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青崖從帝曦的語氣中聽到肅殺之意,她是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存在,對於人間乃至六界的一切她都一笑置之,但有些東西卻不可以。


    在獨自忍受了萬年的孤寂,在世間已是滄海桑田之後,曾經的回憶,在帝曦的心中比那些寶藏還要珍貴。


    一場混戰過後,雙方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眼見著半日不到的功夫,昨日雄偉壯麗的重重宮闕已然化作塵土。


    長安城的百姓隻聽得皇宮的方向傳來不絕於耳的雷鳴怒濤,好奇的人從窗戶外探出腦袋望去,也隻能看到滾滾塵煙,辨不清虛實。


    但所有人都知道,長安城,變天了。


    綿延不絕的灰色大雪依舊不曾停歇,千家萬戶的門檻逐漸被積雪埋沒,它們像是流淌的積水一般,一點點地滲透進了百姓的家裏。


    禦溝流水曉潺潺,直似長虹曲似環。流入宮牆才一尺,便分天上與人間。


    這是世人對於大明宮之繁華的印象,可今日,宮闕萬千都化作了土,三百年的曆史賦予它的底蘊一朝化為虛無。


    “廢土之上,會綻放新的花朵,劫難之後,會誕生新的輝煌,你們的實力的確超出了我的預料,且就當做是你們最後的死亡之舞吧。”


    夔牛的身軀已經灰飛煙滅,就連核心都被摧毀,但皇帝卻已經絲毫不在意,在他的眼裏,力竭的三人已經無法再對自己造成任何威脅,即便是秋池雨的修為再高,也無法以一敵六。


    “皇帝老兒,你當真認為,預言中的劫難,是因我而起嗎?你還是張開眼睛看看,你的大明宮,你的長安城,已經是什麽模樣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三人比對麵更需要時間來恢複靈力,既然他還有閑心來過一過嘴上的癮,青崖自然是不介意陪他耍耍。


    “昔年商紂王大興土木,建其大三裏,高千尺之鹿台,勞民傷財,引得百姓怨聲載道,最終刀兵四起。始皇帝為建阿房宮耗盡六國之力,最終也逃不過楚人一炬,可憐焦土的結局。


    在這片廢墟之上,想要再建起一座大明宮,又將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過重的賦稅徭役隻會給百姓帶去更多的痛苦,這樣的結果,你還覺得是渡過了劫難嗎?”


    青崖將雙手背在身後,悄無聲息地將一把回元丹藏在手心裏,偷偷地遞給了身後的花青兒,隻等三人靈力恢複。


    “住嘴,治國之道豈是爾等所能妄議,朕的苦心……”


    “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自你繼承大統以來,一未開疆拓土,二未建功立業,甚至相較於五十年前商賈倒退,農戶耕地減少,就連今年科考的學子也隻有往年的七成,祖上的餘蔭,你又能夠揮霍到何時?


    一生未立寸功,我看你這皇帝,還不如讓給你女兒算了,隻是可惜呀,她現在被你趕走了。”


    青崖的話語咄咄逼人,即便是皇帝自由學習百家之言,一時間竟也是啞口無言。


    繼位的這四十一年以來,最初的幾年他的確體恤民情,減稅輕徭,更是招兵買馬,放牧天山,秦向歌就是在那個時候跟隨軍隊出征的。


    可當他逐漸沉湎於製造完全體的九凶噬魂陣來度過三百年之劫後,他變得荒於朝政,每日醉心於複原機關巨獸,久而久之,國事漸微。


    盡管如此,可他依舊堅信這一切都隻是黎明前的黑暗,並將它們全部歸罪於還不知道在哪裏的青崖,隻要應劫之劍一死,種種災劫自然會煙消雲散。


    “黃口小兒,隻會逞口舌之快,你以為用這些花言巧語拖延時間就能打敗我嗎?現在你們的靈力已經恢複大半了吧,隻可惜,你們沒有機會回到全盛時期了。


    九凶,解體。”


    隨著皇帝話音落下,矗立在他身邊的六頭巨獸紛紛開裂,它們的身體各部分從身體上脫落,一時間,六頭二十四爪如彌天大陣一般將三人包圍在其中,不僅如此,窮奇的羽翼,檮杌的骨刺,饕餮的巨牙等等諸多用來攻擊的部位也化作了兵刃盤旋在它們頭頂,像是叢林中鎖定了獵物的野獸。


    不待三人有所反應,饕餮那張似乎要將整片天空都吞下的巨口罩著三人的頭頂直接蓋了下來,青崖正欲閃躲,卻被檮杌的骨錘攔了一個正著。


    似乎是記恨著上一次青崖將它的骨錘毀壞,這一次檮杌下手更是直接,張開了骨錘上所攜帶的所有骨刺,像一個巨大的流星錘一樣掄了過來。


    青崖化劍為刀,自下而上豎著像骨錘砍去,金色的幻片灑落,長刀被打回了原型,骨錘也被推離了軌跡,砸在了幾尺之外的地上,一個深坑就這樣留在了那裏。


    趁著青崖收劍的空擋,密密麻麻的羽毛尤比鋒利的刀刃,如同春雨下細如牛毛的大雨一般像青崖傾灑而來。


    花青兒手中的冰蓮上九片花瓣飄落,形成九麵足有一臂來厚的冰牆擋在了三人的周圍,羽刃叮叮當當地砸在冰牆之上,卻隻能濺起點點冰花,無法對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見此情形,檮杌再次催動著自己的骨刺和骨錘一齊向著冰牆撞去,就連禍鬥的那個狗頭嘴裏,也噴出了滾燙的岩漿,灑在了冰牆表麵,而那些巨獸的頭部爪子紛紛入場,抓的抓,咬的咬,很快,雙生蓮所凝結的冰牆已是搖搖欲墜。


    青崖祭出橫貫八方,將八柄巨劍分別貼在冰牆的內則,剩下的一麵,他將雷鋼金身隻之千岩永牢加諸於身,隨後靠在了冰牆之上,用自己的身體略微穩住了局麵,隨後更是劍指高天,一柄巨劍衝天而起,擋住了檮杌咬下來的巨口。


    靈力未曾恢複,青崖無法再次托付青冥出手,花青兒也無法再次施展大規模的天象,秋池雨正欲催動炎龍破陣而出,卻被青崖給攔了下來。


    “你不要衝動,方才一擊對你的損耗太大,你的身體還未完全吸收生死丹的藥效,這時候過度透支自己,會將藥效浪費的。”


    “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要怕,我說過,我會保護你們的。”


    打斷了秋池雨的回絕,青崖按著她的手腕放下了她的拳頭。


    “青崖從不會無的放矢,秋姐姐,我們就相信他吧。”


    花青兒乖巧地站在青崖的身邊,她總是無條件地相信她身邊的少年,無論遭遇何種困境。


    “好,但你不要逞強,生死丹已經讓我觸及到了七疊境界的門檻,我已經不奢求更多了,在我這裏,你們的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


    這些時日以來,秋池雨已經很了解青崖的為人,當他決定了認為對的事情,哪怕是撞到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秋池雨暗中又將蒼龍七疊運行到了極致,若是青崖力有不逮,她會第一時間出手。


    在劍三十六當中,柳白鹿從來沒有傳授過自己最後九劍,那最後的破軍九劍是柳白鹿從神墟遺跡中所悟劍法,承接著劍神的前路,凡人之軀無法窺其分毫,但隻有柳白鹿是例外。


    隻要她想,世界的一切限製都將不複存在,包括遠古之神設下的諸多法陣,也包括修行一途上的跨境瓶頸。


    在擇師的手冊上她所標注的是出竅境,但就連天隕掌教都不知道她究竟已經到達了哪一處境界。


    她從人間遊曆回來後,常年清居在搖光峰上,很少與他人來往,但每一次見她的時候,洞玄都會感覺到,他已經越來越看不透自己的師妹了。


    而這些年來,也從未有人能夠一睹破軍九劍的真容。


    即便是擁有者絕頂劍意的劍客,在到達靈虛境之前,也無法窺探破軍九劍的門檻,但世上的一切都沒有絕對。


    破軍九劍是神的遺留,能駕馭神力的,隻有神。


    當修士以神物之力量引,便可強行暫時地打開封閉的劍門,重現當年劍神的風采,隻是這一招的代價便是神物上所攜帶的神力將會消耗殆盡,從此成為凡物。


    以一個神物為代價施展一次劍招,這樣的成本,放眼整個修行世界,也沒有人能承擔得起。


    青崖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火紅色的戒指,那是當日在對陣荒火聖教長老的時候所獲得的一副火神龍甲。


    它是曾經八荒火龍的真身所褪下來的一部分殘軀打造而成,雖然微弱,但卻實打實的有著一絲神龍的力量。


    而後,青崖又從手心裏摸出了一小段幹枯的樹木,這一截枯木之上生長著暗紅色如同人體經脈一般的紋路,一拿出來,一股低沉的暗香便彌漫開來。


    這是一段暗香樹的樹芯,當初無憂從聖靈身上得到此物後,解開了纏繞了她多年的噩夢,而這一段剩餘的樹芯,她也在臨走的時候交給了自己。


    西海幾萬裏之遙的暗香樹曾經是神農親自記錄下來的天下至毒之物,在加持了神農的願力之後,原本就已經脫離凡木狀態的暗香樹,更是直接擁有了一絲神力。


    青崖手中的這兩樣物品,都是隻和神話有著一絲微弱的關聯,但隻要其中存在一絲的神力,便能夠催動破軍九劍的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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