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米斯山脊,銀裝素裹的山林依舊挺拔,高大的雲杉憑借著它們蒼勁有力的枝幹,承受了寒風的一次次洗滌與衝刷。


    或許由於海拔較高的緣故,樹梢上的落雪依舊未能融化,每當一陣冷風拂過,原本倚落在樹梢的雪花便會隨風而動,揚起一片宛若羽毛般輕盈的氤氳。


    荊棘穀海關扼守在穿行阿爾米斯山脈的必經之路上,橫亙於兩側群山形成的山穀之間,乃是伊達爾帝國最為緊要的一處關隘。


    距離新年的第一場大雪,已經過去了好些時日。


    冬日的暖陽透過山間的薄霧,給冰雪覆蓋的大地上帶來了一陣難得的暖意。


    荊棘穀海關附近的地麵已然用水泥進行了硬化,消融的冰雪沿著兩側的溝渠,潺潺不斷地匯入了不遠處的溪流。


    隻不過……


    在荊棘穀海關以西的道路兩側,在那片不屬於伊達爾人的土地上,冰雪融水與地麵上泥土混雜在一起,讓地麵變得泥濘而潮濕。


    好在伊達爾人早已修建裏連通摩爾莊園與荊棘穀海關的水泥主幹道,這才保證了兩地之間運輸的通暢與便捷。


    “鐺——”


    早上七點,這是荊棘穀海關的工作人員們,開始新一天工作的時間。


    在海關大樓的鍾聲敲響的那一刻,整個荊棘穀海關仿佛在轉瞬之間沸騰了起來。


    聚集在海關西側的平民們早已自覺地排起了一條條長隊,背負著他們幹癟破舊的行囊,緊緊攥著口袋裏所剩不多的銅板,滿懷期待地等候著新生活的到來。


    他們大多都是從帝國內陸逃難來的流民,連年的征戰已然讓帝國內陸破敗不堪,縱然如今的光明教會已經基本完成了對於內陸土地的控製,但戰爭造成的瘡痍卻仍舊存在。


    不少的家庭損失了正值壯年的勞動力,戰爭的延續讓原本肥沃的土地變得荒蕪人煙。


    再加上什一稅、贖罪券……


    這些名目各異的繁重稅賦,更是讓平民們本就窘迫的生活雪上加霜。


    所以……即使如今的內陸已經不再遍地狼煙,可是逃往大陸東部的流民卻仍舊成群結隊,數不勝數。


    他們根本沒有錢來繳納賦稅,但教會對於平民的壓榨,卻絲毫不比先前的諾曼貴族收斂。


    於是,


    繼續逃難,繼續遷移……


    流民們的隊伍在遷徙的過程中不斷擴大,有的往西前往塞西爾王國,有的往東,並最終裹挾著越來越多的平民,行走到荊棘穀海關的腳下。


    在前往大陸東部的旅途之中,越來越多的流民們聽聞了有關於伊達爾人的種種傳聞。


    或許也正是這些傳聞中蘊含著的渺茫希望,才讓這些缺衣少食的流民們能夠在曆盡艱險之後,抵達這片位於大陸東部的土地。


    然而在這一天,荊棘穀海關的通關入口卻並沒有像以往那般準時開啟。


    在流民們的竊竊私語聲中,位於海關中央的鋼鐵大門,卻是伴隨著一陣齒輪運轉的哢噠聲,被緩緩推開。


    一隊伊達爾軍警魚貫而出,分列於道路兩旁,將原本聚集在道路上的平民清退到道路的四周。


    見狀,流民們雖然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但卻還是十分熟練地牽拽著各自家人,小心翼翼地立於道路兩側張望。


    按照流民們在帝國內陸的生活經曆,這無非又是權貴出城時擺出的架子。


    唯一令他們感到詫異的是,由於內陸的混亂與紛飛的戰火,荊棘穀海關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基本都處於一種由西向東單向通行的狀態。


    他們實在想不出,哪位權貴或是豪商,會如此想不開的往內陸行進。


    畢竟……如今朝著大陸東西兩側逃難的,可不僅僅隻有流民!


    位於帝都聖羅倫斯的諾曼皇宮被教會焚毀,這足以視作是光明教會與帝國貴族的決裂。


    而隨著光明教會對於中立貴族的迫害愈演愈烈,無數貴族拖家帶口,倉皇逃命,因為與教會相比,似乎就連那位維護平民利益的伊達爾君主,都變得慈眉善目起來。


    不過……


    隨著一陣陣轟隆隆的聲響傳入耳畔,平民們心中的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從荊棘穀要塞中駛出的,是一種他們從來都未曾見到過的鋼鐵造物。


    它們的底部有著圓形的輪轂,淺褐色的甲板棱角分明,看上去宛如盾牌鎧甲般堅硬。


    機械齒輪轉動的聲響以及杠杆彈簧相互作用的發出的獨特噪音,讓這些鋼鐵怪獸在這個落後的時代裏變得更具威懾。


    在場的流民們何時見過這等場麵?


    在他們的眼中,手持兵器的諾曼士卒便已經是如同惡狼一般凶狠的人物,而眼前這些乘坐著鋼鐵怪獸的伊達爾士兵,又當是何等的強悍?


    幾乎隻是片刻的工夫,荊棘穀海關外的平民們便覺得膝蓋一軟,跪倒一片。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伊達爾軍隊奉行的都是不主動出擊的防守戰略,因此,西出荊棘穀的場麵可謂極其少見。


    就連在路邊站崗的伊達爾軍警以及荊棘穀海關的工作人員,都在此時此刻心中微動。


    更別提這樣的場麵,會在這些從來都未曾聽說過魔導車輛的內陸流民心中,留下多麽深刻的烙印。


    流民們幾乎是下意識地將自己的身軀緊緊匍匐在地麵上,眼角的餘光畏怯地掃過從道路上駛過的鋼鐵巨獸,心中的忐忑之情溢於言表。


    哪怕伊達爾軍隊已然穿過荊棘穀海關,朝著關隘以西的土地隆隆駛去,徘徊於荊棘穀外的流民們,仍舊對此感到心有餘悸,一臉懵逼的互相打量。


    ……


    向西進發的伊達爾軍隊當然不是去找茬和打仗的,畢竟……布魯諾向來都是一位愛好和平的君主,伊達爾軍隊也向來喜歡以理服人。


    嗯,至少在大多數時候是這樣的。


    這支軍隊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和平解放生活在摩爾河穀地的平民,讓摩爾河穀地成為伊達爾帝國統轄下的第十個行省!


    孔特子爵並不是一位愚昧的貴族蠢豬,隨著大陸局勢愈發明朗,他與斯圖亞特家族良好的關係,也讓投靠新生的伊達爾帝國成為了孔特子爵心中的最優選擇。


    甚至早在一月一日的伊達爾獨立慶典開始之時,孔特子爵便已經向布魯諾提及了並入伊達爾帝國的意向。


    所以……


    孔特子爵一早就聽聞了伊達爾軍隊將會於今日接收孔特領的消息,當伊達爾軍隊終於出現在不遠處的地平線上時,他已然在摩爾城並不算高大堅固的城牆上獨自站立了許久。


    守城的軍隊已經被孔特子爵在城門處集結,這並非是為了抵抗,而是為了迎接伊達爾軍隊入城。


    身為伊達爾帝國的友鄰,孔特子爵親眼見證了斯圖亞特家族的崛起,但縱然如此,當他回想起來的時候卻仍舊感到不可思議。


    畢竟曾幾何時,斯圖亞特家族治下的伊達爾領,還要靠著孔特領的幫助來捍衛格蘭高地的主權。


    可是這才過了多久?


    兩年?三年?還是……四年?


    具體的時間,孔特子爵已經記不太清了。


    但是無論幾年,總之都是一個短暫的令人感到瞠目結舌的數字。


    孔特子爵的小女兒伊莎貝爾就在伊達爾公立大學任教,所以……通過這一層關係,孔特子爵遠比伊達爾帝國之外的任何一個貴族,更了解這個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猛然崛起的政權。


    他真的切切實實的研究了伊達爾帝國的政治製度和法律條文,也曾親眼看到了伊達爾本土在這段時間裏發生的變化。


    孔特子爵甚至還嚐試著在孔特領推動過變革!


    可他做不到!


    因為在奇觀建造係統的幫助下,伊達爾人經曆的每一次變革之間,都有著頗為密切的聯係。


    魔導工業化與農奴放免製度、勞動工分製度相輔相成,沒收貴族土地與相應的商業經濟補償互為補充……


    而隨著一點一滴的改化,布魯諾甚至將最底層的平民階級,也正式拉上了參政議政的舞台!


    在布魯諾的引導下,國王與貴族之間薄弱的契約關係被改變了,皇室的權力得到了強化。


    政務院、上下議院、國防部……


    平民官員的參與讓身為帝國統治者的斯圖亞特家族成為了那片廣袤土地的唯一主人!


    若是放在以前,這是連貴族都無法想象的事情!


    可是斯圖亞特家族的那個年輕人卻真的做到了,而且還做的很好!


    以至於能夠決定如今大陸局勢的,實際已經成為了伊達爾人與光明教會之間的角逐。


    不知過了多久,車輪碾過水窪發出的聲響,在機器的轟鳴聲中顯得可有可無。


    當孔特子爵再度抬起頭的時候,伊達爾人的先頭部隊已然渡過了摩爾河,朝著城門處緩緩駛去。


    “你跟了我幾年了?”


    十分突兀的,


    孔特子爵突然回過頭,朝著一直侍候在自己身側的老管家問道。


    老管家微微一愣,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


    “我們家從父輩開始便為孔特家族效力,至於在下……大概在子爵大人身邊,跟了近二十年了……”


    片刻過後,孔特子爵突然輕笑著說道:“那往後你可是要輕鬆不少了!”


    “子爵大人……”老管家顯得有些擔心。


    “無妨。”孔特子爵搖了搖頭:“等到並入伊達爾公國之後,領地之內的事情便不再歸我們管了,倒是難得清閑,再者說……我聽聞梅林特區出現了一種叫做股市的東西,單單是幾天的時間,便可能獲得不菲的利潤。到時候去瞅一瞅,說不定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在下明日就去學習股市的知識,爭取給子爵大人賺一座金山回來!”老管家連忙拍著胸脯保證道。


    聞言,孔特子爵不禁開懷一笑:“該走了!跟我去迎接咱們的伊達爾軍隊!”


    孔特子爵最後一次撫過了自己身前的城垛,便毫不留戀的轉過身,在老管家的陪伴下走下了城牆。


    他的心裏很清楚,一切,都要往前看……


    ……


    “部長,摩爾城的城門已經打開。”


    當薩拉·科倫用望遠鏡遙望著不遠處的摩爾城時,來自於先頭部隊的消息已然傳入了他的耳畔。


    “孔特子爵果然是個看得清形勢的聰明人,陛下自然也也不會虧待了他。”


    軍用吉普上,國防部部長薩拉·科倫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卻是話鋒一轉:“隻不過……其他人未必就能有這種自覺。”


    聞言,一位坐在薩拉·科倫身側的年輕軍官,忍不住躍躍欲試地說道:“那把其他人滅掉就是了。”


    “格蘭特·道爾少將,你太莽了。”


    薩拉·科倫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麵對那些菜雞,我喜歡你的做法!”


    生活在摩爾河穀地的貴族,當然不僅僅隻有孔特子爵一個。


    作為大陸之上最長的河流,位於摩爾河上遊的摩爾河穀地,總麵積相當於一整個索倫堡行省。


    除卻坐鎮摩爾城的孔特伯爵以外,這裏還生活著塞爾侯爵、奧比子爵、洛克伯爵等一大堆的諾曼貴族,大大小小的貴族領足有六七個。


    這裏不僅擁有著肥沃的土壤,有著大陸全大陸最好的葡萄,還是諾曼帝國內陸受到戰爭波及最小的一片土地。


    原因無他,這裏離曾經的伊達爾公國,如今的伊達爾帝國,實在是太近了。


    在內陸戰火紛飛之時,伊達爾人打下的赫赫威名讓摩爾河穀地在幾個勢力的亂戰中幸存,而現在……到了伊達爾人收取報酬的時候。


    布魯諾當然要將這片勉強算是完好的土地收入囊中,並提前布置防禦工事,否則的話,若是等到光明教會主動進攻,那麽這片勉強算是完好的土地,恐怕也會被糟蹋的不成樣子。


    關於這一點,布魯諾對光明教會還是有信心的。


    所以……


    以皇家禁衛軍少將格蘭特·道爾為總指揮,國防部部長薩拉·科倫親自蒞臨前線坐鎮,伊達爾軍隊要在最短的時間裏,讓摩爾河穀地成為伊達爾人治下的第十個行省!


    “留一隊人接收城池,剩下的軍隊……目標,塞爾侯爵領!”格蘭特少將下達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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