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鈞禮一驚,眸光閃爍,手中攪動著鍋裏麵條的筷子頓然停下。


    他臉頰的某處溫熱濕潤,觸感極軟,於他而言,這是極其新鮮的體驗。


    鍋中水汽熱烈,愈發燙人。


    “嘶~”鄭鈞禮的手骨被燙得刺痛,他倏而收回手,連帶著站在他身邊的江不晚都被驚得彈出了一尺去。


    “鄭鈞禮。”江不晚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又漸漸走到了他身側去。


    鄭鈞禮轉身看向江不晚,眼中流露不解。


    江不晚的臉蛋紅撲撲的,卻不似少女害羞的粉紅,而更像是被人掌了兩巴掌的生紅。


    “你怎麽了?”鄭鈞禮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什麽怎麽了?你好俊啊,寶貝。”江不晚握住鄭鈞禮的手,嘴唇又不自禁被他籠罩在霧氣中的麵頰吸引。


    寶貝?天哪,她為什麽會喊出‘寶貝’兩個字?


    鄭鈞禮甩開江不晚的手,而後趕忙擋住江不晚快速撅過來的嘴唇,另一隻手則拿起桌邊盛著涼水的小碗,一把子潑到了江不晚的臉上。


    江不晚頓然清醒。


    她自上而下抹去臉上的水漬,而後便陷入長久的靜默裏。


    她剛剛做什麽了?


    她好像親了他的臉。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不晚呲牙一笑。鄭鈞禮會相信她的鬼話嗎?他不會覺得她是個流氓吧。


    “我知道。”鄭鈞禮一句話便打消了江不晚所有的憂慮。“你有沒有注意到一股臭味?這臭味稀奇,我以前從沒聞過。這是不是什麽新藥物?所以你聞了這味道之後,才會舉止反常?”


    江不晚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幸運,還是該覺得不幸。鄭鈞禮沒有把她誤會成流氓,但她都已經主動親吻他了,鄭鈞禮卻還是無動於衷的直男模樣。


    “臭味?”江不晚蹙眉。“不是香味嗎?”


    “香味?”鄭鈞禮歪了歪頭,難以理解為什麽自己與江不晚明明待在同一空間裏,卻聞見了不同的味道。


    這香味持續不斷,剛清醒不久的江不晚,竟又有些昏沉了,她便隻能捏住了鼻子。


    麵條湯汁噗出鐵鍋,鄭鈞禮回神,立即將火關滅,而後將其中麵條撈出,盛在了碗裏。


    一勺豬油、一勺醬油、一勺醋、一把蔥花。


    簡單的調料被熱湯澆灌,竟被激出饞人香味。


    鄭鈞禮端起麵條,朝江不晚使了個眼神,而後便向二樓走去。


    江不晚跟在鄭鈞禮身後,腦子裏卻一直在盤算著那異香究竟是從何而來。為什麽她聞見的是香味,鄭鈞禮聞見的卻是臭味?


    二人回到房間,那味道竟是比在樓下的時候還要更濃些。


    鄭鈞禮將麵條放在書桌前,而後讓江不晚坐下。江不晚整個人都浸在了麵條的香氣裏,這才微微回了些神,沒繼續被那異香勾引。


    鄭鈞禮將麵條放下後,就轉身走出了房門,好像是去尋找那異味的來處了。


    江不晚拿起筷子吃麵,這才發現鄭鈞禮隻下了一碗麵。


    鄭鈞禮剛剛不是說自己餓了嗎?那為什麽隻給她下了一碗麵?鄭鈞禮自己那份呢?


    其實江不晚也不是很餓,剛剛回答‘餓了’,也隻是因為睜眼偷看鄭鈞禮的時候被他逮到了,腦子一抽,才說自己餓了的。


    江不晚喝了口湯,而後便也匆忙起身走出了房門。


    她這個不餓的人,還是給那位餓著的鄭鈞禮留些麵條兒吧。


    江不晚捂住口鼻,生怕剛剛那樣的錯誤再犯第二次。


    鄭鈞禮在房門外站了許久,都不曾聞出異味的來處。這味兒泄的四處都是,這讓他從何找起?


    鄭鈞禮回想著剛剛江不晚的表現,總覺得那異味有催情效用。


    這個家裏會用這種東西的......難道是林春芹嗎?可林春芹雖是姨太,但確實獨占了他父親的寵愛,林春芹應是不需要用這下三濫的手段的。


    “哇。”江不晚鬆開手,那股子奇異香味又鑽到了她的鼻腔裏,讓她欲仙欲死。“寶~”


    “呸——”江不晚自己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而後自持道:“我聞見味道是從哪裏來的了,是從那裏來的。”


    江不晚指了指二樓盡頭的那間房。


    江不晚鼻子靈,聞這些東西,一聞一個準。


    “大太太的房間?”鄭鈞禮聽得這話,更是不解了。


    大太太用這有催情效用的香做什麽?她與他爹早就‘老死不相往來’了,此時當刻,有用這香的必要嗎?


    “這香,好像對我有用,但對你沒用。”江不晚迷迷糊糊地說道。“難道是對女子有用,對男子沒用?”


    江不晚麵頰潮紅,眼中的鄭鈞禮仿似天下第一美男,怎樣都想再親一口。


    人與禽獸的區別是什麽?區別是禽獸不能自控,但人可以。


    江不晚用力掐著自己的虎口,生生在肉上掐出一排指甲印,以保持清醒。


    “那......大太太......”鄭鈞禮忽驚。


    如果這香真的是隻對女人有用,而對男人沒用的話,那大太太肯定是被人算計了啊。


    鄭鈞禮倏忽快步跑向盡頭的房間,迷糊中的江不晚好像也反應過來了些什麽,立即小跑了過去。


    鄭鈞禮抬腿,一腳將二樓盡頭的房門踢開。


    “嘭——”的一聲巨響,房門大開。


    “大太太,你沒事吧?”鄭鈞禮一入門,便出聲詢問道。


    彼時,大太太正好好地側躺在床榻之上,靜靜入睡,就連這潑天巨響都不曾將她驚醒。


    房中的香氣漸漸散去,不多久便消散無蹤。


    房中窗戶大開著,寒風汩汩入內,吹蕩墨綠窗簾,平添兩分蕭瑟。


    江不晚細思極恐。


    “這房裏,剛剛是不是有別人啊?那人剛剛不會跳窗逃了吧?”


    鄭鈞禮跑到窗前,俯身下看,樓下並無半人影蹤,難道是已經跑沒了嗎?


    江不晚走到床邊,輕輕推搡著熟睡中的大太太。


    “太太?太太?你沒事吧?”這是江不晚來到鄭家以來,第一次見到這位鄭家大太太。


    她的睡顏溫和平靜,睫毛頗長,鼻頭挺翹,嘴唇不薄不厚,是溫婉文雅的長相。


    江不晚隻看麵相,也能瞧出她是個善良嫻靜的人。


    “嗯?”李月華緩緩睜開雙眼,瞧見江不晚時,眼中流露驚詫。


    “大太太,你別怕,我是不晚,你兒媳。”江不晚安撫她道。


    李月華眸中驚色不減,額頭上甚至還滲出汗珠。


    江不晚感到奇怪。她在害怕什麽?難道是剛剛逃走的人嗎?


    “大太太,剛剛是不是有人闖進來?你看見他長什麽樣子了嗎?”江不晚問道。


    “什麽人?我沒有看見。我一直在睡覺。”李月華回道。


    “大太太,以後睡覺記得鎖好門窗。”鄭鈞禮不動聲色地將窗戶回攏鎖好,而後轉身同李月華道。


    “好。”李月華輕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鄭鈞禮微微低頭,同李月華招呼告別。


    江不晚雖還有許多疑問想要詢問李月華,但她見著鄭鈞禮要走,便也不好意思再留著叨擾大太太。


    江不晚直起身子,轉身欲走,卻是左腳拌右腳,給自己摔了一跤。


    幸好她身後便是李月華的軟床,她隻結結實實地摔在了被子上。


    被子底下躺著李月華,江不晚的手撐在被子上,卻沒感受到她想象中的凹陷。


    她手下的被子是實心的。


    可這個位置,是李月華的肚子前麵。


    李月華的臉看著削瘦,並不像是會有這麽大肚子的人啊。


    江不晚眸光凝蹙,一種想法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李月華,不會是懷孕了吧?


    “你們趕緊出去。”李月華從被褥中伸出手,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是一把將江不晚推出了老遠去。“我讓曲媽說過幾遍了,家裏所有人都不許進我的房間,你們何故還要來闖?”


    鄭鈞禮上前扶住江不晚,定聲同李月華說道:“我們也是覺察到了些許不對,才冒險進來救你的。剛剛定是有外人闖進大太太你的房間了......”


    鄭鈞禮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月華打斷。


    “我要你們救我了嗎?”李月華氣惱道。


    江不晚失神。


    這李月華的性子,好像與她的麵相並不符合。


    江不晚凝眸,再仔細觀她麵相,此時,她眉尖形狀微微上挑,中庭好似偏窄了些。須臾之間,麵相微變,於人一生,卻是覆地天翻。


    鄭鈞禮輕歎,而後道:“對不起,是我們多管閑事了。”


    鄭鈞禮牽起江不晚的手,將她拉出了李月華的房間。


    二人出門之後,江不晚失魂般嘀咕道:“她的麵相變了。原來人的麵相真的是會變的嗎?”


    鄭鈞禮聽她喃喃自語,不求甚解。


    江不晚抬頭看向鄭均禮,欲言又止。


    “怎麽了?”鄭鈞禮疑惑。


    江不晚不知道該不該說。該說的吧。


    至少對鄭鈞禮是可以說的吧?


    “鄭鈞禮,我感覺,大太太好像是懷孕了。”江不晚皺著眉頭,她隻敢用‘好像’一詞來表達此事,但她剛剛手下那結實的手感,分明表示著大太太懷孕並不是她的錯覺。


    “懷孕?怎麽可能?”


    據鄭鈞禮所知,他爹與大太太許久都未曾見過麵了,若是連麵都不曾見過,這孕是怎麽懷的?


    還是他們之間其實有偷偷見過,隻是家中人都不知曉?


    畢竟,誰也不會時時刻刻都盯著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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