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思從陸永家中出來, 已經是深夜。陸永在家裏幾乎把他的親信都同顧九思介紹了一遍,雙方接了個頭, 顧九思算是大致的了解了他們, 大家一起吃了個飯, 這才回來。


    柳玉茹得了消息,說顧九思去了陸府,隻是她沒想到,顧九思會呆這麽久。原本給他設席接風洗塵,想著等等他便回家了, 結果卻是一等等到了深夜。


    柳玉茹安排江柔等人先吃了,自己就在屋中研究著錢和水路的事。她既然賣糧,修這麽大一個商隊,自然在供糧上也要跟上。這意味著她要買更多的土地,招募更多的人, 而這後麵, 都是錢。


    柳玉茹算著錢,等到深夜時候,外麵傳來了喧鬧聲,有人送著顧九思回來了。她忙起身去,就看見顧九思喝得醉醺醺的, 被人扶著回來。


    扶著他來的人都是她沒見過的,但看上去明顯也不是奴仆,應該是什麽官員,顧九思在大醉之下還和他們打了招呼, 含糊道:“王大人,李大人,慢走。”


    柳玉茹趕忙也是和對方道謝,對方笑了笑,和柳玉茹告別之後,自行上了馬車離開了。


    柳玉茹扶著顧九思往家裏走,她心裏有些不大開心,她不喜歡顧九思不回來吃晚飯,更不喜歡他這麽醉醺醺回來。


    但她仍舊是克製了脾氣,扶著顧九思回了屋裏,顧九思手搭在她肩上,卻還是努力支撐著自己,似乎是怕壓著她,含糊著問:“你吃過飯沒?”


    柳玉茹聽到這話,心裏舒服了些,這人總還是掛念著她的。


    她應了聲:“隨便喝了碗粥墊肚子,你吃過東西沒?”


    “嗯,吃過了。”顧九思被她扶著到了床上,他似乎有些累,躺在床上,低聲道,“還喝了好多酒。”


    柳玉茹讓人打了水來,給他擦了臉,他似乎是有些難受,說話都有些艱難。柳玉茹吩咐人煮了醒酒湯,顧九思躺在床上,低聲道:“玉茹,我是不是很討人厭啊?”


    “怎麽會?”


    柳玉茹低著頭:“大家都喜歡你。”


    “也不是。”顧九思舌頭有些打結,“隻是你們喜歡我的人,喜歡我,好多人,都討厭我的。”


    “尤其是,我現在,要得罪很多人了。”


    顧九思慢慢道:“我不會吹捧人……也不會和人相處……脾氣還大……”


    “誰同你說這些?”柳玉茹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顧九思張開眼睛,看著床帳頂端,慢慢道,“陸永說,我得給自己留條後路。我覺得他說得也沒錯。”


    “我不能一直輕狂下去。”


    柳玉茹聽到這話,手頓了頓,顧九思開始幹嘔,柳玉茹趕忙讓人拿了痰盂來,顧九思在幹嘔了幾次後,猛地趴在床上,大半身子爬過去,抱著痰盂嘔吐出聲來。


    他似乎是難受極了,柳玉茹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眼淚從眼角流出來,看著讓人心疼。


    柳玉茹心裏也不知道是怎麽的,就覺得特別難受,她輕撫著顧九思的背,等顧九思吐完了,她又用濕帕子替他擦拭幹淨臉。


    顧九思躺在床上,拉著她,低聲吟語:“玉茹,我難受。”


    柳玉茹握著他的手,慢慢握住了他,溫和道:“醒酒湯一會兒就來了。”


    顧九思不再說話了,他躺在床上,好久後,他突然道:“玉茹,我馬上要當戶部尚書了。”


    “我知道,”柳玉茹輕笑起來,“今天本來還給你辦了宴,給你接風洗塵呢。”


    “總算是過去了。”


    他睜開眼,眼中神色有些茫然:“這些時日其實我怕得很,我以前覺得自己特別有能耐,現在卻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沒什麽能耐。你沒殺人,如果需要你殺,就可以有證據證明你殺人。在權勢麵前,哪裏有什麽公正可言?”


    “我讓你受欺負了。”


    他摸索著,將她的雙手攏在胸口,閉上了眼睛,沙啞著重複了一遍:“我讓你受欺負了。”


    “九思……”


    出事這麽久,這是他頭一次對她流露出軟弱。


    她一直以為他很鎮定,運籌帷幄,可此刻才發現,顧九思入獄這件事不僅僅是衝擊到她,讓她覺得自己無能,其實也衝擊到了顧九思。


    他們雙方都是心裏麵慌得要死,卻還假裝成為對方的依靠。


    柳玉茹明白這種感覺,她看著麵前人皺著眉頭,將她雙手捂在懷裏,許久後,她才道:“所以,今天你去和人喝酒了?”


    “我會往上爬的,”顧九思似乎是有些困了,聲音都有些變了,“爬到誰都不能欺負你的位置去。”


    “玉茹,”他認真道,“我馬上,就二十歲了。我長大了,不該任性了。”


    柳玉茹沒說話。


    她服侍著顧九思喝了醒酒湯,然後脫了衣服。夜裏她躺在他身邊,聽著外麵淅淅瀝瀝雨聲,好久後,她側過身,伸出手,抱住了他。


    “我還是喜歡你任性。”


    她低低出聲。


    但顧九思睡著,也聽不見。


    顧九思一覺睡醒,頭痛少了許多。他醒過來,柳玉茹已經醒了,帶著婢子親自給他穿衣服。顧九思有些忐忑,看著柳玉茹幫他穿著腰帶,他認真道:“昨個兒新認識一批大人,第一次見麵敬酒,人多了些,我不好意思拒絕,你別生氣。”


    柳玉茹聽到他認錯,不由得笑了笑,她抬眼看他一眼,嗔道:“你這麽害怕做什麽?你是為了正事兒,我心裏清楚。隻是以後啊,”柳玉茹替他整了整衣衫,柔聲道,“別這麽實誠喝這麽多,傷身體。您可是顧尚書了,”柳玉茹抬眼,笑眯眯道,“是有身份的人,可得有點架子。”


    這話把顧九思逗笑了,他將人撈到懷裏,低聲道:“你說我聽你叫顧尚書,怎麽就覺得你這嘴兒這麽甜呢?”


    柳玉茹知道他這是大清早耍流氓,瞪了他一眼,推了他道:“趕緊上朝去。”


    顧九思低頭親了她一口,這才離開,走出門時候想起來,同柳玉茹道:“哦,玉茹,你缺錢嗎?”


    柳玉茹愣了愣,隨後果斷點頭:“缺。”


    顧九思笑了笑:“那你把花容的賬本給我一下,我給你介紹個財神爺。”


    顧九思說完便離開了去,柳玉茹愣了片刻後,突然同身後的印紅道:“我覺得今個兒的姑爺特別英俊。”


    印紅有些無奈:“夫人,您這是誰給您錢,您就覺得誰英俊是吧?”


    “也不是,”柳玉茹認真道,“比如葉大哥,給不給我錢,我都覺得,他是極為英俊的。”


    葉世安上了馬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顧九思早上說給她介紹財神爺,柳玉茹也不怠慢,早早就準備好賬本,順便去看了看糧店的情況。


    如今糧店都是葉韻管,柳玉茹點撥了她之後,她便開始同芸芸請教,而後舉一反三。先是給米取名叫“神仙香”,而後她去聯係了宮裏的人,把米送進了禦膳房,讓範軒嚐了一口。範軒一口就認出來是望都的米,當場詩興大發,專門寫了一首詩來稱讚這米。於是這幾天裏,望都上下上行下效,官家紛紛來買這神仙香回去嚐一嚐。葉韻為了廣開銷路,還當場開始試吃,在門口架了大鍋,當場煮了一鍋鍋米飯來試吃。她準備了花椒飯、麻油飯、槐花飯、桂花飯等等……


    免費試吃,又限量購買,加上官家熱搶,如今這“神仙香”的米,已經成為了東都街頭巷尾熱議的東西。


    原本六分香的米,大家天天拍著隊買,也就變成了十分香。甚至於才開始賣沒有幾日,葉韻便已經要求加貨了。


    因為花容的穩定和神仙香的熱賣,柳玉茹的現金流也還算寬裕。她清晨查完帳,從酒樓裏出來時,心裏很是高興,走了沒幾步,她便聽到一個頗有些耳熟的聲音道:“沒想到在這裏又遇見顧夫人了。”


    柳玉茹頓了頓,她回過身,看見李雲裳站在那裏。


    李雲裳看上去神色有些憔悴,柳玉茹見著,行了個禮道:“見過殿下。”


    “逛街呢?”


    李雲裳走過來,同柳玉茹走在一起:“一起走走?”


    柳玉茹應了一聲,也沒避諱,和李雲裳走在一起。李雲裳神色平和,兩人一起走上茶樓,找了個雅間。是兩人都坐下來後,李雲裳突然道:“如今你是不是在笑話我?”


    “公主金枝玉葉。”


    柳玉茹低聲道:“哪裏輪得到民女來笑話你?”


    “這大概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李雲裳坐在位置上,神色平和。她麵上呈現出一種將死之人的死寂,看上去不折她美麗半分,她抬眼看向柳玉茹,眼若琉璃,“你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我與公主,有什麽好問嗎?”


    柳玉茹喝了口茶,神色平和。李雲裳靜靜注視著她,許久後,她輕輕一笑:“父皇還在世的時候,曾同我說,我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希望我的婚事,不要成為政治籌碼。他活著,他會照拂我,他死了,太子哥哥會照拂我,我可以任性一輩子。”


    說著,李雲裳轉頭看向窗外,神色苦澀:“誰知道,他們竟然都走得這麽早。父皇走之前,還在想著我擇婿的事情。我其實那時候心裏是有人的。”


    李雲裳抬眼看向柳玉茹:“不問問是誰?”


    “與我何幹?”


    柳玉茹神色平淡。李雲裳愣了愣,片刻後,卻是笑了:“還是與你有些關係的,其實我最早挑中的駙馬,就是顧九思。本來想著等他來東都見上一麵,隻要他真的像江尚書說得那樣好,我就求父皇下令賜婚。”


    說著,李雲裳沉默下去,她似乎是在回想什麽,好久後,她慢慢道:“他比我想象要優秀,他很有能力,很有原則,也長得很好。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遺憾,這本該是我的人。其實我挺嫉妒你的,每一次我聽說他保護你,看見他陪伴你,我就會忍不住想,這本該都是我的。”


    “我本該有一門和政治無關的婚事,”李雲裳眼裏帶著向往,“我本該嫁給一個喜歡的人,一直過得很好。”


    柳玉茹聽著這話,溫和笑了笑:“殿下,其實您也不是喜歡他,您隻是覺得,顧九思對於您,像是一個美好生活的標誌。你若真的和他成婚,怕是會後悔的。”


    說著,柳玉茹眼裏有了懷念:“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您也不會喜歡以前的他。”


    李雲裳聽著,許久後,她笑起來:“或許吧。”


    “殿下還有其他事嗎?”柳玉茹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我還有其他事要忙,可能不能一直陪伴您了。”


    李雲裳點了點頭,柳玉茹和她告別,她走了幾步,站在門口,突然想起來,轉頭問李雲裳道:“聽聞您要嫁給張大公子,日後還望殿下好好生活。”


    聽到這話,李雲裳笑了:“我會的。”


    她轉頭看向窗外,淡道:“鳳凰這種東西,非梧桐不棲,非清露不飲,我會一直過得很好。”


    柳玉茹點了點頭,李雲裳看著她,忍不住笑了:“我以為你會詛咒我。”


    “嗯?”柳玉茹有些疑惑,片刻卻是反應過來,她笑了笑:“不瞞您說。”


    她聲線溫和:“我對弱者,向來報以寬容。”


    李雲裳愣了愣,而柳玉茹沒有再與她交談,提步走了出去。李雲裳看著空蕩蕩的雅間,片刻後,她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卻就落下淚來。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體會到柳玉茹這個人的厲害。


    一句話,不鹹不淡,禮數周全,卻是直直紮在人心上,疼得人抽搐起來。


    李雲裳抓了旁邊的杯子,猛地砸在地板上,隨後痛苦閉上眼睛。


    柳玉茹回了屋中,便見到顧九思帶來的人,他是陸永的管家,柳玉茹帶著他進了書房,單獨和他談了一會兒,然後將花容的賬目遞給了他。


    “陸大人想要賺錢,我這裏有許多店鋪可以讓他入股,不過我還在籌劃一件事,陸大人如果感興趣,等籌備好後,我會親自登門造訪。”


    陸管家點了頭,便帶著賬本離開。出門時候,陸管家已經和柳玉茹十分熟悉的模樣了,陸管家對柳玉茹印象很好,應該說,如果沒有什麽特殊關係,一般人和柳玉茹交談,都會印象不錯。這大概就是生意人的本能和天賦。


    柳玉茹送著陸管家上車,最後終於道:“我家郎君是個不大懂事的,他尚還年輕,日後還需要大人多多指點照顧。”


    聽到這話,陸管家笑了笑:“不滿您說,我家大人說了,顧大人這個人,除了年輕氣盛些,其他都無需他人多言,是個狠人。”


    “狠人”這個評價,讓柳玉茹不太認同,她總覺得,顧九思在她麵前,總是有些孩子氣的模樣,怎麽都和“狠”這個字兒搭不上邊。


    然而隔了幾日,就發生了一件讓朝野上下震動的事情。


    顧九思花了五天時間清點庫銀,最後終於盤點出庫銀一共丟了近五百萬兩銀子。而這個偷盜庫銀的案子,就與劉春直接相關,參與偷盜庫銀之人,顧九思整理出來,竟接近兩百人之多。而顧九思一個沒少,統統參奏。


    一人一天之內連參兩百多個官員,這幾乎是創下了近百年來參人之最。當天一位老官員不知死活與顧九思當庭對罵,然後被氣得吐了血。


    下朝的時候,葉青文走在顧九思身邊,輕咳了一聲,同顧九思道:“那個,九思,考不考慮來禦史台兼職?”


    顧九思笑了笑,婉拒了葉青文的提議。而後笑著回了家。


    看著顧九思遠走的背影,滿朝文武都瑟瑟發抖。


    這種狠人,還好沒去禦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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