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軍隊停在臨汾, 給周夫人和秦婉之設了七日靈堂。


    做下決定那天晚上,周燁便開始給秦婉之守夜, 靈堂裏點了七星燈, 傳說中這盞有七個燈芯的燈會照亮逝者的黃泉路途, 讓逝者能夠看得清前路離開。


    所以周燁一直不肯睡,不眠不休守著,就怕這盞燈滅了。


    顧九思沒有勸阻,便陪著他,臨汾裏哀歌聲、哭聲交織, 周燁跪在靈堂前,守著一盞燈,一言不發。


    顧九思低著頭燒著紙錢,好久後,周燁慢慢道:“其實你都是知道的。”


    顧九思燒紙錢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低著頭, 看著跳動的火焰,好半天,才應了一聲:“嗯。”


    “她們為什麽會死?”


    周燁垂著眼眸:“我們不是已經答應去豫州了嗎?”


    “因為洛子商,並不希望你們去豫州。”


    顧九思低聲道:“他隻是用一個名義,將豫州前線的士兵調走, 方便劉行知攻打豫州,而後再用周夫人和嫂子的死激怒你們,讓你們攻打東都,之後你們在東都與本該在前線的軍隊兩敗俱傷, 洛子商再出手。他所求,是這個天下。”


    “所以,”周燁睫毛顫了顫,“你做了什麽呢?”


    顧九思聽出他言語中的不甘,他抿了抿唇,終於道:“我試著救過嫂子。”


    “可你沒有救出來。”


    周燁抬眼看他:“我能怪你嗎?”


    顧九思說不出話來了,他捏緊了衣衫,低啞道:“大哥,你們要做什麽,我攔不住……”


    “你讓沈明帶走三萬人馬,其實不是去揚州的。”風吹進來,周燁轉過頭去,抬手護住一盞在風中搖晃著的七星燈,他低著頭,慢慢道,“你是猜想著,如果婉之真的死了,我與父親便不會去豫州,一定會攻打東都,因此你提前調走人馬,是讓沈明去前線,擋住劉行知。”


    顧九思低著頭,他深吸一口氣:“大哥……”


    “為什麽你如此無動於衷?”


    周燁看向他:“為什麽你明知婉之要死了,明知道我將走投無路,你卻還能如此冷靜盤算著,如何調動手中兵馬,如何穩住大局?”


    “因為我知道,”顧九思艱澀開口,“嫂子是為了所有人好好活著死的,我不能讓她白白死了。”


    這話讓周燁不再言語,他低垂著眼眸,看著手下護著的、躍動著的燈火,好半天,終於開口道:“你出去吧。”


    “我想一個人,和婉之待一待。”


    *** ***


    秦婉之的靈堂設起來第三日,沈明便領著三萬軍隊,趕到了揚州邊境上。他還在路上就給了柳玉茹消息,他到了揚州邊境,柳玉茹這邊也已經準備好。她找到了楊龍思,借著楊龍思的手聯係上了諸多過往揚州貴族子弟,陳尋接近了姬夫人,也已經同姬夫人鋪墊好了柳玉茹與洛子商的“感情”,王平章也拿著錢四處打點,買通了一大批人。


    她接到沈明消息當晚,便將王平章和陳尋都叫了過來,同兩人道:“幽州已派三萬兵馬過來,消息最遲後日就會到揚州,我們明日一早動手,而後拿了子商的印章,立刻讓各城開路,將幽州兵馬迎進來助我們平亂。”


    “三萬?”


    王平章頗為震驚:“為何來這樣多人?”


    “揚州隻是路過,”柳玉茹立刻解釋道,“他最主要的是要去幽州。”


    聽到這話,王平章冷靜了許多,他點頭道:“明白了。”


    所有人籌備著一切,王平章已經打點好了蕭鳴的親軍,蕭鳴最得力的軍隊是東營的人,王平章買通了其中幾個將領,又在廚房夥計中安排了他們的人。王平章原是想直接將這些士兵毒死,卻被柳玉茹攔下,隻是道:“蒙汗藥效果好些,他們暈了之後,全都捆起來就是了。”


    王平章在柳玉茹勸阻之下放棄了這個念頭,而後他們按著柳玉茹的話,偽造了一把小扇,一塊玉佩。這兩樣東西都是洛子商貼身之物,柳玉茹早先見過,她將這兩樣東西仿造出來後,便在第二日抱著孩子,前往了洛府。


    她到了洛府門口,坦坦蕩蕩往門口一站,大聲道:“去通報蕭鳴一聲,說柳氏商行柳玉茹,前來求見。”


    柳氏商行在揚州也算頗有分量,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洛子商在柳氏商行那條商道上投了不少錢,下人不敢怠慢,趕緊去通報了蕭鳴。蕭鳴聽聞柳玉茹來了,他愣神了片刻,隨後忙道:“快請。”


    當初這位柳夫人在揚州收糧,搞得揚州後來糧價動蕩,這事兒蕭鳴還記憶猶新。更何況後來洛子商與柳玉茹關係密切,蕭鳴更是不敢怠慢。


    蕭鳴是洛子商師弟,比其他人更親上幾分,他經常能見到洛子商放在書房裏的一把雨傘,那把傘隻是揚州碼頭隨意一把傘,可洛子商卻珍而重之放著。蕭鳴知道這把傘非同一般,便特意去打聽過,才知是柳玉茹給的。


    因著這層關係,他便知道自己師兄對這位夫人心中非同一般的感情,他忙忙到了大堂,便看見柳玉茹已經坐在大堂之中了。


    她抱著一個孩子,正低頭逗弄著孩子,神色從容溫和,全然不像是來談事情的。蕭鳴在短暫躊躇後,恭敬行禮道:“蕭鳴見過柳夫人。”


    “是阿鳴來了,”柳玉茹聽到蕭鳴的話,笑著抬起頭來,仿佛是一個溫和的長者一般,柔聲道,“可方便進一步說話?”


    蕭鳴看著柳玉茹的樣子,心裏有些忐忑,柳玉茹這一係列動作太過於反常,但他還是應聲,讓人全都下去,等所有人都走後,蕭鳴坐在柳玉茹旁邊座上,小心翼翼道:“柳夫人今日前來,可是有要事?”


    柳玉茹在外經商多年,許多人都以她的姓氏作為尊稱。而蕭鳴固執叫著柳玉茹柳夫人,自然是有他的私心。


    他始終還是希望洛子商能有一個家。


    這樣,洛子商或者能過得更幸福些,這也是他作為師弟,對於他師兄的祝願。


    柳玉茹雖然是嫁了顧九思,可蕭鳴心中,顧九思既然是他們的敵人,早晚是要死的,一個要死的人的妻子,自然等於沒有丈夫。於是從一開始,蕭鳴便已經將柳玉茹當寡婦看待了。


    柳玉茹並不清楚這少年種種心思,抱著顧錦,歎了口氣道:“的確是有事,這事兒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你師兄他在東都的事兒,你也聽說了吧?”


    “聽說了。”


    蕭鳴點點頭,隨後道:“這與柳夫人今日來有關?”


    “我……”柳玉茹抿了抿唇,似是有些尷尬,“我本不該說這些,可是我也是沒得法子。我與你師兄在東都……”


    柳玉茹說著,臉上帶了幾分羞紅,蕭鳴茫然道:“啊?”


    這一聲“啊”完之後,蕭鳴猛地反應過來,隨後不可思議道:“你……你與我師兄……”


    “這個孩子便是他的。”柳玉茹低著頭,小聲道,“我原不想說,可他與我夫君鬧成那樣子,我總得有個立場。再加上這事兒也被我夫君發現了,東都亂了,我流亡出來,也回不去,隻能來了揚州。”


    柳玉茹說著,聲音裏帶了幾分哀切:“他當初同我說過,等日後天下平定,便會娶我,我也不知道這當不當得真。可如今我已經走投無路,他就算不娶我,也得給孩子一條生路啊。”


    柳玉茹說得情真意切,一麵說一麵紅了眼眶,竟是低低哭了起來。


    美人哭得梨花帶雨,柳玉茹正等著蕭鳴問她要信物,可蕭鳴在愣愣盯著顧錦半天之後,一拍手道:“我說,這孩子的眼睛,怎麽長得這麽像師兄!”


    柳玉茹:“……”


    顧錦長得像顧九思,而顧九思又與江河長得相似,洛子商雖然其他地方長得不像江河,但單論眼睛,卻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蕭鳴突然有些激動起來,他忙道:“這事兒師兄可知道?”


    柳玉茹搖搖頭:“我……我沒讓他知道。我本打算就這麽算了,可走到如今,顧九思又發現了,唉……”


    柳玉茹歎了口氣,蕭鳴點頭道:“我懂我懂。”說著,他往顧錦麵前湊了湊,頗有些高興道:“我能抱抱她嗎?是個女孩兒?”


    柳玉茹點點頭,高興道:“這算您半個侄女兒,您抱抱她,也是應當的。”


    蕭鳴趕緊伸出手去,抱起了顧錦。


    蕭鳴生得俊朗,還是少年郎模樣,顧錦慣來喜歡好看的人,立刻咿咿呀呀衝著蕭鳴伸手去,蕭鳴被她逗笑,眉眼間都是笑意。


    柳玉茹看著這樣生動的人,心裏一時有些不忍,可如今一切布置好,箭在弦上,也容不得她多想,她怕與蕭鳴相處,疲憊道:“多日趕路,您能否先安排個房間,讓我和錦兒歇息一下?”


    蕭鳴聽到這話,才想起來,忙道:“是我的不是,我這就給嫂子安排。”


    說著,蕭鳴招呼人過來,他迅速讓人打掃了洛子商的院子,然後領著柳玉茹道:“嫂子跟我來吧,師兄已經許久沒回來了,先打掃了他院子裏的客房給您,”他一麵說,一麵看向柳玉茹,觀察著柳玉茹的神情,似是提醒道,“等安置好您,我便將您到揚州的消息送給師兄。”


    柳玉茹聽出這話語中的試探。


    若她與洛子商並無這些事情,蕭鳴與洛子商一通信,她便會露底。但柳玉茹本也不打算給他這個收信的時間,於是她笑著道:“那你得同他說,讓他早些回揚州來,我在這兒等他。”


    她神色坦坦蕩蕩,毫無懼意,眼中帶了幾分思念著情郎的溫柔,蕭鳴見著她這樣子,便放心了不少。他抱著顧錦,一麵逗弄著顧錦,一麵同柳玉茹說話。


    這一日風光極好,春暖花開,柳玉茹走在揚州特有的園林長廊之中,聽著少年帶了幾分歡喜的聲音,沐浴著陽光,一時竟有了幾分恍惚。她有些奇怪於蕭鳴的歡喜,不由得道:“你似乎很喜歡阿錦。”


    “是呀,”蕭鳴回頭,笑著道,“這是師兄的孩子呀。”


    “你對你師兄,”柳玉茹有些疑惑,“為何這樣維護?”


    “因為我的命是師兄救的。”


    蕭鳴聲音有些悠遠,他似是想起什麽,回頭同柳玉茹道:“哦,嫂子,你別覺得師兄平日太算計人太壞,他對自己人都很好的。師兄他這個人啊,”蕭鳴笑起來,“其實特別溫柔。”


    柳玉茹有些恍惚,她忍不住道:“我以為他……”


    說著,她停住聲音,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下去。蕭鳴卻已經是了解了,他溫和道:“你以為,他陰狠毒辣是嗎?其實不是的,”蕭鳴苦笑,“他狠,也不過是因為這世間對他更狠罷了。若是可以,”蕭鳴送著柳玉茹到了院子裏,有些無奈道,“誰不想幹幹淨淨的活呢?”


    柳玉茹沒說話,蕭鳴送她到了門口,顧錦在他懷裏有些困了,他將顧錦交給柳玉茹,隨後道:“師兄一輩子過得不容易,我是陪不了他一輩子的,您來了,給他一個家,我很高興。”


    這話讓柳玉茹有些詫異了,見她詫異,蕭鳴放溫和了語調,柔聲道:“他是真的喜歡您,以後會對您好的。”


    “謝……謝謝……”


    柳玉茹低下頭,有些接不下話了。


    蕭鳴以為她是累了,便勸她去休息,而後便告辭離去。


    柳玉茹一入洛府,陳尋便去尋了姬夫人。


    這幾日由王平章打點,柳玉茹的人鋪局引薦,他已經在姬夫人身邊能說上幾句話。他知道諸多關於洛子商在東都的消息,姬夫人十分關注,姬夫人已知道柳玉茹的消息,而近日陳尋進了屋,才告訴姬夫人道:“柳玉茹今日來了揚州,帶著個孩子,進了洛府。”


    “孩子?!”


    姬夫人震驚出聲:“蕭鳴怎麽會讓她進洛府?!”


    “這……”


    陳尋硬著頭皮開口:“在下聽聞,這個孩子,可能是……”


    聽到這話,姬夫人臉色頓時極為難看。


    她曾經因貌美被王善泉捧到雲端,又因新的姬妾來到跌入塵泥。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洛子商一手捧出來的,在她心中,洛子商就如王善泉一般,是她要爭取的對象。如今柳玉茹突然來到這裏,讓姬夫人又妒又怒,旁邊陳尋見她的模樣,提醒道:“柳玉茹是有夫君的,這次過來,怕是打算長住。夫人,您不能放縱如此。”


    “那你覺得要怎麽樣?”


    姬夫人立刻回頭,怒道:“我難道還能殺了她不成?!”


    “有何不可呢?”陳尋抬眼看著姬夫人,姬夫人聽到這話,整個人怔怔看著陳尋,陳尋低聲道,“夫人當務之急,是不要讓柳玉茹住在洛府。您現下過去,先讓她搬出洛府,最好住到您這兒來,之後再派殺手……”


    陳尋抬手,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一個“割”的姿勢:“再殺不遲。”


    “殺了她……”姬夫人有些害怕,“萬一子商不喜……”


    “夫人還有公子,洛大人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比起洛大人心中不喜,讓柳夫人若住在洛府,成為洛夫人……”


    “不可能!”


    姬夫人果斷開口,她想起之前在王府的日子,咬了咬牙,立刻道:“按著你說的辦,我這就過去,她現下還是顧夫人,來洛府住著算怎麽回事?”


    說著,姬夫人立刻召集了人馬,領著人氣勢洶洶往洛府衝去。


    她到了洛府門口,立刻道:“我聽說顧夫人駕臨洛府,特意上門求見。”


    侍從聽到這話,想起蕭鳴不允許任何打擾柳玉茹的吩咐,皺眉道:“府上並無顧夫人。”


    “你還想騙我?!”


    姬夫人聽到這話,便知是蕭鳴護著柳玉茹,頓時怒火中燒,一把推開侍衛,領著人就往內院衝。


    陳尋跟在她旁邊,一把抓了一個丫鬟,喝問道:“柳夫人住在哪裏?”


    “大人……大人院中。”


    丫鬟顫顫巍巍,陳尋回頭,同姬夫人道:“在洛大人屋中。”


    “賤人!”這話激得姬夫人怒意更甚,她心中又慌又妒,領著人衝到洛子商院中,怒道:“柳玉茹,你給我出來!”


    柳玉茹正哄著顧錦睡覺,她坐在屋中,也不說話,她知道蕭鳴會來處理這件事。


    姬夫人見柳玉茹不出來,喝了一聲:“找。”


    說著,姬夫人的侍衛就往裏衝去,這時蕭鳴的聲音從外院傳來,喝道:“姬夫人!”


    聽到蕭鳴的聲音,姬夫人僵了僵。她還是有些怕蕭鳴的,盡管蕭鳴隻有十九歲,卻是和洛子商一脈相傳果斷狠辣。


    她艱難轉過頭去,蕭鳴藍袍金冠,雙手籠在衣袖之間,冷冷看著姬夫人道:“領著這麽多人闖入洛府,姬夫人有何貴幹啊?”


    姬夫人不敢說話,陳尋上前一步,恭敬道:“夫人聽聞顧少夫人今日來揚州做客,想著洛府沒有適合女眷休息的地方,特來迎顧少夫人去王府招待。”


    “王府?”


    蕭鳴語調中帶著嘲諷,他將陳尋上下一打量,似是有了點印象,嗤笑道:“吃女人飯的軟骨頭,掌嘴!”


    話剛說完,蕭鳴旁邊的侍衛衝上來,便一巴掌抽在了陳尋臉上。


    陳尋被打翻在地,姬夫人驚叫了一聲,怒道:“蕭鳴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


    蕭鳴上前一步:“姬夫人還望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洛府的客人便是洛府的客人,輪不到你來管。”


    “蕭鳴,”姬夫人被徹底激怒了,她咬牙道,“她柳玉茹算什麽東西,你要為她和我作對?!你可想好了,是小公子重要,還是柳玉茹重要。”


    聽到威脅,蕭鳴笑了:“小公子固然重要,可夫人乃我洛家未來的大夫人,姬夫人還望清醒一點,不要找麻煩事才好。”


    這話把姬夫人說懵了,姬夫人愣愣看著蕭鳴,片刻後,她驚叫出聲:“洛子商瘋了?!她是顧九思的夫人!”


    “她來了揚州,”蕭鳴放低了聲音,“便不是顧九思的夫人了,還望姬夫人慎言。”


    “你騙誰呢你?”姬夫人喘著粗氣,指著內院道,“誰不知道她現下還是顧九思的夫人,自己有男人還來外麵找男……”


    “姬夫人!”


    蕭鳴提高了聲音,打斷了姬夫人的話,姬夫人嘲諷笑開:“怎麽,做得出來還不讓我說了?我偏生就要說,這招蜂引蝶……”


    話沒說完,蕭鳴一巴掌就抽了過去,姬夫人被他打得一個踉蹌,旁邊侍女上前來扶住姬夫人,忙道:“夫人!”


    蕭鳴似是嫌棄一般甩了甩手,冷冷瞧著姬夫人道:“別當了兩天夫人就忘了自個兒身份,要是沒有小公子,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舞姬出身的卑賤妓子,還肖想我師兄?也不照照看自個兒的樣子,我師兄的人也是你隨便說得的?”


    姬夫人被蕭鳴徹底打蒙了,蕭鳴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陳尋,嘲諷道:“怎麽,還不把夫人扶下去?非要我鬧得更難看才是?”


    聽到這話,陳尋忙上前來,低聲道:“夫人,走吧。”


    姬夫人捂著臉,眼裏蓄了眼淚,陳尋露出不忍姿態,小聲道:“夫人,人家一心護著,咱們走吧。”


    姬夫人不說話,她一把推開周邊的侍女,低頭衝了出去。


    陳尋趕忙跟著,等上了馬車後,陳尋剛入馬車,姬夫人便一巴掌抽了過去,又哭又鬧道:“都是你!都是你讓我來!如今所有人都瞧見他打我,我日後在這揚州怎麽待下去?他怎麽敢打我?怎麽能打我?他打我,便是打小公子的臉,他們就不怕小公子日後報複嗎?”


    陳尋挨了這一巴掌,心頭火起,但他記得自己的目的,隻能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道:“夫人覺得,他們是打算讓小公子有日後嗎?”


    姬夫人僵住了動作,她心裏慌亂起來,抬頭看著陳尋道:“你……你什麽意思?”


    “夫人認真想一想,”陳尋認真道,“洛子商要小公子,不過是因為他一時無法完全把控揚州,有許多人還是王大人的舊部,他需要用小公子安撫這些人。等洛子商在東都站穩腳跟,到時候他權大勢大,你認為他還需要小公子嗎?”


    “以往夫人還可以念想,洛子商對您有幾分情誼,您與他成天作之合,可如今柳玉茹來了,看蕭鳴的態度您也明白,洛子商心裏是向著誰,柳玉茹如今已經有個女兒,還是在顧九思在的情況下,日後洛子商若是當真與柳玉茹成親,有一個兒子,不是遲早的事嗎?等洛子商有了子嗣,您認為,他還甘心當小公子的幕僚?”


    姬夫人被陳尋越說越慌,她一把抓住陳尋,焦急道:“那我怎麽辦?”


    姬夫人看著陳尋:“他如今身邊有了其他女人,蕭鳴這樣護著她,我拿到沒有辦法,我……我……”


    “夫人,”陳尋抬手,放在姬夫人的手上,認真道,“您不是一定要依靠洛子商的。”


    陳夫人愣了,她呆呆看著陳尋,陳尋生得俊秀,一雙清俊的眼看著姬夫人,柔聲道:“如果夫人願意,陳尋願為夫人效犬馬之勞。”


    “你的意思是……”


    姬夫人有些不敢出聲,陳尋在她手上用了力,堅定道:“柳玉茹到揚州的消息,蕭鳴今晚應該已經傳給洛子商,咱們在洛子商回來之前,盡快接管揚州。”


    “不行。”姬夫人害怕道,“蕭鳴如今手上有兵有權,大家都聽他的……”


    “誰說大家都聽他的?”陳尋笑起來,“之前隻是洛子商隔絕了您和其他人的聯係,夫人要知道,這揚州有許許多多人,都還是王家舊部,都並不是真正效忠洛子商。隻要夫人一聲令下,這些人便立刻會倒戈與夫人,夫人可知道王平章?”


    “這自然是知道的。”


    王平章是蕭鳴手下得力的人,姬夫人就算再不管事,也知道王平章是誰,陳尋壓低了聲:“王平章,便是王家的舊部。”


    姬夫人睜大眼,但片刻後,她慢慢緩過神來。如果王平章都是王家的舊部,那證明,她在揚州,還是有其他依仗的!


    意識到這一點,姬夫人心思活絡起來,她猶豫了片刻,轉頭看向陳尋:“你……你為何對我這樣好?”


    這話出乎陳尋意料之外,但他很快調整了狀態,溫柔道:“在下始終是夫人的人。”


    陳尋意在表忠,然而姬夫人卻在聽到這話後,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許久後,她頗有些愧疚道:“是我遲鈍了,沒能珍惜眼前人。”


    聽到姬夫人這自以為是的理解,陳尋額頭青筋跳了跳,但他沒敢在這時候提醒姬夫人,便順水推舟道:“夫人要動手的話,便得快些了。若是洛子商接到信,難保他不會回揚州來,到時我們再動蕭瑟就難了。如今我們先動蕭瑟,然後給洛子商設下天羅地網,隻要他一回來,我們立刻將他擒住,屆時,在下同夫人一起,好好將小公子撫養長大,等未來公子執掌揚州,在下也會為公子赴湯蹈火,幫公子一統天下!”


    “陳尋,”姬夫人看著陳尋許諾,她握住陳尋的手,情真意切道,“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


    “為夫人做事,”陳尋忍住掙脫的衝動,強行扮演了一個癡心人道,“陳尋百思而不悔!”


    兩人在馬車裏將大事定下,等到了王府之後,陳尋便匆匆去找了早已準備好的王平章道:“姬夫人這邊成了,準備動手吧。”


    王平章應了聲,陳尋便接著姬夫人的名義,開始著急王家的舊部。


    所有人在忙的時候,蕭鳴剛給洛子商寫了信,然後去院子裏逗顧錦。


    “她叫什麽?”


    蕭鳴搖動著撥浪鼓,逗著躺在地上的顧錦,漫不經心詢問柳玉茹。


    “錦兒。”


    柳玉茹回了聲,她靜靜注視著這夕陽下的少年,有些無法理解。


    這個人和洛子商一樣,他們做起事來,都是讓人膽寒的狠絕,人命在他們心裏似乎一文不值,為了結果不折手斷。然而當他們遠離了那些權勢的硝煙戰場,他們又像極了一個普通人。會笑會鬧,會想著要有一個家,會拚盡所有力氣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甚至於在陽光下搖著撥浪鼓時,還會有那麽幾分天真可愛。


    柳玉茹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矛盾點會集結於一個人身上,她靜靜注視著他,蕭鳴發現她在看他,轉過頭來,有些疑惑道:“嫂子在看什麽?”


    “你……”柳玉茹抿了抿唇,有些小心道,“你與我所想的,似乎有那麽些,不大一樣。”


    “嗯?”蕭鳴看著顧錦,漫不經心道,“有什麽不一樣呢?”


    柳玉茹一時不知如何描述,她想了想,終於道:“你和子商很像。”


    “像在哪裏?”蕭鳴聽到這話,有些高興了,他抬起頭來,頗有些激動道,“快,同我說說。”


    “都不像外麵傳聞,也不像別人眼裏的人。”柳玉茹低下頭去,給顧錦轉著小風車道,“我初初見子商的時候,原以為他是個心裏什麽都沒有,狠毒又殘忍的人。但後來我發現,其實也並不是。”


    他會感念十幾年前一塊糕點,為此於危難之時,也會努力報答這份恩情。


    “我以為,”柳玉茹小心道,“你們這些身居高位,能狠得下心做事兒的人,應當是……”


    “寡情寡義,不知人間感情?”蕭鳴笑起來,並沒有半分不悅,他靠在柱子上,手裏拿了個撥浪鼓,看著遠方的希望,溫和道,“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了。”


    柳玉茹沒說話,她靜靜聽著。蕭鳴或許是因為年少,又或許被洛子商護得太好,沒有半點讓人不悅的狠邪之氣,氣質疏朗,令人難以產生惡感。他手中撥浪鼓在風的吹拂下隨著簷下風鈴一起產生有節奏的聲響,他看著天空,慢慢道:“嫂子,其實隻要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便有他的感情。都會有在意的,都會有愛的,都會有恨的。隻是我們如何處理這一份感情,都所區別。可為什麽有區別呢?那是因為我們打從第一眼睜眼看到這個世界,世界給予我們的就不同。”


    “嫂子是個狠得下來的人,當年幽州征戰,兵糧不夠,你為幽州謀算,便到青州滄州揚州三州收糧,致使糧價哄抬,青州滄州距離幽州近,大部分流民都趕往了幽州,自此幽州兵多糧多,可揚州就不一樣了,揚州路途遙遠,走在路上就怕餓死了。好在揚州富庶,師兄強行從富商手中征糧救濟,才阻止了千萬百姓無辜受難。那個時候,嫂子心裏沒有數嗎?”


    “嫂子有,”蕭鳴轉過頭,看向柳玉茹,“所以收糧的時候,您就是算著的,糧食收取之數,都在各州官府承受範圍之內。這是你的惡,也是你的善。你惡在為了自己的立場,不惜出如此手段驚擾百姓,又善在始終給他們留了一條生路,並不把人逼到絕境。這是你的善惡,可你的善惡怎麽來的呢?無非就是你一開始認識這個世界時候,有人對你好,有人對你不好,最後你在這好與不好之間,摸索出一條路來。你清醒又冷靜,有自己的底線,卻也不是全然幹幹淨淨。不會隨意給自己增加責任,亦不會妄造殺孽。”


    “顧九思亦是如此,他為什麽一路走來,如此幹淨順暢?你看他年幼時,父母恩愛,舅舅身居高位,不曾知道半點疾苦。後來雖然落難,又有你和他家人相伴相隨,這世上半點肮髒他都不曾觸碰,哪怕他家道中落,可他的心是滿的。他永遠似朝陽照耀四方,這是因為他所在之處,永遠明亮。但我可師兄不一樣,我們從出生開始,目之所及,皆為絕望。我們很少接觸這個世界的善意,又怎麽會如顧九思一樣,憐憫眾生?”


    柳玉茹看著蕭鳴,一時無法言語。有一種酸澀在她心裏蔓延,她看著這麽美好的少年,忍不住道:“如果,在你和子商小一點的時候,有人對你們很好,教會你們和這個世界相處,你們是不是就不會……”


    “不會活成今天這個樣子。”


    蕭鳴接過話,他實在太過聰慧。他說完,有些遺憾道:“可是,也沒有如果啊。我和師兄都已經長大了,我們很難再改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我們也習慣了猜忌和冷漠,改不了了。不過,嫂子你別害怕,”蕭鳴笑了笑,“我們對自己人很好的。”


    “那你為什麽不猜忌我呢?”柳玉茹疑惑開口,蕭鳴愣了片刻,隨後大笑起來,“我師兄喜歡你,他這麽好的人,你怎麽會不喜歡呢?”


    說著,蕭鳴撐著下巴:“你不知道吧,你送師兄那把傘,他一直放在屋裏。和我寫信,也提了你的名字好幾次。他不把你放心上,哪兒會說這麽多?雖然他沒和我說過同你的事兒,可我知道他這個人吧,本就悶得很。嫂子,”蕭鳴笑眯眯道,“你同我說說你和他的事兒吧。”


    柳玉茹聽到這話,低下頭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也沒什麽好說的。”


    “看來是他是用強了!”


    蕭鳴高興道:“嫂子最開始是不是不願意?”


    “他……他也沒有。”


    柳玉茹結結巴巴,仿佛是對這個話題窘迫極了,蕭鳴以為她害羞,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我不問了,我去問師兄去。他慣來疼我,我多纏纏他,他便會說了。”


    說著,外麵一個侍從匆匆走了進來,那侍從覆在蕭鳴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麽,蕭鳴嗤笑出聲,頗為不屑道:“她腦子終於清醒些了。”


    “嫂子,”蕭鳴轉過頭看她,“我還有些事兒,晚飯您先吃,明個兒我再陪您吃飯。”


    柳玉茹點了點頭,蕭鳴抱了抱顧錦,高興道:“小錦兒,叔父去處理點事兒,回來再陪你玩,錦兒要想叔父知不知道?”


    顧錦咯咯伸手抓他,蕭鳴高興親了親顧錦,這才告辭離開。


    他將他買給顧錦的撥浪鼓放在一旁,柳玉茹看著顧錦在地上伸手去抓撥浪鼓,她低頭不語,好久後,她低下頭去,給對麵桌上的杯子,斟了一杯茶。


    蕭鳴走後沒多久,一個下人便給她送了一份糕點上來,柳玉茹拿起糕點,看見糕點下方壓著的紙條,是陳尋的字跡:開局。


    柳玉茹握著糕點的手微微一顫,許久之後,終於是一言不發。她伸手抱起顧錦,拿了身旁的撥浪鼓,站起身來,往院外走了出去。


    陳尋已經安排好人接應,她也得走了。


    姬夫人以小公子之名約了蕭鳴赴宴,說是要對今日之事表達歉意。而在開宴之前,姬夫人便在陳尋和王平章的協助下,一一接見了王家的舊人,而過去揚州貴族青年子弟,也以王家舊部的名頭混進來,麵見了姬夫人。


    隨後他們就部署下去,準備好了暗殺的計劃。


    蕭鳴向來不太看得起姬夫人,她請他赴宴,他以為是姬夫人清醒過來,知道要緩和關係,看在王小公子的麵上,這份情麵他還是要給姬夫人,於是他便領著人去了王府。


    但方才踏入王府,他便覺得氣氛不對,多年暗殺爭奪培養出來的敏銳度,讓蕭鳴幾乎是頃刻間便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大喝了一聲:“退!”


    然而也就是那片刻羽箭飛射而出,蕭鳴一把抓過身前的人擋住羽箭,隨後立刻吩咐道:“去東營調兵兩千,馬上來洛府!”


    說完之後,他且戰且退,已經到了門邊,他這一刻也意識到柳玉茹的不對勁,早上來,晚上姬夫人就出了這種昏招,柳玉茹來得也太巧了。


    但是想著顧錦與洛子商相似的眼睛、想著洛子商對柳玉茹的情誼,以及今日他試探說要報告洛子商時柳玉茹毫無畏懼的神態和他過去得到的資料裏寫明了柳玉茹對名節的看重,他一時又無法確定。他隻能咬了咬牙,冷靜道:“派人去洛府,看管好柳夫人!”


    然而此刻他其實早已無暇顧及這麽多,這是一場準備太過於充足的刺殺,他所有的退出路線都被堵死,殺手密密麻麻將他圍住,他放過信號彈後,援兵也久久不到。


    蕭鳴心知揚州城中出了內鬼,他一一排算到底是誰,可身邊人越來越少,他逐漸意識到,這一次他可能真的要折在這裏了。


    侍衛護著他一路往城外衝去,而這個時候,他的親軍東營之中,所有士兵早已倒在地上,昏昏睡去。


    王平章買通的將領立刻去將東營的人都綁起來,而蕭鳴一路砍殺著往外衝去,他如今沒有了其他念想,他知道揚州自己是出不去了,但是他得給洛子商報個信。


    無論如何,他得告訴洛子商,揚州不行了,讓洛子商不要回來。


    他抱著這個念頭,一路砍殺著想要衝出巷子,城中還有他們的暗樁,他還能把消息傳出去。


    然而刺殺的人太多太密,他身邊的侍衛沒了,他身上也中了刀劍,他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外走,這時候殺手似乎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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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憫,終於散開,全都站在他身邊,靜靜看著他。


    蕭鳴用劍撐著自己往前,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再走幾步,讓暗樁看見,讓暗樁告訴洛子商,不要回來了。


    一步、兩步、三步……


    他身後驟然傳來一聲大喊:“蕭鳴!”


    蕭鳴聽見這一聲喊,轉過頭來,便看見陳尋立在長巷盡頭,他靜靜看著他,神色平靜:“當年在揚州造下累累殺孽時,可想過有今日?”


    “今日?”聽到這話,蕭鳴清醒過來,他看了一眼前路,也意識到自己走不出去了,他用最後一點力氣直起身軀,笑道,“自是想過的。”


    “可曾後悔?”


    陳尋捏緊了劍,他看著蕭鳴,看著這個十九歲的青年,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楊文昌、閃過他的諸多好友、閃過曾經風流繁盛、讓他醉酒當歌的揚州。


    他期望從蕭鳴眼裏看到一絲歉意,然而蕭鳴卻是大笑起來:“後悔?”


    他笑著低頭:“這不本就是我蕭鳴的歸宿嗎?你莫不是還以為,我會想著,我有一日能安安穩穩到老?”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向陳尋,也就是那一瞬間,萬箭齊發,箭貫穿了蕭鳴的身軀,少年滿身染血,麵上帶笑:“我從來……也……沒這麽……想過啊……”


    音落的片刻,他慢慢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時候,他仰頭看著天,正直夕陽西下,陰陽交錯的時刻,天邊殘陽如血,彩霞緩緩移動著,他一生從未如此安寧過。


    從未。


    他徹底倒下後,柳玉茹站在人群中,靜靜看了許久,終於是抱著人轉身離開。


    王府內院傳來砍殺聲,柳玉茹看了一眼王府,給陳尋使了個眼色,陳尋點了點頭,匆匆往王府趕去。


    一進門去,便看見王府內院四處是士兵,等陳尋衝入內院之後,抬手斬殺了幾人後,踏入了臥室。


    臥室之中血跡斑斑,姬夫人倒在地上,幾個侍衛護著身後的王小公子,見陳尋進來,那侍衛慌忙道:“陳先生,方才有人……”


    “我知曉了。”陳尋抬手止住對方的話,聲音沉重道,“方才蕭鳴的人奮力殺入內院,姬夫人不幸遇害,幸得有各位保住了小公子。姬夫人雖然去了,但小公子還在,”說著,陳尋往前去,朝王小公子伸出手,悲痛道,“小公子,來。”


    王念純呆呆看著眼前一切,他本不算聰明孩子,時常木木呆呆的,陳尋過往也隻是聽說,如今見著了,不由得有些奇怪。他往前了幾步,抱住王念純,疑惑道:“小公子?”


    王念純仿若未決,陳尋心裏有些發沉,但他來不及多想,抱住小公子道,同眾人沉痛道:“蕭鳴今日殺姬夫人,犯上作亂,罪無可赦。洛蕭二人過去在揚州,作惡多端,犯下累累罪行,今日,我等就當讓揚州重見天日,還揚州一片青天!”


    說完之後,陳尋抱著王念純出去,他找到了王平章,一起衝上城樓去。與此同時,派人將允許沈明進入揚州的詔書頒布了下去。


    而後,他們將蕭鳴的屍體懸掛在城樓,蕭鳴的人也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有逃亡者,有抵抗者,一夜廝殺未眠。


    那一夜,柳玉茹像揚州城再普通一個百姓,她一直坐在屋中,抱著顧錦,給顧錦低低唱著曲子。


    燭火燃盡時,便是天明,等天亮之後,陳尋和王平章終於暫時解決了揚州的動亂,而後陳尋和王平章提著帶血的劍來了柳玉茹屋中,陳尋恭敬道:“夫人,接下來怎麽處理東營那些人?”


    東營基本是蕭鳴的人馬,算下來將近四千人,如今都被收押起來,這四千人留下來,若是反了,那陳尋王平章怕是沒有招架之力。但若是殺了……


    柳玉茹沉默了片刻後,她終於道:“等明日,幽州軍隊入城,再做決定。”


    王平章和陳尋對看了一眼,王平章終於道:“這麽多人,今夜若是反了……”


    “若是你現在要殺,”柳玉茹抬頭看向王平章,“他們現在就要反。”


    王平章和柳玉茹對視,柳玉茹神色間不容置疑,王平章思索了片刻,如今的錢都是柳玉茹拿出來的,未來他也還想和柳玉茹合作下去,柳玉茹不會一直待在揚州,日後揚州就是他和陳尋的天下。而陳尋不過稚子小兒,等柳玉茹走了,他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王平章稍作打算後,便笑著應是。


    “今日打掃了城裏各處之後,開縣衙,凡事過往有冤情的,均可上訴。”


    柳玉茹抱著顧錦,慢慢道:“從此以後,揚州不能再無法紀了。”


    聽到這話,陳尋眼眶一熱,他拱手道:“是。”


    王平章心中頗為感慨,卻也道:“是。”


    兩人走了下去,柳玉茹想了想,抱著顧錦,帶著侍衛一起去了城門。


    蕭鳴高懸在城門上,柳玉茹靜靜看著這個少年,那一瞬間,她有些恍惚,她突然發現這人世間的事都太過複雜,每一個人立場不同,對錯便有了不一樣。


    隻是抱著顧錦的時候,她清醒人認知到,再不同的立場,她卻也知道一件事。


    她希望顧錦活著的世間,不要有蕭鳴,也不要有洛子商這樣的人。


    她在城樓下看了一會兒。


    如今懸掛蕭鳴的屍體,便是要同揚州的人說清楚,如今揚州再不是蕭洛二人主事了,因此柳玉茹不能在這時候就把蕭鳴的屍首取下來,她隻能吩咐了望萊道:“你同陳尋說一聲吧,三日後,給蕭鳴好好下葬。”


    “葬在哪裏?”


    望萊有些疑惑,柳玉茹猶豫了片刻後,她出聲道:“我買一塊地,他也好,洛子商也好,日後,都葬在那裏吧。”


    望萊沉默了片刻,他終於道:“其實大人在揚州有一塊地,他本打算自己用,多加兩個人,也無妨。”


    柳玉茹聽到這話,她回頭看向望萊,她注視著望萊,許久後,終於道:“洛子商是舅舅的兒子。”


    望萊抿唇,最後也沒遮掩,應聲道:“是。”


    柳玉茹苦澀笑了笑,她抱著顧錦,歎息道:“舅舅啊……”


    說完,她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等到第二日,沈明便帶著三萬人馬疾馳來到揚州。沈明和柳玉茹匯合後,柳玉茹給沈明介紹了王平章和陳尋。


    沈明點了點頭,隨後道:“揚州的事要快些處理,我還要趕著去豫州。”


    “豫州?”


    柳玉茹頗為震驚。


    沈明沉下聲:“劉行知打過來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對視了一眼,沈明繼續道:“我要從揚州帶走至少四萬兵馬,所以明天登壇點兵,後日即刻出發。”


    “等等!”


    王平章有些按耐不住了,他朝著柳玉茹急切道:“柳夫人,你我商議的並無此條。”


    柳玉茹點了點頭:“的確。”


    王平章見柳玉茹並不站在沈明這邊,舒了口氣,隨後道:“沈將軍是過來協助揚州平亂的,還望沈將軍牢記自己的身份。”


    “可是……”


    沈明著急出聲,柳玉茹便道:“王先生說得有道理。”


    王平章笑起來,朝著柳玉茹道:“還是柳夫人明理。”


    柳玉茹點點頭,隨後道:“此事也不必再商議了,沈將軍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顧大人吩咐了您什麽,就做什麽,不要多出無謂的事來。”


    這些話說得沈明有些發懵,但他也不是以前的毛頭小子,不會貿貿然就質問出聲,他憋了口氣不說話,柳玉茹抬頭看向王平章道:“王先生,您先去忙明日嘉賞宴吧,我開導開導沈將軍。”


    “那勞煩柳夫人了。”


    王平章笑著躬身,而後轉身離開,但在他轉身那一瞬間,柳玉茹給了陳尋一個眼神,沈明看得這眼神,還沒明白過來,就看陳尋猛地拔劍,一劍斬下了王平章的腦袋!


    王平章的侍衛同時出手,然而沈明反應更快,抬手就扭斷了那侍衛的脖子。


    王平章頸間鮮血噴灑著倒地,陳尋的手還有些發顫,他提著王平章的腦袋,喘息著轉身看向柳玉茹,唇齒打著顫道:“接下來怎麽辦?”


    “說這侍衛是蕭鳴的人趁機行刺被你拿下,後日開壇點兵。”


    柳玉茹抬眼看向陳尋:“即刻從各城抽調人馬,備足五萬之數,交給沈明。王平章的黨羽以及東營的人,全數交給他,到時候全部編為衝鋒隊,送上前線去。”


    衝鋒隊是死傷率最大的隊伍,一般都是死囚或者流放的人組成,活下來就算立功。


    沈明當初就是從這個隊裏活下來,聽到這話,他不由得側目,柳玉茹便提醒了一句:“一開始別說,到了豫州再說。”


    沈明應了一聲,柳玉茹朝陳尋揮了揮手:“去準備吧,我同沈明聊一聊。”


    陳尋知道柳玉茹和沈明要說些什麽,加上揚州的確有很多事需要他處理,於是他點了點頭後,抓了地上了侍衛便衝了出去,急道:“大夫!叫大夫過來!”


    隨後他站在門外,將侍衛一扔,同旁邊侍衛道:“去查他,將他祖宗十八代查出來!”


    “大人,”守在門外的侍衛有些詫異,“這是怎麽了?”


    “王大人……”陳尋露出悲切的神色來,顫抖著聲道,“遇刺了!”


    外麵鬧哄哄起來,柳玉茹看了地上一眼,隨後同沈明道:“我們換個地方聊。”


    沈明應了一聲,一起進了這房間的暗門之中。


    進了密室後,頓時安靜起來,柳玉茹點了燈,給沈明倒了茶,猶豫了許久後,她才道:“九思他……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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