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答應的痛快,劉管事反而有些驚訝。


    這窮書生,往日裏十次來請,九次是不去的。今天怎麽突然改性了?


    不過他沒有問出口。


    來李川家之前,他先去了其他幾戶讀書人家那,他們一聽張員外家遭了妖,就紛紛找借口拒絕了。


    路上他聽說李川回來了,才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過來。


    沒想到李川答應了!


    他可不想因為多嘴,搞得反悔了。


    李川也沒有解釋,隻是回屋裏換衣服。


    脫下外衣的時候,他摸到了袖袋裏的書,想了一下後,他找了塊幹淨的布,將書包了幾下後,便放進了箱籠最下麵。


    接著他走出屋,跟著劉管事往張員外家走去。


    路上的時候,李川問劉管事,張員外從哪裏請來的道士。


    劉管事回答:“是四神宮的道士。”


    四神宮?


    李川想到了白煮蛋那張傳說來自四神宮的方子。


    難道又是一個騙子?


    劉管事一邊走一邊自顧自的往下說著:“這四神宮可是很有來頭的,聽說出過神仙呢,而且啊,他們講究一個‘緣’字?要是無緣,就算是黃金萬兩,他們都不會出手;若是有緣,趕他們走都不走。”


    這聽著更像騙子了。


    劉管事繼續道:“也是老爺平日裏行善積德,平常遭了妖,報官等人來處理,快的話也要三四個月,慢的話,說不得一年都等不來;有點名氣的寺廟道觀也是,不僅要等,還要去求,求也不一定求的來。”


    “這次是一個莊戶幫了忙,老爺幾年前救過他一次,他的一個女兒呢,現在在縣太爺家當婢女,聽聞員外家裏遭了妖,又知道四神宮的道士在縣衙裏做客,便去求了她的主母,這樣牽上了線。”


    “那道士聽了消息,掐指一算,說是和員外家有緣,於是今天就過來了。”


    “……”


    很快,便到了張員外家裏。


    劉管事引著李川穿過回廊,一直走到八角亭。


    亭子裏坐著兩個人。一個黑黑胖胖的,正是張員外,另一個身穿灰色道袍,風神俊雅,顯然就是那四神宮的道士。


    見李川來了,張員外起身說:“賢侄你來了,這是四神宮的溫故應溫道長……”


    李川沒有聽清張員外後麵說了什麽。


    他看到了溫道長係在腰間的劍,劍柄上鑲著一顆碩大大大的紅寶石,炫彩奪目。並且——


    非常的眼熟!


    李川得出結論:不是騙子。


    李川的沉默,讓張員外有些尷尬。


    他一邊埋怨著劉管事不會找人,一邊想著說幾句話找補,卻沒想到溫道長主動對李川說:“我素聞雲橋鄉人傑地靈,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此時,李川也回過神來了。


    他連忙從記憶裏翻出幾個好聽的句式:“我一路上聽了許多四神宮的事,當時還以為是誇張,見到道長,才明白是我太淺薄了。”


    一番商業互吹後,三人依次落座,張員外吩咐上菜。


    一碗燉肉,一碗臘雞,一碗鮮魚,三四樣素菜,幾碟果品,滿滿的擺了一桌。


    最後,劉管事捧上了一壺熱酒。


    三人聊了一會兒鄉野趣事後,張員外對溫故應說:“溫道長,你在我家呆了有半日了,可看出什麽來了?”


    溫故應放下筷子,往亭子外看了看,說:“這宅院裏,的確有妖怪出沒的痕跡。”


    張員外問:“那,那可怎麽辦?”


    溫故應說:“我問你,這些日子可有人受傷或者死亡?”


    “沒有沒有,”張員外立刻否認,說:“除了,除了廚房裏的一個燒火丫鬟,因為抓公雞扭了腳以外,沒有任何人受傷。”


    溫故應說:“這就對了。”


    他喝了口酒,“因為你過去做了不少好事,也能厚待下人,所以盡管遭了妖,但妖怪一時間也無法直接危害到你與家人的性命,隻能暗暗的侵蝕氣運。”


    “那氣運被侵蝕了會怎麽樣?”張員外擔憂得問。


    溫故應說:“家宅不寧,人心散亂。比如平日裏原本就有點小齟齬的兩個人,正常的時候呢,也許別人勸解一番,或者誰自己想開了,先低一下頭,給對方一個台階,矛盾也就解開了。但被妖力侵蝕過後,就不一樣了,誰也不願意低頭,見著機會,就給對方使絆子,於是仇越結越深,最終不死不休。”


    溫故應加重了語氣,“主家會嚴苛仆人,下人也算計著主家的財產性命,甚至於夫妻成仇,父子反目,兄弟相殘。那個時候,即便除了妖,一切也回不到過去了。”


    張員外聽了,臉上露出了害怕之色,說:“那怎麽辦?”


    溫故應說:“別慌別慌,有我在呢。”


    張員外立刻說:“道長救我!”


    溫故應順勢就應承了下來,說:“今晚你與家人及下人奴婢,都先去別的地方住著,我在這裏,會一會這個妖怪,等到明天,我再做一套安宅鎮邪的法事,就無礙了。”


    張員外問:“做法事,要準備些什麽嗎?”


    溫故應思索了片刻,說:“隻需準備一些黃紙朱砂即可,還有清水。”


    張員外一一應了下來,又說了很多感激的話。


    李川聽著張員外與溫故應之間的交談,隻在必要的時候,出來附和幾句,其餘的時間,都在認真吃菜。


    風散露宿了大半個月,下一頓吃上肉,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而且吃飯的時候,還得注意點禮儀規矩,不能傳出去什麽‘李秀才吃相難看,塞的滿嘴都是肉,話都說不出了’這種話來。


    那以後就沒人喊他吃飯了。


    李川突然聽到溫故應喊他。


    “李兄。”


    李川慢慢抬起頭,把嘴裏的肉咽了下去,然後說:“溫道長有何吩咐?”


    溫故應說:“今晚就辛苦李兄與我守一夜了。”


    ?!


    接著,李川便看到了張員外向他投來懇求的眼神。


    李川同意了:“好的,隻是我習慣夜間看書,房間裏需要多點蠟燭,還要備一些吃食。”


    張員外鬆下一口氣,立刻說:“好的,好的,道長李賢侄放心,需要什麽盡管開口,一定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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