚繼光一聽,大受啟發。他召集工匠與士兵,沿著長城修了一條長長的石蛇道,恰好能容巨蛇鑽進去。他又宰殺了一百隻兔子、一百隻羊,把兔血、羊血灑在通道裏外。巨蛇晚上出來,聞到血腥味就一路吃了過去,一頭鑽進石道,一直鑽到長城裏。


    戚將軍見巨蛇上了當,立即下令把兩頭都堵住,親自拔刀去殺那困住的巨蛇。巨蛇這時口吐人言,乞求饒命,自願看守長城贖罪。戚將軍便饒它一命,那通道也不拆,留著給它進出長城用,還起了個名字,叫長城蚺。從此以後,那條巨蛇就一直隱伏在山裏,利用那條蛇道往返長城。據說在抗戰的時候,巨蛇還冒出過頭來吃日本鬼子。


    老板說:“這附近的老人都愛用那條長城蚺來嚇唬亂跑的小孩子。至於那條蛇道,那一帶山林特別容易迷路,所以沒人能說清楚具體位置。你們看到的大概就是那個東西吧。”大張對這個荒誕不經的故事不以為然。小張卻很感興趣,纏著老板問他到底吉利不吉利。老板被纏得受不了,說:“那巨蛇被戚將軍收服以後,成了護山神獸,不再作惡,所以你們如果看到了它的蛇道,應該算是件幸運的事。”


    吃過飯以後,大張和小張一致同意不過夜了,直接回北京。她們在飯館老板的指點下走上公路,很快就截到了一輛客運小巴。這輛小巴很破舊,車上半滿,乘客穿著普通,和4449次上的乘客差不多。售票員是個光頭大漢,探頭看到大張和小張,吆喝了一聲,一腳把車門踹開,她們就稀裏糊塗地上去了。


    小巴在黑暗中行駛了幾個小時,售票員忽然起身,對所有乘客說:“麻煩你們把身份證給我。”


    “為什麽啊?”大張有些緊張地問,以為上了黑車。


    售票員詫異地瞪了她一眼:“馬上就進北京了,要查身份證。”


    兩個姑娘在漆黑的小巴裏忘情地歡呼起來,這讓車裏的其他人不知所措。大張和小張後來表示,這是她們那一天聽到的最溫馨、最甜蜜的話。後來的故事平淡無奇。她們順利地回到了北京,在12點鍾聲敲響的一瞬間各自推開了住所的門,像是虛脫了一樣一頭紮在床上,睡足一整天。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們和平時一樣地生活、工作,在每一次聚會上,把這個故事支離破碎地講給了我的朋友聽。我的朋友再丟三落四地講給了我。可惜的是,那條神秘的蛇道到底是什麽樣子,她們沒帶相機,無法給我們找到直觀的影像。我查遍了長城的資料,沒有找到任何與之類似的文獻與照片。至於那個軍事禁區,我猜測大概是雷達站或導彈基地,至於從長城伸出來的蛇道為何與那個禁區相連,裏麵到底在做些什麽,我就無從揣測了。我的幾個朋友按照她們的描述去尋找過,但沒人成功地找到過那條遺跡。


    除了這些事情以外,還有一個奇異的後遺症值得說說。從古北口回來以後,大張和小張就成了老鼠的克星。隻要老鼠靠近她們的身體幾米開外,就會開始蜷縮著顫抖,走不動路。無論是小區裏的野鼠還是籠子裏的荷蘭豬,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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