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開!”


    此言說罷,那公子便站起了身子,他昂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徐寒,就像一隻開了屏的孔雀,等待著預料之中的誇讚與豔羨。


    “沒聽說過。”


    可誰知徐寒在聽聞他的名字之後,卻是搖了搖頭,似乎頓時對他失了興趣。


    他轉過身子,再次看向主座之上的葉承台,正要說些什麽。


    “徐賢侄,這位林公子可是長夜司蒼龍部禦下林厲林大統領之子,青年俊傑,賢侄初來乍到,不知道倒不足為奇,但以後卻得多多走動。”葉承台卻是搶先打斷了徐寒到了嘴邊的話。


    說這話時,葉承台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倒是像極了諄諄教誨後輩的長者。


    徐寒聞言,眸中寒光更甚。


    他心思活絡,若說之前葉承台當著諸人的麵宣布了徐寒與葉紅箋的婚事,是向著徐寒背後的天策府提出了自己的條件。那現在,他這看似教導之言,卻是在詢問徐寒的答案。


    葉紅箋美名長安城中何人不知?


    這般美人自然免不了受到一些公子哥的追捧。


    而此刻這位站起了出言不遜的林開林公子顯然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的大周,但凡涉及到長夜司,莫說尋常百姓,就是王侯也得掂量掂量對方的分量。


    而這位林開的父親作為長夜司蒼龍部禦下的大統領,自然是算得一位大人物。


    麵對他的挑釁,徐寒接了便是告訴長安中人,他認了葉紅箋這個未婚妻,從此,寧國侯府便與徐寒綁在了一起,也就與他身後的天策府綁在了一起。


    若是不接...


    他便去不了玲瓏閣,治不了經脈,也煉不了這條妖臂。


    能否修煉《大衍劍訣》還是其次,關鍵是若是這妖臂晚一日被煉化,他便會多一分危險。


    這便是一個死局。


    徐寒在那時沉默良久,終是再次轉頭看向那位林公子。


    場上諸人也在那時安靜了下來,注視著場上的二人。


    徐寒的來曆不明,甚至在今日之前,在場諸人都未有任何人聽聞過他的名號。但他畢竟是葉承台欽點的乘龍快婿,無論心底再多不解,他們這些外人終歸是不能參與的。


    而另一位呢?


    林開。


    長夜司蒼龍部統領林厲的長子,為人囂張跋扈,雖不至欺男霸女那般十惡不赦,但遊手好閑,仗勢欺人的事也素來未有少幹。


    礙於他爹的名號,長安城中之人對於這位公子爺大抵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而他垂涎寧國侯府府中千金已久,前些日子還派人上門提親,卻被葉承台婉拒,若不是玲瓏閣的司空白忽然出現收了葉紅箋為徒,恐怕這位林公子還得不依不饒的糾纏葉紅箋許久。


    本來已經落了尾聲的事情,卻又被這忽然傳出的婚約所激起。


    林開何曾吃過這般虧?


    他聽聞葉紅箋突然多出個未婚夫,心頭自然是又驚又怒,今日便是要來見見這被葉承台看重的徐寒究竟是何方神聖。


    隻是這不見還好,一見卻是讓林開頓時怒火中燒。


    這徐寒打扮古怪,一看便不是什麽富家子弟,身上更是探查不到半分的氣機,修為再強也過不了寶瓶境。


    葉紅箋受了司空白的看重一步登天,林開就是再覬覦她的美色,也自知無法強逼就範。但是,他不甘心的是,葉紅箋竟然要嫁給一個比他差上不知多少倍的無名小子。


    因此,在壓抑良久之後,他終歸還是按捺不住,站起身子說出了方才那番話。


    可誰知徐寒卻對他一副興趣寥寥的樣子,頓時讓他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此刻看向徐寒的眸子中好似能噴出火來。


    “林公子是嗎?”與林開的劍拔弩張相比,徐寒臉上的神情倒是要泰然自若許多。他輕聲言道,看似恭敬的語氣中,卻藏著一分不難察覺的傲氣。


    “方才公子所言在下不配娶紅箋為妻,著實令在下困惑還請公子賜教。”


    還不待林開回應,徐寒便再次說道。


    不卑不亢的話裏卻是暗藏鋒芒,這般態度倒是讓在場之中有些眼界之人對徐寒露出了幾分異色。


    葉紅箋如今的身份極高,卻被忽然宣布要嫁給一個在此之前無人聽說的少年,在場諸人雖然嘴裏不說,但心底卻是極為不解。但見了徐寒此刻的一番表現,倒是讓他們多少對於葉承台有了些理解。


    隻是已經被妒火衝昏了頭腦的林開,卻想不到這麽多,他聽聞徐寒此言頓時嘴角勾勒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紅箋何人?寧國侯侯爺之女,未來寧國侯侯位的繼承人;玲瓏閣太上長老的關門弟子,天賦卓絕,說不定有朝一日可登臨仙人之境。反觀你呢?鄉野匹夫,鄙陋不堪。身無長物,又無半寸修為,比之紅箋,無異於腐草之於日月,蚍蜉之於蛟龍?你何德何能可娶紅箋為妻?”林開到底是官宦之後,雖然不學無術,但這數落之言,張口既來,顯然已是在胸中醞釀良久。


    此言一出口,本就安靜的大殿,又靜默了幾分。


    有道是打狗還須看主人。


    徐寒再不堪,終歸也是葉承台相中的女婿,林開此言將徐寒說得如此無一是處,端不是但但讓徐寒一人難堪,他背後的葉承台此刻想來也不會好受。


    但既然林開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徐寒自然不會就此罷休,否則今日寧國侯府之事必然會成為長安城中的笑談。


    因此,他們都在那時轉頭看向徐寒,想要看一看這徐寒究竟有何不同尋常之處。隻是更多的,卻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


    “大周以孝治天下,有道是長者為尊,父者為天。我與紅箋的婚事,乃是葉侯爺欽點,此乃名正。徐某雖出身貧寒,卻行得端坐得正,安分守己,又是侯爺故人之後,侯爺顧念舊情,許配女兒於我,此乃言順。這名正言順之事,我倒是想問林公子到底是以什麽身份在這裏指手畫腳?還是說,你林家家大業大到了可以連大周侯爺都不放在眼裏的地步了嗎?”


    徐寒這番話說得是憤慨激昂,到了末尾那一聲反問更是中氣十足,直讓林開臉上的神色連連變化,最後竟是化為了一片極為難看的豬肝色。


    正所謂殺人誅心,徐寒這話扯出了寧國侯的大旗,而林開這般鬧事到底是不合規矩,他長夜司就是再隻手遮天,也不敢毫無根據的去汙蔑一位侯爺,因此,方才還侃侃而談的林開這時當是被說得啞口無言,隻能是怔怔的看著徐寒,卻又無從反駁。


    但他到底飛揚跋扈慣了,吃不得這個啞巴虧。


    在一段不斷的沉眸之後,端是又抬起了頭看向徐寒,喝罵道:“賊子險惡,修得油嘴滑舌構陷我與侯府的關係。我質疑的不是侯爺,而是你這小人誆騙了侯爺,今日,我便要揭穿你的真麵目。”


    林開此言說罷,身子一動竟然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徐寒殺了過來。


    場上頓時響起了一陣驚呼,這口舌之爭雖然唐突,倒也還能說是年輕人間意氣用事,一笑而過,可這一旦動起了手來,以徐寒這不過寶瓶境的修為,在丹陽境的林開手下怕是討不到好處,若是失手打傷,屆時這事便不那麽好說了。


    而主座之上的葉承台也是一愣。


    他本隻是想要試探一番徐寒,或者說徐寒背後天策府的態度,可誰知這林開竟是如此不知輕重之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也敢動手傷人。


    這要是徐寒有個三長兩短,屆時天策府怪罪下來,他葉府可就是兩麵為難,恐難有安身之地了。


    這樣想著,葉承台便要出手相救,可是他離得尚遠,林開又動得突兀轉眼便殺到了徐寒的跟前。


    那時林開的一隻手猛地伸出,化為抓狀直直的按向徐寒麵門。但葉承台這時卻才堪堪起身,根本救援不及。


    就在這時。


    徐寒忽的深吸了一口氣,他衣衫下的血肉在那一刻猛地高高隆起,緊貼著他的衣衫。


    一隻腳微微後撤,右手握拳,雙眸之中寒光一凝,然後右手猛地揮出,直直的撞向林開伸來的利爪。


    哢嚓。


    一聲輕響蕩開。


    那是某種骨骼碎裂的聲響。


    然後,在諸人詫異的注視下,林開那殺氣騰騰的身子便在那時猶如靜止了一般生生停了下來。


    砰!


    下一刻,又是一聲轟響乍起。


    林開的身子猛地倒飛出去,直直的撞在了大殿一側的立柱上,方才生生停下。但腦袋卻是一歪,儼然已經昏迷了過去。


    這時,徐寒收回了拳頭,周身鼓起的血肉在同一時間回歸原樣,安靜的站在大殿之中,就好似方才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一般。


    諸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直到這時他們方才醒悟過來,原來徐寒竟是一位肉身武者,且境界必然不低,否者不會在須臾間便把一位丹陽境的修士生生打成重傷。


    “熒蟲耀得日月,蚍蜉渡得滄海。”


    “莫做井底蛙,莫輕少年人啊。林公子承讓了。”


    徐寒卻看也不看周遭諸人詫異的目光,他這般說罷,提起了還在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黑貓,也不顧它的反對,將之放在肩上,隨即在諸人的注視下,昂首出了殿門。


    葉承台怔怔的看著那少年離去的背影,心頭五味陳雜。


    他知道,徐寒那番話不是說給已經昏死的林開聽的。


    也不是說給滿座賓客聽的。


    這話,是說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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