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藍恩這樣的人用眼睛平靜的盯著,哪怕那眼神中的敵意和殺意並不明確,反而更像是饒有興致,但光是這樣也足以讓大部分被對視的人感到生理性的不適了。


    他們的身體,就會因為感應到了太過離譜的危險而產生難受的反應。


    但是迪科斯徹並不是個普通人,雖然他確實不會魔法,也不是什麽特殊的人類,但是他所在的位置和工作內容,早就將他的心智錘煉得不普通了。


    “哈哈哈!”迪科斯徹突然笑了起來,這一陣笑聲在宴會大廳裏還是挺突兀的,因此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維茲米爾會為我解開的每一個謎團給予回報和獎賞。熱衷工作能讓我過上體麵的生活,您大可以笑話我,但我得養老婆孩子啊。”


    “這完全不好笑,迪科斯徹。”


    藍恩一邊吃著蘸芥末汁的龍蝦肉一邊說。


    “你當然可以賣力工作供養妻兒,但不介意的話,請別來我身邊找麻煩。在我看來,這大廳裏可到處都是有價值的謎團。”


    藍恩的語氣很是冷淡,在他看來,北境四國的國王們現在如此的魯莽冒進,眼看著就要惹出一大片爛攤子,這些搞情報的難辭其咎。


    他們為了自己的立場和目的,上呈給國王們的情報裏添加了多少私貨,估計隻有老天和他們自己知道。


    ‘春秋筆法’、‘新聞學’.這些東西對於搞情報和輿論的人來說根本就是無師自通。


    國王們的決定取決於他們接收了各種信息之後所做出的綜合判斷,而又是誰,在這過程中負責將信息交給國王的呢?


    這種人,就是站在藍恩身邊的迪科斯徹。


    所謂戰略誤判,發生的時候往往也就是因為這種人出了問題。


    藍恩現在一心想著,趁著那群蠢貨國王還沒把蠢事給落實了,就提前給按下來,所以看著迪科斯徹難免有些不爽。


    但是這位又胖又壯的情報頭子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極其流暢的接下了藍恩的話頭。


    “如您所說,大人。”他恭謹有禮的說著,“整個艾瑞圖薩就是個不解的大謎團,我想您肯定也注意到了,今晚這裏的氣氛有些異常。”


    “當然,澄清一下,我說的並不是這些詭異的魔法蠟燭。”


    藍恩撇嘴說著:“我不明白。”


    “我完全相信您,大人。”迪科斯徹自己也開始往自己的盤子裏夾菜,“因為我也想不明白,可我很想弄明白。”


    “您有沒有察覺到一件事?一件在我看來無比明顯的事:為什麽這奢華壯麗的大廳之中,竟然連一個頭戴王冠的人都沒有?”


    “我倒是並不驚訝。”藍恩又夾起一塊紋理漂亮的三文魚肉,“因為國王們肯定更喜歡傳統宴會,能在灑滿醬汁和啤酒的桌邊玩到淩晨,接著倒在桌下呼呼大睡,更重要的是”


    “那些頭戴王冠的蠢貨,已經把他們信任的耳目給送到了,通過這些耳目,他們就能知道各種秘密和消息,這不就夠了?”


    迪科斯徹對於藍恩怎麽稱呼國王毫無反應,他隻是提起了另一個名字。


    “可是威戈佛特茲,這位協會成員卻還在確保所有的密探無一缺席。”


    迪科斯徹平靜的看著身邊的巨人,“他把所有的王家密探都聚集到這兒了,沒資格進來的甚至拐彎抹角的發了邀請函,他為什麽這麽做?”


    “你說.威戈佛特茲?”


    這個名字的出現,讓藍恩罕見的在談話中停下了手上吃零嘴的動作。


    這個法師群體中的年輕俊才,他不能說是不認識。


    因為當初索登山之戰剛剛結束不久,這位早已功成名就的大法師,就以可笑的‘重修基礎’的借口,來到艾瑞圖薩暫住了一段時間。


    但是僅在跟藍恩見了一麵,對話一次之後,他‘重修基礎’的過程就突然結束了。


    那個年輕有為的大法師在圖謀著某種更加深遠、宏大的事物,尋常人甚至不知道,也不能發覺的事物。


    藍恩對他的了解不多,隻是隱約有這種感覺,卻也並不能知道他到底在追求著什麽。


    一個手段高超、能力拔群,卻連目標都不曾被任何人知道的家夥,無疑是恐怖的。


    不知道他的目標,就不知道他會采取什麽手段,對什麽東西執著,又執著到什麽程度。


    一旦不了解一個人的真正目標,那就相當於這個人的大半存在其實隱藏於黑暗之中,不被人了解,也不能被人估算。


    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又能做出什麽事。


    “我們可以打個賭,大人。”迪科斯徹成竹在胸的說著。“您來到這場宴會是擁有自己的目的,當然,這場宴會上的每個人都有目的。”


    “哪怕隻是想往葡萄酒裏放春藥,找個伴好好胡搞亂搞一晚上,那也是目的。”


    “但我可以保證,大人。”又胖又壯的密探麵無表情的往嘴裏塞了一顆醃橄欖,吐出橄欖核。


    “各自的目的會產生影響與對抗,而在兩小時內,威戈佛特茲將會尋求一場私密談話,對您。如果我說錯了,我就把這一盤子都吃下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向了一個銀盤,上麵是正黏膩滑動的小型活章魚。


    密探還嫌棄的咂嘴:“看在瘟疫的份上,誰想出來的這玩意兒當道菜?”


    “那我輸了要吃什麽?”


    “什麽也不用,大人。”迪科斯徹快速的左右看看,“如果您願意,我隻想聽聽你們之間談了什麽,相應的,您也可以看看我在聽了那些東西後有什麽反應。”


    故意將一些情報泄露給特定的人,接著看那人的反應和行動,看那行動和反應之下所隱藏的信息,這也算是間諜們慣用的套路了。


    而在藍恩對人情緒的感知和觀察能力下,就算是迪科斯徹精善表演,也幾乎不可能逃過藍恩的觀察力。


    藍恩對於這位間諜頭子的賭約隻是笑了笑,隨後就一言不發的走開了。


    間諜頭子本人,則同樣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而確實就在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後,藍恩自然而然且毫不意外的賭輸了——


    那位巫師之中的年輕才俊找上了他。


    ——


    在蒂沙雅和亨·格底米蒂斯善意的目光之下,藍恩以一副過來找自己兩位女伴的樣子,進入了這群大法師的聊天圈子裏。


    他們互相之間相談甚歡,就算是藍恩並不熟悉的那幾位大法師,光看在蒂沙雅和格底米蒂斯這兩人的態度上,也足夠讓他們擺出一百二十分的善意了。


    他們兩個才是整個北方巫師之中最堅實的支柱。


    就算此前他們也並不了解藍恩,甚至因為傳言而對他有某些錯誤認知,但是在這個場合下,該擺出笑臉還是要擺出笑臉的。


    由蒂沙雅挑起話頭,將藍恩引向亨·格底米蒂斯,說是要‘檢查一下他的心髒’。


    這舉動更是片刻的功夫就通過淅淅索索的低聲交談,傳遍了所有參與宴會的人群。


    因為這相當於直接對外宣布,這位人類目前最古老也最強大的法師,他那心髒病是由誰治好的。


    許多人都聯想到了那個傳聞中有獵魔人參與的實驗項目,甚至於此前就有不少人已經知道,甚至向實驗項目裏投資過了。


    但是他們此時不僅驚訝於亨·格底米蒂斯的完全痊愈,更驚訝於,水晶培養項目竟然這麽快就發展到能夠直接進行器官移植了嗎?


    還是心髒這種器官?


    於是大法師們對於藍恩就顯得更加熱情了。


    雖然他們大多也都並不為自己的壽命發愁,可是更換器官這種事在如今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前沿領域。


    誰都想了解一下。


    亨·格底米蒂斯已經顯得有些疲憊了,他的心髒雖然已經沒問題,但是如今這種新式宴會無疑也並不討他喜歡。


    所以除了在跟藍恩的交流之外,隻剩下禮貌的敷衍幾句,離席休息的意願表達的很明顯了。


    ‘山穀雛菊’法蘭西斯卡·芬達蓓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清澈如冰淩,但是藍恩隻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別有深意,並且隱含著戒心。


    阿爾托·特拉諾瓦看起來是個開朗的性格,他甚至有心在麵對藍恩時先做個滑稽的鬼臉再打招呼。


    當時一群人相談甚歡,瑪格麗塔和特莉絲看著年輕的獵魔人,而那位經常跟在威戈佛特茲身邊的女術士莉迪亞,則用蕾絲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看著自己的主人。


    威戈佛特茲隻跟藍恩寒暄了幾句話,隨後便提議找個地方單獨聊聊。


    在藍恩看來,似乎隻有蒂沙雅和亨·格底米蒂斯表現出了一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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