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夏版圖遼闊無邊,最東邊的大河之上惟餘莽莽,厚厚的冰層之上冬捕的漁民收獲了一年中自然最盛大的饋贈。


    最西邊的狼煙在烈風的席卷下聚起又飄散,兩地之間相隔萬裏之遙遠,而在這其中的,便是這片土地上和而不同的自然與人文,盡管風俗相去甚遠,可在這一天,所有伏夏的百姓又懷著相同的信仰,迎接新年的到來。


    縱使王朝不斷更迭,這天下還是那個天下,人間也還是那個人間。


    川蜀地界,劍門關如同一柄上蒼斬落的利劍般橫跨在兩地之間,崢嶸而崔嵬,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劍閣之下,茫茫飛瀑水天相接,遠遠望去恰是連接天與地的一匹白練,激起的水花在陽光的映射下架起兩道飛虹,恰是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虹橋之下,七彩光暈逐漸內斂,一扇尚流淌著水花的石門憑空出現,古老的石門上沾滿了厚厚的青苔,濕潤而豐茂,讓人不由得懷疑,這扇石門究竟在水中躺了多少年月。


    “卡拉拉,卡拉拉,”


    石門由內而外被緩緩推開,門中依次走出三人,黑衣少年身姿挺拔,麵容俊朗,較之美玉修竹不遑多讓。


    青衣女子恰如雲水泱泱,帶著上古神祇般的夢幻色彩,她的眼中倒映著此處的奇山異水,神采奕奕。


    而那白衣女子恰如謫仙入凡塵,所有的山水,所有的花草在她麵前全部失去了神采,正是從無岸地界返回人間的青崖三人。


    界門出現的位置無法琢磨,青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方,但空氣中傳來的蒼鬆翠竹之意,告訴他的的確確已經回到了人間。


    長安城,臘月二十九


    又是一夜的落雪之後,冬日的暖陽緩緩地起身,似乎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就連太陽也顯得有些懶散。


    東市之內的街道早早地就被清掃幹淨,最近一段時間,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變得異常忙碌,這些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之人,總是淩晨出門,深夜而歸。


    那日,皇宮一戰之後,禁軍,百官陸續歸來,無一不被眼前的一片廢墟所震驚,大明宮沒有了,皇帝不見了,他們又該向誰效忠呢?


    但很快,他們便又有了主心骨,矗立在廢墟之上的公主迎著晨曦,朝陽為她披上最為耀眼的榮光。


    盡管還未舉行繼位大典,但長安城裏的所有人都知道,自伏夏開國以來三百餘年,第一位女皇,已經開始了她的執政生涯。


    移霄府中,大片的禁軍將此處防守得密不透風,盡管他們知道有映雪宮少宮主坐鎮,沒有人能夠傷害得到女皇,但他們依舊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長槍。


    在他們的眼中曾經柔弱善良的長樂公主,眨眼間已經肩負起了一個國家的命運,先皇為她定下“長樂”的封號,便是希望她一生都能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度過,隻是從今往後,她的臉上還能綻放笑容嗎?


    “好了,諸位大臣,明日便是除夕,今日便請早些回去吧,元宵之前,若無要事,諸位可以不必來朝。”


    李謹顏依舊身著金鳳宮裙,女皇的身份壓得她已經喘不過氣來,那冗長的皇服盡管已經在工匠的日夜兼程之下已經完工,但她卻從未看過一眼。


    送別了百官,李謹顏推開了小院的大門,外麵眾將士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齊聲喊道:


    “拜見女皇陛下。”


    連續好幾日未曾休息,即便是有著修為傍身,李謹顏的臉色依舊顯得有些蒼白,曾經高傲的鳳凰,如今臉上總是帶著微微的愁容。


    如今,月夕顏的移霄府已經成了臨時的朝堂,百官不止一次提議早日重建大明宮,但都被女皇一一回絕了。


    “大興土木,必定勞民傷財,我要讓伏夏所有的百姓無一人受凍挨餓,讓邊陲所有的城鎮不再受到外敵的侵擾,到那時,再來重建大明宮。”


    棲霞府中,秋池雨的房間裏,盡管已是日上三竿,但慵懶的龍女依舊未曾起床,柔軟的鵝絨棉被此時已經卷成了一團,披散著滿頭的青絲,雪白細膩的肩膀裸露在外,老實說,秋池雨的睡相,實在是不怎麽樣。


    花青兒和塔納已經早早地出門去購買這幾日的食材,煙花爆竹等物品,隻有她,還沉浸在夢鄉裏。


    厚厚的窗簾遮擋了陽光,此時的房間裏依舊寂靜如夜,卻不知何時,一道身著白衣的身影,悄然出現在此。


    一手拉起床前的掛簾,望著眼前仍在酣睡中的龍女,柳白鹿隨手喚來一道水流,正繞著她的指尖不斷旋轉,下一刻,她看準時機,將冰冷的水流倒進了秋池雨的脖子裏。


    “噫~~”


    伴隨著一陣尖叫,秋池雨瞬間驚醒,單薄的衣裙貼合著她起伏的身軀有著萬種風情,可當她看清了站在自己窗前那人的容貌時,卻連穿好自己的衣物都忘了。


    白衣如雪,天姿如仙,臉上永遠都帶著驕傲與自信,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裏如同綻放在夜晚的曇花,不是柳白鹿又是何人?


    “你,你回來啦。”


    秋池雨有些支支吾吾地開口,不知為何,此時的自己,竟有著些許緊張。


    “你還不趕快把衣服穿起來,要是被那逆徒看見了,豈不是白白被占了便宜。”


    柳白鹿拿起床邊的衣裙放在秋池雨的手裏,秋池雨一遍穿衣一遍還嘟囔著:“他什麽便宜沒占過呀,這算什麽呀。”


    “嗯?他的膽子現在都這麽大了嗎?都敢對你動手動腳了?”


    柳白鹿臉上看起來一片震驚,可內心卻不由得一陣欣喜:“好啊,看你還怎麽跟我鬥,隻怕你以後也得乖乖地叫我一聲師尊了。”


    “不是啦,他沒有對我不敬,先前……”


    秋池雨向柳白鹿說起了青崖幾次救她的經曆,再次提起息壤之箭的遇險,現在想來仍是驚心動魄。


    “你可真是教了個好徒弟啊,無價之寶的生死丹,他想也沒想就直接給我了,簡直和你一模一樣。”


    “丹是死的人是活的,再珍貴的丹藥都不及你的一條命,如果你真的覺得虧欠了什麽的話,不如就以身相許算了。”


    “你認真的?”


    聽到柳白鹿如此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提議,秋池雨反而沒有立刻反對,卻是又一次向她確定了一遍。


    “當然了,明年他就十八歲了,作為師尊,是該為他考慮道侶的事了,怎麽樣,你考慮考慮唄。”


    “但你應該你知道你徒弟已經心有所屬了吧”


    “不就是天璿峰的那個小丫頭嗎,那又怎樣,你們一起不就行了?”


    不愧是柳白鹿,一語更比一語驚。


    “走走走,你趕緊出去,我算是明白了,我和他成了道侶,不就得喊你師尊了嗎?憑空比你小一輩,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啊,我才不會答應呢,哼。”


    即便是秋池雨的情感再過遲鈍,此時她的臉頰之上也染上了一層紅霞,所以,她趕緊對柳白鹿下了逐客令。


    “好吧好吧我出去,不過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哦,若是什麽時候想通了,就帶著你的嫁妝,來搖光峰找我吧。”


    柳白鹿正要邁出房間的門檻,卻又被秋池雨給喊了回去。


    “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你徒弟呢?”


    秋池雨坐在床邊,手中抱著被子,把有些發燙的臉頰埋在了被子裏。


    “我們在那邊,遇到了一位身份非同尋常的旅人,我那逆徒本著天下漂亮姑娘都不放過的原則,就把她騙了回來,眼下,正陪著人家一同逛街呢?”


    於是,柳白鹿又被秋池雨趕出了房間。


    而在朱雀大街上,青崖還不知道在師尊眼裏自己已經被描述成了什麽樣子,不過眼下他確實陪著天女在街上閑逛。


    且說三人從川蜀之地一路疾馳而來,到達長安之時青崖本想直接奔向棲霞府去見花青兒,柳白鹿卻告訴他女妭第一次來到現在的人間,讓自己應該先帶著她認識一下現在的世界才對。


    看著女妭眼裏對現在的一切都充滿好奇的神色,青崖也覺得之前自己歸心似箭反而忽略了她的感受,當下便答應師尊先陪天女在城中多逛一會兒再回去棲霞府,柳白鹿也答應他先去和大家打個招呼,於是,三人便分頭行動了。


    “青崖公子,這便是現在的人們所居住的家嗎,好氣派啊,還有這些道路,修得如此平整,還有這些兩個輪子的小房子,馬兒拉著就可以到處跑了。幾千年過去了,人類的文明越來越昌盛,真好。”


    女妭一身單薄的青衣太過引人注目,青崖帶著她走進一家成衣店,為她量身定做了一套冬裙,現在的她,神性內斂,看上去倒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大家閨秀,盡管如此,街上的行人依舊紛紛駐足回望。


    長安城裏,什麽時候來了這樣一位名動四方的美人?


    “為什麽他們都看著我,我的樣子很奇怪嗎?”


    眾人的目光讓女妭覺得十分害羞,她悄悄地挪了幾步,躲到了青崖的身後,右手抓著青崖的袖口,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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