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宣府鎮內的一座威嚴府邸前。


    府邸的大門上高懸一方匾額,大書“鎮國公府”四個大字。


    鎮國公這個爵位,屬於一個最近在大明炙手可熱的人物——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軍都督太師朱壽。


    沒錯,正德帝到達宣府後,自己給自己下旨加封。又加了後軍都督、太師兩個頭銜和鎮國公爵位。


    公爵府門口,常風、張永、首輔梁儲,閣員毛紀、蔣冕跪倒在地,等待著正德帝的接見。


    楊廷和並未一同來宣府。這些年勸皇帝回京的戲碼他唱了太多次,他累了。這回幹脆留在京城,主持朝廷日常政務。至於皇帝回不回京,老子不管了!由他去吧!


    常風麵露擔憂的神色:“張公公,皇上這麽大張旗鼓的來宣府胡鬧。宣府作為拱衛京師的重鎮,有不少韃靼暗樁。”


    “我怕此刻小王子已知曉了皇上在宣府。”


    張永道:“得想法子把皇上勸回京城。萬一小王子鋌而走險.後果不堪設想。”


    不多時,江彬走了出來:“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軍都督太師鎮國公,召見諸位。”


    眾人進得公爵府。


    正德帝身穿公爵華服,坐在一張虎皮凳上啃著西瓜。


    正值盛夏,天氣熱得很。常風他們在門口跪了許久,已是滿頭大汗,口幹舌燥。


    正德帝道:“諸位同僚,坐。宣府的沙地西瓜真甜啊!咱們一同品嚐。”


    正德帝cosy玩上了癮,竟稱呼常風他們為“諸位同僚”。


    老梁儲一聽這話,溫文爾雅了一輩子的他火了:“皇上,請慎禮!這裏隻有君臣,沒有同僚!”


    “請皇上立即起鑾駕回京!否則老臣等將在這國公府中跪諫到死!”


    正德帝“噗嗤”笑出了聲:“我說梁卿啊,你們文官就這麽喜歡跪諫?從京城一直跪到宣府?”


    “你搞清楚,我不是大明皇帝朱厚照,而是鎮國公朱壽。咱們隻是同僚,哪裏有什麽君臣?”


    就在此時,正德帝的碎催,火者亞三走了進來。他跪地叩首:“稟鎮國公,皇上賜您的一百五十名豹房美女已抵達宣府。”


    這批美女,可能是華夏曆史上第一次由皇帝點的高端空降。


    此言一出,常風等人麵麵相覷。


    好家夥!連豹房美女都送到宣府來了。皇上這是要常駐宣府?!


    正德帝笑道:“好,好!皇上待本國公真是恩重如山啊!”


    梁儲道:“皇上,您居於宣府,如何處理政務?”


    正德帝微微一笑:“宣府之於正德朝,猶如北平之於遷都前的永樂朝。”


    “永樂十九年之前,北平稱‘行在’。太宗爺時常於行在處理政務。而仁宗爺作為監國太子留守應天。應天有六部,北平行在設‘行部’,協助太宗爺處理政務。”


    “朕看,不如仿效太宗例。將宣府設為行在。另設‘行部’。內閣及六部各派員至宣府常駐,輔佐朕處理政務。”


    正德帝的自稱改回了“朕”。但老臣們絲毫沒感到高興。


    梁儲道:“難道皇上有遷都宣府之意嘛?”


    正德帝笑嘻嘻的說:“看朕的心情。”


    常風苦勸正德帝:“皇上。宣府乃是與韃靼人交戰的最前線!這裏絕非當年的北平!”


    “太宗爺之所以敢遷都北平,是因為在永樂十九年之前,他老人家數次禦駕親征,打得蒙人不敢越過長城。”


    說到此,常風頓時察覺自己說錯了話。


    正德帝一揮手:“嘿!知朕者,常卿也。你是在建議朕效仿太宗,帶領大軍禦駕親征,北伐草原?”


    常風連忙道:“臣萬萬沒有那個意思!”


    正德帝笑道:“可你剛才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情急之下,常風竟喊了一聲:“土木堡之變的教訓曆曆在目!”


    正德帝不僅不怒,反而笑道:“朕不是英宗爺。張永也不是王振。你常風更不是馬順。至少在正德朝,大明不會出現第二次土木堡大敗。”


    常風苦勸正德帝:“請恕臣無禮。皇上您在宣府招搖過市。‘朱壽’便是當今皇上的事,已不算什麽秘密!宣府不是沒有韃靼暗樁!”


    “恐怕此時,小王子已知曉您人在宣府!他若舉草原之力來攻打宣府可如何得了?”


    正德帝道:“天子守國門乃是祖製!朕坐鎮宣府乃是遵從祖製。”


    在大明,祖製已經成為了皇帝和臣子的夜壺。有用的時候便被雙方拿出來維護自己的利益。沒用的時候便被雙方塞進床底下。


    梁儲道:“皇上真要一意孤行?老臣請辭!”


    正德帝就倆字:“不允。”


    毛紀、蔣冕亦拿辭官威脅。


    正德帝還是倆字:“不允。”


    常風是看著正德帝長大的。了解正德帝的脾性。這廝就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這位野驢皇帝有一個原則:凡是臣子不讓朕幹的事,朕偏要幹。


    常風心忖:若一味反對皇上巡幸宣府。皇上會鐵了心把宣府當行在,惡心群臣。


    不如退一步。等皇上的興致消了,自然會返回京城。


    想到此,常風道:“既然皇上要巡幸宣府。至少該調團營主力前來護駕!”


    “另外,一旦錦衣衛獲知韃靼人有大規模南侵的跡象,請皇上立即返回京城!”


    正德帝笑道:“好吧。就聽常卿的,調團營主力到宣府!”


    “張永,朕任命你為保駕副將軍。”


    轉頭正德帝又望向了一旁侍立的魏彬:“魏彬,朕任命你為保駕大將軍。你們二人立即返回京師,調團營來主力保駕。”


    按照資曆,應該張永為正,魏彬為副。但正德帝反其道而行之。因為相比於有主見的張永,魏彬更順從於他。


    此時宣府有尤敬武的兩個營。另外十個營尚在京郊。


    宣府到京城隻有三百裏而已。隻要軍令一到,團營主力數日便可趕到。


    正德帝下了這道旨意,常風長舒了一口氣。他心中有數,皇上這些年可不光在胡鬧。他一門心思撲在練兵上。十二團營的戰力與弘治朝相比已有了質的飛躍。


    隻要精銳團營全部來了宣府,正德帝便出不了岔子。


    然而,常風沒高興多久,正德帝立即補充道:“魏彬,朕給伱三個聖旨軍令錦囊。你們回到京城時,打開第一個錦囊。”


    “帶兵到達宣府城門時,打開第二個錦囊。”


    “到了朕與你約定的日期,打開第三個錦囊。”


    《三國誌通俗演義》已經在大明流傳甚廣。正德帝這是在學諸葛亮。


    常風心裏“咯噔”一下:調兵來宣府護駕哪有那麽複雜?一道軍令三四天大軍便至。要什麽錦囊?


    但常風又怕正德帝變卦。不好提出異議。


    常風哪裏能想到,正德帝在下一盤大棋!這三個錦囊是重要的三步。


    正德帝的這盤大棋是這樣滴。


    朕想禦駕親征,文官的阻力太大。那好,朕來一招誘敵深入。誘使小王子率韃靼主力南下決戰。


    可是,小王子這條大魚不好釣啊。得有一枚足夠大的魚餌。


    那朕便以身犯險,做這枚小王子無法抵擋誘惑的大魚餌!


    至於釣場嗬,並不在宣府,而在大同!


    朕會牽著小王子的鼻子,一步步將他牽到大同去!


    這是一個雄才大略的軍事計劃。正德帝以身做餌,他的勇氣不亞於當年的太宗爺!


    正德帝絕對不是史書中被文官摸黑的“一無是處的荒唐皇帝”。其軍事才能與王恕、馬文升、王越難分伯仲。


    至於仇鉞,更不能與正德帝相比。仇鉞撐死是猛將之才。正德帝卻是掌控全局的帥才。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梁儲等人也隻能跟正德帝妥協。


    三位閣老決定留在宣府。與皇帝同生共死。


    正德帝欣然應允。他雖煩這三個老家夥。但他並不忍心讓這三個老家夥跟著受鞍馬勞頓的兵戈之苦。橫豎他預定的戰場不在宣府,而在大同。三個老家夥願意呆在宣府就待著吧。


    常風突然提出了一個請求:“稟皇上,常青雲已與定國公家的二小姐訂了親。請皇上下一道旨,命常青雲返回京城完婚。”


    常風的提出請求的原因是:就算把團營兵全調到宣府,宣府還是有風險。我陪皇上您在這兒冒險就罷了,至少把我孫子放回京城。


    他覺得這點麵子正德帝還是要給的。


    正德帝卻一揮大手:“絕對不成!常青雲如今是鎮國公朱壽的馬弁!哪有主帥身處險地,馬弁跑回老家完婚的道理?”


    常風嘴上沒再說什麽。心裏卻是一頓媽賣批:皇上,您還知道宣府是險地啊?!你要找死,幹嘛非拉上常家嫡孫?


    君臣之間達成了妥協。常風在宣府住了下來。魏彬、張永則快馬趕回京城。


    三天後,京郊,十二團營。


    張永一勒馬韁:“可算趕到了。小魏子,咱們這就調兵北上。”


    魏彬卻道:“張公公稍安勿躁。容我打開皇上給的錦囊。”


    其實魏彬也不知道錦囊中的內容。


    他打開錦囊後朗聲念道:“上諭。著魏彬、張永打開錦囊半個月後再帶兵開拔,趕往宣府。若提前一日開拔,軍法無情,殺無赦!欽此!”


    聽到這道聖旨,張永目瞪口呆!


    皇上幾個意思?調兵護駕刻不容緩,他卻讓等半個月再開拔?


    張永道:“小魏子。這道聖旨咱們不能遵。團營早一刻趕到宣府,皇上的危險就少一分。”


    魏彬卻道:“張公公,您是前輩。但這回我不能聽您的!自古軍令如山倒!何況是天子發出的軍令!”


    “我是此番保駕的大將軍。我會嚴格執行皇上的軍令!”


    張永色變:“魏彬,你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你領過幾次兵,打過幾仗啊?!兵,我今日是調定了!”


    “我倒要看看你攔不攔得住我!”


    跟張永的資曆相比,魏彬就是個丸子輩兒的。


    從懷恩做內相時,張永就掌禦馬監了。那時候魏彬還在山東河道衙門的床榻上給監管太監郭奇驢扮小媳婦兒呢。


    張永如果抗命,硬要調十個營立即北上。各營的都司、指揮使一準會聽他的,不會聽魏彬的。


    要知道,十二團營幾乎全部將領都是張永的老部下。


    就在此時,錢寧騎著馬,慢慢悠悠出得營門,來到了張永麵前。


    張永疑惑:“你怎麽在這兒?”


    錢寧笑道:“張公公,皇上料定你會抗命。所以命我為保駕監軍。十二團營指揮僉事以上將領,全被我請到錦衣衛詔獄了!”


    “待到半個月後,錦衣衛自會放人。”


    張永目瞪口呆:“什麽?錢寧,你瘋了吧?你抓了十二團營的全部將領?”


    錢寧笑道:“張公公,我沒瘋。我隻是在執行皇上的聖旨罷了。且我沒抓十二團營的將領們。隻是將他們請到了詔獄樂一樂。”


    “他們住在詔獄期間,每日飲食都由鬆鶴樓送菜。每夜都有兩名怡紅樓的小娘們陪著睡覺。享受著呢!”


    將領都被錢寧“請”到了詔獄。開拔之事已是不可能!


    張永質問錢寧:“皇上到底是什麽心思?為何要這樣?”


    錢寧笑道:“天子的心思,我們做家奴的豈敢揣度?總之一切遵旨便是!”


    張永沉思良久。他是領兵打仗的行家裏手。略加琢磨便看出了門道。


    張永問魏彬:“皇上.是不是在釣一條大魚?怕團營主力去了宣府把大魚嚇跑?”


    魏彬苦笑一聲:“張公公,您就別問我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錢寧笑道:“委屈張公公、魏公公,隨我去詔獄。這是聖旨。放心,我是請你們去詔獄消遣消遣,而非關押。”


    “我還準備了四個怡紅樓的小妖精伺候你們二位呢!過過幹癮想必也是極好的!”


    張永罵道:“錢寧,你就跟著皇上胡鬧吧!胡鬧出大事你就高興了!”


    錢寧一聳肩,給張永透了個信兒:“誰說皇上是在胡鬧?皇上是在建萬世之功!”


    張永伸出了五個手指。


    錢寧問:“什麽意思?”


    張永怒道:“你都說了讓我去詔獄過幹癮。兩個怎麽夠?我要五個!”


    錢寧笑道:“得嘞!下官恭迎督公去詔獄過幹癮!”


    正德帝在宣府招搖過市,這消息不久便被韃靼暗樁得知。暗樁將消息傳遞到了草原。同時暗樁還上稟了宣府的兵力。


    小王子這條大魚果然上鉤了!


    小王子幾乎集合了韃靼部的全部十四萬鐵騎,開拔南下,目標直指宣府。


    他打算重現瓦剌也先太師的壯舉,活捉正德帝。一場大戰即將上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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