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投之以桃,正德帝報之以李。


    正德帝道:“朝廷裏一直有個說法,天官不能久任。依著朕看,首輔亦不能久任。首富梁儲自接了李東陽的任,一直兢兢業業,有大功。”


    “但當首輔就要得罪人。下麵人未免對他有些議論。朕為他著想,命楊廷和任首輔,他改任次輔。特賜他右柱國勳位。”


    楊廷和本就是當之無愧的文官領袖。他任首輔是眾望所歸。就連梁儲都認為自己被楊廷和取代合情合理。


    再說正德帝打一個巴掌給個甜棗,梁儲喜滋滋的,高喊道:“老臣謝皇上隆恩!”說到此,他又學著老馬屁精常風的的樣子,高呼了一聲:“皇上,聖明啊!”


    常風是今日挑著頭代表勳貴上奏之人。正德帝自然不會虧待。


    正德帝道:“錦安侯世孫常青雲大婚之事,由禮部、宗人府負責。”


    隻有宗室子弟大婚時,宗人府才會介入。


    正德帝直接給了常青雲宗室子弟的待遇。


    常青雲如今已有從五品文官銜,在早朝之列。十三歲的他撅著屁股跪倒在地:“小臣謝主隆恩!”


    下朝之時,文官們個個如喪考妣的表情。他們心知肚明,剝奪文官兵權隻是正德帝削弱文官權利的第一步。


    做官的人,最看重的就是權。


    今日早朝,真比挖了文官們的祖墳還讓他們難受。


    再看常家祖孫三代,三人並肩而行,笑容滿麵,春風得意。


    文官們恨這一家人恨得牙根都癢了。


    常風並不在意文官們對他的恨意。當初他幫著謝遷進入內閣。換來的呢?是謝遷的忘恩負義。


    常家的根在宮裏。身為皇帝家奴的常氏,遇事得站到皇帝一邊。故而無論朝局如何變化,文官都會將常氏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天要下雨,寡婦娘要摘茄子,由他們去吧。


    常破奴道:“青雲大婚是禮部、宗人府負責。爹,咱家這下可省了一注大財。”


    “昨兒萍兒還說呢。她打算雇兩百個幫工,大婚那幾天幫著在府裏做事。這下好,禮部和宗人府會派人來的。”


    武官班中的尤敬武湊了過來:“義父,皇上昨兒已派人到軍營下旨。升我為右軍都督僉事,掌四勇、四威共八個營。”


    常破奴聞言驚訝萬分。十二團營是明軍精銳中的精銳。皇上竟將團營三分之二的兵馬給了敬武?


    給了敬武就等於給了常家!


    常家如今真可謂是要權有權,要爵有爵,要官有官,要勢有勢。


    常風笑了一聲:“嘿,敬武。你被升為都督僉事,今後也要被尊稱一聲‘帥爺’了。咱常家如今的一門兩帥爺。”


    “你爹在天有靈,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尤敬武生父尤天爵,至死也隻是個衛鎮撫。跟尤敬武差了整整六級。


    尤敬武道:“唉。官兒越做越大,更抽不出功夫去福建永寧給我爹掃墓上香了。”


    常風道:“一定有機會的。”


    說完他壓低聲音:“南方諸衛兵權,皆在各督撫手中。竟日既已下旨,收奪督撫兵權。皇上定會派一可靠之人去江南執行旨意,移交兵馬。”


    “伱去趟南方吧。此事我可以跟皇上提。”


    尤敬武道:“最好能讓我去福建。我公事私事一起辦,給我爹掃掃墓。”


    早朝過後,常家三代四人分別走向了四個不同的方向。常風去了錦衣衛,常破奴去了戶部,尤敬武去了都督府,常青雲則返回宮中,去陪正德帝了。


    常風回到錦衣衛。錢寧、江彬率一眾弟兄齊齊給常風下跪:“恭喜侯爺受賞!”


    常風笑道:“都聽說皇上讓禮部、宗人府辦我家青雲的婚事了?到時候衛裏總旗以上都來我府裏,光祿寺的酒菜不吃白不吃。”


    如今常風的妹夫黃元正擔任光祿寺少卿。他自然會讓手下的廚子們拿出看家本事,定會派最好的廚子,送最好的酒去侄孫的婚宴。


    錢寧、江彬這兩年對待常風有個原則。表明上恭敬有加,背地裏則嚴格恪守正德帝的旨意,將北鎮撫司牢牢把控在手中,不讓常風染指。


    常風的老弟兄,譬如巴沙、王妙心如今都在南司。


    常風是多聰明的人?他知道這是正德帝的意思,盡量不去管北鎮撫司的事。


    錢寧道:“弟兄們湊錢,給侯爺打了塊金匾。城北焦家金鋪正在趕工呢。”


    常風問:“哦?金匾上題的是什麽字?誰題的?”


    錢寧答:“是‘錦衣鎮山河’五個大字。”


    常風連忙擺手:“不妥不妥!我是什麽人?不過是皇上的家奴罷了。怎麽配一個‘鎮’字?這塊金匾我不能收。”


    江彬在一旁道:“我看不如將‘鎮’改為‘護’?”


    常風依舊搖頭:“那也不成。金匾別打了。將湊的錢原數退還給弟兄們吧。”


    江彬道:“這是弟兄們的一番心意。侯爺您就收下吧。”


    常風卻道:“心意我領了。金匾不要送。送了我也不敢掛。文官們現在烏雞眼一般盯著我呢。何苦落人口實?”


    “這回借著青雲大婚,咱們錦衣衛的弟兄們好好聚一聚。我也好多謝弟兄們這麽多年來對我的的幫襯。”


    錢寧道:“那我就替弟兄們做主,不給常爺送金匾了。”


    常風道:“弟兄們人能來我府上喝喜酒,就是最大的禮。我定下一條規矩,任何人在大婚當日不準送賀禮、賀銀。”


    “誰送我直接放我家的清廉大禦史咬他們的褲腿兒!”


    錢寧笑道:“哈哈,侯爺家的狗比都察院的那些正牌腐儒禦史還管用呢。”


    江彬附和:“那是,那是。那幫子禦史整日裏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貪得無厭。”


    “下麵督撫犯了事,禦史要參。如今得派人進京,帶三萬兩以上的禮去堵禦史的嘴,買回參劾奏疏。”


    “知府則是一萬兩,縣令五千兩。明碼標價。”


    “這些事兒,北鎮撫司皆一清二楚。隻是不願跟他們計較而已。”


    錢寧咳嗽了一聲。


    江彬會意,不再提及北鎮撫司的事情:“橫豎這回我們聽常帥爺的,到府上隻管白吃白喝。不帶禮過去就是了。”


    且說千裏之外的江南,安陸州,興獻王府。


    兩個孩子正在後院草地放風箏。十一歲的是興王世子朱厚熜。


    八歲的是王府護軍指揮陸鬆的兒子,陸炳。


    朱厚熜與陸炳是吃同一個女人的女乃長大。二人親近如親兄弟一般。


    陸炳道:“世子,終於起風了。我拿著風箏跑,你放線。”


    朱厚熜點頭:“好好!”


    兩個孩子在草地上快樂的奔跑著。終於,風箏升了起來,翱翔於藍天白雲。朱厚熜笑道:“今日咱們把風箏放得好高啊。”


    陸炳卻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世子,我餓了。”


    朱厚熜隨手將腰間的一個布囊扔給陸炳:“炳哥兒,這是瑞興齋的點心。你吃吧。”


    陸炳接過布囊,拿出一塊精巧的點心大快朵頤起來。


    突然間,興王朱佑杬走了過來。


    當父親的看到兒子玩鬧,非但沒有嗬斥,反而坐到了朱厚熜身邊,欣賞著兒子放起來的風箏高飛於天際。


    興王不是雞娃黨。從不強逼兒子讀書。他認為,小孩子就應該做小孩子的事。強逼著兒子整日讀書,反而會扼殺他的心性。


    興王笑道:“熜兒,你說天到底有多高?”


    朱厚熜答:“回父皇,《三五曆記》中說,天去地九萬裏。”


    朱厚熜的先生平日裏不怎麽教他正統儒家典籍,而是黃老道學和莊子一類。


    興王笑道:“可《廣雅》有另一說,天高兩萬萬一萬六千八百八十一裏。”


    轉頭興王問陸炳:“陸炳,你說天有多高?”


    陸炳響了想,答:“像殿下對陸家的恩德一般高!”


    妙!妙了個哉的回答!別看陸炳隻有九歲,拍馬屁的功夫趕得上京城裏的老油子常風了!


    興王聞言大笑不止:“好,說得好!那孤就讓天再高幾分。我這錦囊裏有十來顆金豆子,賞了你把。”


    陸炳連忙撅腚磕頭:“謝殿下如天之恩!殿下千歲千千歲!”


    正說著話,陸炳的父親陸鬆走了過來。


    興王是個很識時務的藩王。早就將護軍主動交還給朝廷。陸鬆這個護軍指揮使,手下不過幾十名儀仗力士而已。


    陸鬆拱手:“稟殿下。給您尋的名醫徐鵠已到了府裏。在大廳恭候您過去診脈。”


    興王這幾年的身體一直不怎麽好。各種病纏身。


    興王咳嗽了一聲,想要從草地上起身卻起不來了。


    陸炳很有眼力價,立即攙住了興王的胳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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