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剛出了大永昌寺,常風忽然想起了什麽。


    他從袖中拿出那方鴛鴦帕,對朱祐樘說:“殿下。這是張姑娘遺失在藩司後衙臥房的。”


    朱祐樘道:“你回去還給她,再隨孤去奉天門。”


    常風來到了張豐菱麵前,雙膝跪倒在地,雙手將鴛鴦帕托起:“鴛鴦帕是殿下贈予張姑娘的,常風完璧歸趙。”


    張豐菱正攙扶著肩膀受傷的劉笑嫣呢。她單手接過了鴛鴦帕:“多謝將軍。”


    常風又對劉笑嫣說:“下了早朝,我去藩司衙門看你。”


    說完常風轉身離去。


    劉笑嫣對張豐菱耳語幾句。


    張豐菱驚訝:“這就是姐姐的意中人?哦,我想起來了。世伯說過,我名字還是他改得呢。否則海選就被除名了。”


    在貴人得勢時,舔著臉結交,那叫巴結。


    在貴人落難時,施以援手,那叫恩人。


    劉笑嫣為張豐菱擋了刀,救了她一命。是她的救命恩人。


    常風為張豐菱改名,替她保住了成為太子妃的希望。智破妖狐案解救了她,亦是她的恩人。


    一旦張豐菱進入東宮,來日入主坤寧宮。她能虧待常、劉這對鴛鴦恩人麽?


    半個時辰後,奉天門。


    正月裏的天依舊陰冷。進行禦門聽證的場所——奉天門前廣庭又是個風口。大臣們一大清早站在這兒,凍得像一根根屋簷上的冰溜子。


    大明有製:冬十一月起,入朝百官賜暖耳。


    所謂暖耳,即狐皮耳套。跟後世《東北一家人》中牛小偉常帶的那玩意兒差不多。


    饒是帶著暖耳,上了年紀的朝廷大員們還是瑟瑟發抖。期盼著早朝趕緊結束。


    太子朱祐樘終於來到了奉天門。


    蕭敬扯著嗓子喊:“議!”


    一瞬間,萬喜出班道:“臣有本奏!”


    他二哥萬通,四弟萬達,同黨尚銘有些奇怪。


    老三奏得什麽本?沒跟我們商量過啊。


    朱祐樘道:“哦?請國舅奏明。”


    萬喜垂頭喪氣的說:“臣最近頭暈眼花,時感精力不濟,後軍都督僉事之職,很難再勝任。執掌五軍營之責,很難再承擔。”


    “臣請求辭去都督僉事一職。”


    “臣舉薦葉廣接掌五軍營!”


    萬喜此言一出,貴妃黨的官員們全部傻眼了!


    三爺這是......瘋了吧?


    五軍營的十萬兵馬,是貴妃黨立於朝堂的根基之一!


    哪有自毀根基的?誰不知道葉廣是太子的人?


    如果是太子提出撤換萬喜。貴妃黨還可以跟太子爭一爭,至少拖延一些時日。


    可是,交出兵權是萬喜自己提出的!


    朱祐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即下了諭令:“兵部立即開升遷文書,升葉廣為五軍營提督武臣。”


    “另命蕭敬為為五軍營提督內臣。”


    “賜國舅萬喜以原俸榮養。”


    五軍營的主官有兩人,一是提督內臣,即監管太監。


    二是提督武臣,即掌營統帥。


    葉廣、蕭敬去接任,不是兩個光杆統帥前往。而是帶著十二團營那邊的一整套武將班子前去。


    朱祐樘一道諭令,直接將十萬兵馬收為己用,動搖了貴妃黨的根基。


    萬通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正要出班提出異議。


    朱祐樘卻給蕭敬使了個眼色。


    蕭敬高喊道:“退朝!”


    朱祐樘完全不給萬通提出異議的機會!


    下朝之後,常風護著朱祐樘回了東宮。


    朱祐樘道:“妖狐一案順利解決,讓萬家丟掉了五軍營兵權;讓繼曉掏銀子替朝廷解決了西北軍餉。你是第一功臣。”


    “你的功,孤記於心。”


    “你折騰了一夜,趕緊回去歇了吧。明早再來東宮當值。”


    常風叩別朱祐樘,誌得意滿的出了東宮,直奔藩司衙門去看劉笑嫣。


    他騎在馬上暗想:自古富貴險中求,福兮禍所依。果然如此。


    去年秋夜的書信調包、冬天的泰山異災、昨日的妖狐案,無一不是如此。


    雖回回都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好在化險為夷。贏得了太子的青睞不說,用不了多久還能抱得美人歸。


    人生之得意,無過於“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常風切切實實體會到了其中妙處。


    不知不覺,常風來到了藩司衙門大門前。


    劉秉義戰戰兢兢的迎了上來:“賢婿。笑嫣她們回來了。太子那邊情形如何?我的官帽和腦袋還保得住嘛?”


    常風本來想告訴劉秉義,太子決定低調處理妖狐案,不會追究他。


    轉念一想,現成的順水人情,不賣白不賣啊。


    於是常風說:“老泰山。您老玩忽職守,導致候選女子失蹤一夜。按規矩,輕則革職流徙,重則問斬。”


    劉秉義驚得臉色煞白,聲音顫抖:“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常風笑道:“老泰山莫慌。我跟太子殿下說了,您是我的未來嶽父,請求殿下開恩,饒您一回。”


    “殿下還算看重我。說看在我的麵子上對您網開一麵。讓您在任上戴罪立功,造福黎民。”


    劉秉義緊緊握住了常風的手。仿佛握的不是手,而是救命稻草。


    “賢婿!多虧了你啊!你不曉得,我三十年寒窗,又在官場苦熬十年。這才得了這頂正三品烏紗。”


    “若因一時疏忽,丟了烏紗。我這大半輩子的奮發就全白費了!與其苟活,還不如被砍了腦袋呢。”


    “你是劉家的大恩人!”


    常風趁機問:“您看我和笑嫣的婚事?”


    劉秉義道:“按風水雜學所說,三日之內必有黃道。我看也不用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那套虛禮了!”


    “自古婚姻大事是父母做主。你家裏父母已經不在了。我又不在意那套虛禮,我就托大做回主!”


    “一會兒我翻翻黃曆冊子。看接下來三日,哪日是黃道吉日。咱們就把喜事辦了!”


    以前打死劉秉義,也不會同意把女兒嫁給常風。


    現而今兩極反轉,劉秉義生怕常風成了儲君身邊的紅人,反過來看不上他那二十一歲的老閨女。


    趕緊把婚事辦了,省得夜長夢多!


    常風道:“省去了納采、問名那些古禮,豈不是顯得我輕慢了笑嫣?”


    劉秉義一瞪眼:“輕慢?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她能嫁給你,等於得了後半生的富貴!有什麽輕慢的?”


    “她要在這種事兒上斤斤計較,我打斷她的腿!”


    常風連忙道:“別啊。我還指望她那一雙腿給常家開枝散葉,給您老生個大胖外孫呢。”


    劉秉義把常風的手握得更緊了:“賢婿。”


    常風用情真意切的腔調喊了一聲:“老泰山。”


    二人不約而同的相視大笑:“哈哈哈!”


    劉秉義做了個“請”的手勢:“賢婿請。”


    常風亦做了個“請”的手勢,謙讓道:“老泰山請。”


    劉秉義道:“你現在是太子的身邊人。身份尊貴。還是你先請。”


    常風大笑:“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哈哈!”隨後昂首挺胸,大步走進了藩司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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