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悲傷過後,想到了大哥死前所說祖宅被雷劈的夢。


    這讓劉瑾莫名緊張。難道這是上天的某種提醒?


    劉瑾吩咐下人們收斂了大哥的遺骸,又交待讓常恬照應著點兒府裏的事。隨後他直接出府,趕進了宮。


    豹房那邊,正德帝正在宴請仇鉞、楊一清、張永、常風。


    酒過三巡,常風給仇鉞等人使了個眼色。正要對劉瑾發動致命一擊呢。


    劉瑾突然回來了!


    正德帝笑道:“劉瑾,你可回來了。剛才仇卿給朕仔細講他夜襲安化王府的經過,著實精彩。”


    劉瑾滿臉賠笑:“仇將軍不愧是當世的衛青、霍去病。”


    此時已近戌時五刻。按理說,正德帝在豹房請吃飯,戌時三刻就應該結束。畢竟皇帝陛下夜裏還要忙活點兒朱明皇族開枝散葉的大事。


    可是仇鉞卻一個勁的給正德帝講打仗的事。說的人眉飛色舞,聽得人津津有味兒。


    這可急壞了劉瑾。明日他還要給大哥治喪呢!


    一直到了亥時正刻,劉瑾見正德帝醉得一塌糊塗,楊一清、常風、張永也是醉意盎然。他放鬆了警惕。


    劉瑾道:“皇上,老奴先行告退。”


    正德帝根本沒聽清楚劉瑾說什麽,隻是揮了下手。


    劉瑾離開了豹房。


    常風見劉瑾走了,穀大用也跟著劉瑾離開。他突然高喊一聲:“稟皇上!”


    這一聲喊,將伏在酒案上小憩的正德帝嚇了一跳!


    正德帝抬起頭:“怎,怎麽了?”


    常風正色道:“張公公要給您獻酸梅湯。”


    正德帝吐槽:“姨夫,你怎麽一驚一乍的。嚇朕一跳。朕還以為安化王越獄了呢。”


    常風讓張永獻酸梅湯,是為了讓正德帝喝了醒醒酒。


    酸梅湯是從古至今的解酒第一利器。


    正德帝喝了一杯,醉意散了幾分。


    正德帝舉起酒杯:“仇卿,咱們接著喝。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遇見你,朕如得知己。”


    常風又是一聲喊:“稟皇上!”


    正德帝又被嚇了一跳:“我說姨夫,伱今夜是怎麽了?一個勁的驚駕。”


    常風道:“臣有大事要稟奏!安化王在朝中有內應!”


    白天在龍輦之上,仇鉞對正德帝說朝中有安化王的內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暗示已經很明顯了,所謂內應就是劉瑾。


    那時正德帝有半分信,九分半不信。


    正德帝不動聲色的問:“哦?內應是誰?”


    常風道:“是司禮監掌印,劉瑾!”


    “噗”,正德帝竟笑出了聲!


    正德帝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謀反,劉瑾也不可能謀反!”


    “常風,朕聽母後說,二十多年前你養了一條狗,叫虎子。那虎子見人就咬,就是不咬你和宛平郡主。為何?你們兄妹養它嘛!”


    話糙理不糙。正德帝心裏門清,他的“替身”劉瑾,幫他做了身為皇帝想做而又不能做的全部惡事。把普天下的人都得罪光了。


    若劉瑾想到謀反弑了豢養他的主人。那他將失去最重要的護身符——正德帝!到那時,天下人會將劉瑾撕成肉泥。


    常風卻道:“我有確鑿證據。”


    正德帝問:“哦?什麽證據?”


    常風拍了拍手。尤敬武和巴沙將那箱子獻給正德帝的“安化王府珍寶”抬了上來。


    常風打開了箱子,先拿出了一迭口供:“稟皇上,臣在西北已經初審過安化王。安化王承認,劉瑾將朝廷平叛的方略,兵力部署全都提前告知了他。此乃口供。”


    說完常風又拿起了一堆信:“稟皇上,這堆是劉瑾及其黨羽跟安化王的通信。信中他們商定要‘鏟除燕王係小宗,恢複建文皇帝大宗’。”


    “且劉瑾的信還印證了安化王的供詞。楊老帥之前製定、呈奏皇上的陝軍入寧軍略,全都在被劉瑾寫入了信中。”


    說完常風拿起了一塊金牌:“皇上請看,這是安化王準備頒發給劉瑾的江南王金牌。”


    “據安化王供述,他們事先約定,安化王在西北起兵,劉瑾在京城當內應。事成之後,平分天下。”


    “安化王坐擁江北,劉瑾則占據江南。名義上劉瑾這個江南王要向安化王俯首稱臣。”


    正德帝狐疑的看向常風:“哦?是真的嘛?”


    常風道:“皇上,劉瑾參與安化王謀反人證物證俱全啊!”


    楊一清、仇鉞、張永跪倒。三人齊聲道:“皇上,常千戶所言句句屬實!”


    仇鉞道:“皇上,臣也願作證!大半年前,劉瑾派他的死黨周東度、安惟學去西北,四處聯絡邊將,勸邊將們跟著安化王造反。”


    正德帝問:“那你為何不及早將此事稟報朝廷?”


    仇鉞答:“回皇上。天下人人皆知劉瑾權勢滔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臣那時就算有確鑿證據也不敢上稟。臣怕參劾劉瑾的奏疏送到京城通政司就被他截下了。皇上根本看不到。臣自身會陷入不測之地。”


    仇鉞所說原因有理有據,根本不是老粗邊將能編得出來的。自然,這是常風所教。


    如今正德帝對仇鉞萬分欣賞。仇鉞的“證詞”在豹房裏很有份量。


    楊一清道:“臣亦願作證。臣一到西北就有大批邊將跟臣說,劉瑾死黨周東度、安惟學之前拉攏他們跟隨安化王造反!”


    正德帝道:“將金牌、書信呈上來,朕看看。”


    看完厚厚一摞書信和金牌後,正德帝大為驚詫。這批書信的筆跡,跟劉瑾、焦芳、劉宇、劉璣等人一模一樣。


    正德帝皺眉:“朕的司禮監掌印、內閣次輔、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全都參與了謀反?”


    此時的正德帝已經信了四分。


    楊一清道:“如若不是仇鉞奇襲獲勝,活捉安化王。後果不堪設想啊!內相、次輔、夏官、地官全都是他的內應。安化王就像是憑空多了三十萬,哦不,五十萬大軍!”


    常風繼續添油加醋:“皇上,臣說幾句萬死之言。請皇上切勿追究。”


    正德帝道:“講。”


    常風又道:“徐光祚是定國公徐增壽的嫡脈子孫。他曾跟臣講過當年靖難之役不為人知的內情。”


    “他說,若靖難之役時,沒有前方領兵的李景隆、應天城內的徐增壽.太宗爺斷乎打不進應天城。”


    正德帝皺眉:“你是想說,劉瑾就是靖難時暗通燕軍的徐增壽?”


    “啪啪啪!”常風正反抽了自己三個大逼兜:“皇上,臣不該如此打比方。臣錯了。”


    正德帝倒吸一口涼氣。按照常風等人稟報,這一回的確很懸。要不是人家猛將兄仇鉞出奇兵,他就要跟建文帝一樣葬身火海了。


    此時正德帝已信了五分。


    張永叩頭高呼:“皇上,劉瑾是要奪您的天下啊!”


    正德帝的臉上恢複了剛才的醉意,微微一笑:“天下任他去奪。咱們還是接著喝酒取樂。”


    此言一出,楊一清、張永、仇鉞外加常風麵麵相覷。


    這就完了?


    皇上你不管了?


    之前為栽贓劉瑾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為了泡影?


    絕對不行!


    關鍵時刻,常風展現出了一個侍候了兩代帝王,將帝王之心揣摩得清清楚楚的老油條的本領。


    常風竟違禮,抬頭直視著正德帝:“皇上您說天下任劉瑾去奪。敢問劉瑾奪得天下後,您該何去何從?”


    正德帝一愣。


    常風竟站起身:“皇上,難道您要學建文帝,在宮裏放一把大火,佯裝自焚而死。然後隱姓埋名,找個不為人知的平靜地方當和尚嘛?”


    “您禦駕親征,北定草原的大誌向還如何完成?”


    正德帝凝視著大不敬的常風,一言不發。


    常風緊接著又補了一刀:“還有一件事,皇上不知。臣這兩年一直在暗中調查。劉瑾貪汙納賄所得白銀,不下八百萬兩!”


    “足夠皇上發動一次三十萬人規模的北征!”


    “劉瑾為了江南王的偽王爵,願將八百萬兩白銀全部送給安化王做軍餉!”


    正德帝徹底震驚了!劉瑾在他看來就是一隻存錢罐、年豬。


    如今存錢罐滿了,年豬養肥了。劉瑾竟要把巨財拱手送給安化王?


    那朕還拿什麽花?要知道,劉瑾的錢那可都是朕的錢!朕的錢!


    “咚”!不知是哪個手欠的,今夜竟將兩代先皇傳下來的銅罄擺到了正德帝的酒案上。


    這不是在方便正德帝摔罄、龍嘯素質二連嘛?


    正德帝摔了銅罄,一聲龍嘯:“欺天啦!”


    “劉瑾該死!該死!該死!”


    “抓!常風,抓!”


    常風連忙道:“稟皇上,您要抓誰?”


    正德帝道:“抓劉瑾!抓焦芳!抓劉宇!抓劉璣!抓張彩!把立皇帝和他的黨羽統統抓起來!”


    常風開始耍雞賊,跟正德帝要官兒:“稟皇上,臣隻是東廠區區一千戶。抓這些位高權重的人,臣的官職、權力顯然不夠高啊。”


    正德帝瞪了常風一眼:“姨夫,你是在跟朕伸手要官兒?好!朕給你!”


    “朕封你為署理中軍都督,兼任錦衣衛指揮使,領十二團營提督武臣!”


    “錦衣衛、十二團營,朕都交給你!京師立即進行戒嚴!以防劉瑾黨羽作亂!”


    “另外,立即趕赴劉瑾府邸,抓劉瑾!今夜你就得查抄劉瑾的家財!一兩不差的交到內承運庫!”


    “楊一清,朕封你為吏部尚書,加太子少保。審訊劉瑾之事交給你!”


    “張永,朕封你為司禮監掌印,兼管禦馬監。你負責審問劉瑾的黨羽!”


    常風突然靈光一現,皇上您不是愛財嘛?那我就投其所好。


    常風道:“稟皇上,臣以為不僅要查抄劉瑾的家財,還要查抄劉瑾黨羽的家財。焦芳、劉宇、劉璣這些人,在官場中頗有貪名。”


    “他們所貪銀兩加起來,應該不比劉瑾少!那可是都是皇上您的錢,您的錢!”


    正德帝道:“對!那些人的錢,都要給朕抄到內承運庫!一兩都不許少!他們不是貪嘛?朕讓他們變成窮光蛋!”


    常風又道:“皇上,您剛才的這些旨意需有明旨,臣等才好辦事。”


    負責擬旨的是楊廷和,並不在豹房之中。


    張永拱手:“稟皇上,老奴聽說首輔李東陽、閣員楊廷和勤於政務,鞠躬盡瘁。此時尚在西苑值房內處理政務。不如讓他們來豹房擬明旨?”


    正德帝突然笑出了聲:“嗬,李東陽、楊廷和今夜就等著你們勸動朕,除虎捕閹呢吧?”


    “好,就遂了你們的心意。張永,去西苑值房,叫李東陽、楊廷和來擬旨!”


    正德帝一直到此時,也隻有五分信劉瑾謀反。


    但身為皇帝,要鏟除的不僅是有謀反行為的人。還要鏟除一切有謀反能力的人。


    劉瑾現在顯然已經具備了謀反的能力。


    橫豎是頭年豬,遲早要殺的。那就今夜捆豬吧!


    張永像一隻敏捷的大蛤蟆般從地上一躍而起,幾乎是一路狂奔,衝出豹房,衝向西苑值房。


    西苑值房中,李東陽和楊廷和正焚香而坐,一言不發。


    他們知道,與立皇帝決戰的勝負,今夜就會出結果。


    張永跑了進來:“李首輔、楊閣老,快,快!”


    李東陽問:“如何了?”


    張永喘著粗氣:“劉瑾,劉瑾,劉瑾他,他,他”


    李東陽情急之下抓住了張永的衣袖:“劉瑾如何了?”


    張永高聲道:“劉瑾他完了!快去豹房,趁皇上沒改變主意,快!”


    李東陽這位六十四歲的老人,撩起官袍下擺就往豹房那邊衝。簡直拿出了博爾特百米競速的勁頭。


    連“壯士張”和正值壯年的楊廷和都被他遠遠甩在身後。


    半個時辰後,錦衣衛官衙。


    常風領著尤敬武、巴沙大步走進了錦衣衛。他已經好久沒涉足這裏了。


    常風大吼一聲:“值夜的,都給我起來!”


    值夜的南鎮撫使黃宏業是指揮同知張采的心腹。


    黃鎮撫使揉著惺忪的睡眼,來到了常風麵前:“我說常千戶,你不在東廠待著,大半夜跑到我們錦衣衛大呼小叫算怎麽回事?”


    “啪啪啪”,尤敬武左右開弓,扇了黃鎮撫使正反四個大嘴巴子。


    常風冷笑一聲:“你也配說‘我們錦衣衛’?自今日起,錦衣衛重歸於我!趕緊派人去錢寧、張采、石文義的府邸,把他們都叫到衛裏來,我有聖旨要宣讀!”


    兩刻時辰後,錢寧、張采、石文義來到了錦衣衛。


    常風拿起聖旨:“上諭。暫免錢寧、張采、石文義職位。常風任錦衣衛指揮使、尤敬武署理指揮左同知兼北鎮撫使;巴沙署理指揮右同知兼南鎮撫使。欽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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