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有祿要倒大黴了還不自知。


    他跟官員打交道頗有心得。別管官員表麵上架子多大,又是滿嘴為官清廉,又是公事公辦的。


    隻要上了花船、玩了船娘,收了銀子。立馬就會為他馬有祿所用。


    馬有祿拱手:“學生怎敢跟常千戶稱兄道弟啊。今日花船的一切費用算我的。”


    常風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錦衣衛都是武人,沒有文人的那些彎彎繞。我們性子直爽。”


    “大家今日同吃一桌飯,同飲一壺酒,就是兄弟。”


    “等夜深了,去上層艙玩了那些船娘,除了當兄弟還能當連襟呢!”


    四人相視大笑:“哈哈哈!”


    酒過三巡。常風道:“其實我就佩服馬會首這樣的豪商,你是有本事的人啊。”


    馬有祿邊給常風添酒,邊說:“士農工商,商為最末。您這話讓我無地自容。”


    常風卻道:“此言差矣。東南賦稅的大頭,靠得還不是你們這些商人?”


    “沒有你們,茶農產的茶、絲工織的布賣不出去,變不成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銅錢。朝廷上哪兒征稅去?”


    馬有祿眼淚婆娑:“上差這麽說。讓學生想大哭一場啊。”


    “自洪武年起,官府就將商人視為存錢的悶葫蘆罐。官府隻要用錢,就會拿大錘砸碎悶葫蘆罐兒取銀子。”


    “明初首富沈萬三的下場.想必您也是清楚的。”


    “難得有您這樣身份尊貴的京官為我們商人說幾句公道話。”


    常風笑道:“兄弟們在一起吃酒尋歡,不能哭。得笑!馬會首,我有個不情之請。”


    馬有祿正色道:“是讓學生上刀山還是下油鍋,隻需上差一句話。”


    常風擺擺手:“我讓伱上刀山下油鍋作什麽?是這樣。我們京官不比地方官油水大。”


    “實不相瞞,你看我在杭州人五人六的。在京城,我家窮得.我嶽丈的褲子都露著腚呢!”


    馬有祿道:“上差說笑了。令泰山是太常寺卿,朝廷的正三品大員。怎麽會穿露著腚的褲子”


    馬有祿說漏嘴了。


    常風心中暗驚:看來這馬有祿早就把我的底細查了個一清二楚。


    表麵上,常風依舊笑容滿麵:“哈哈,馬兄,反正兄弟窮得很。又不敢貪汙納賄,對不起皇上。”


    “我想,馬兄能不能帶著我做做生意.”


    馬有祿立馬拍了胸脯:“沒問題。您拿這兩千兩銀子當股本,入小號的股。每年我保證您有六百兩以上的分潤。”


    常風道:“你的意思是,我把這兩千兩還給你?”


    馬有祿微微搖頭:“不!您拿兩千兩入股。我預支給您七年分潤的五成。差不多也是兩千兩。這箱銀子您帶回京去即可。”


    “另外,每年我還會派人進京,給您送剩下五成三百兩的分潤。”


    常風震驚了:怪不得京官都喜歡庇護江浙士紳呢。


    按馬有祿所說,我等於一文本錢沒花。拿了兩千兩銀子,以後還會年年收到三百兩“生意分潤”。


    全天下還有比這更好賺的生意嘛?


    常風不知道,從古至今商人拉攏官員,用的都是這一套。


    想送銀子,總能找出由頭。而且由頭看上去還合理合法。


    常風笑道:“這怎麽好意思啊。等於我不出錢,白拿分潤。”


    馬有祿此時亮出了刀子:“若咱們的生意遇到了麻煩。上差在京中跟地方衙門打聲招呼,我就受用不盡了。”


    常風追問:“馬會首,那咱們做的到底是什麽生意啊?這麽有賺頭。”


    馬有祿諱莫如深:“上差,俗話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兒。”


    “學生的道是什麽,您就不要問了。隻管等著拿分潤便是。”


    常風怕問急了,引起馬有祿的懷疑。便道:“嗯,那我今後就擎等跟馬兄帶我發財了!”


    眾人暢飲一番。喝完酒,上了樓船的上層艙。


    這船上一共五個船娘。常風、劉百戶、馬有祿各一個,徐胖子一人倆。


    雖上層艙有各自獨立的房間。但他們的鞋是擺在一個架子上的。也算當了回靴兄弟。


    翌日清晨,劉百戶跟馬有祿要告辭了。


    常風道:“你們有事就去忙吧。我們倆辦完了差,閑來無事。在花船上再待幾日。”


    “西湖船娘實在是世間妙物啊。我們得多享用幾日。”


    常風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色癆像。


    劉百戶和馬有祿一副“大家都是男人,我懂得”表情。


    馬有祿道:“您就算在花船上待半年,費用也全算我的。”


    徐胖子昨夜累著了。一直睡到午時才起床。


    起床後,他找到了常風。


    徐胖子道:“我說常爺。當初在永寧城,趙三虎供認馬有祿也是通倭明奸之一。”


    “你收了他的銀子,不怕以後出了事吃瓜落嘛?難道你也要上通倭的賊船?”


    常風道:“胖子,你隨我來。”


    二人來到花船的甲板上。


    常風道:“昨夜咱們剛上船時,岸邊至少有六個人在盯著咱們。”


    徐胖子麵色一變:“誰這麽大膽子,敢盯錦衣衛的稍?這他娘真是關公麵前耍大刀!”


    常風道:“誰盯的稍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昨晚收了馬有祿的銀子,跟他做了連襟。今日上晌岸邊盯梢的人就全都撤了!”


    徐胖子一拍腦瓜:“啊!明白了!常爺你這一計,叫‘虛與委蛇’。”


    常風點點頭:“對!告訴你吧。杭州城裏一定有不少人盯著咱們呢。我得先讓他們放下戒心,再施行懲戒明奸的計劃!”


    徐胖子有些發急:“什麽計劃,快跟我說說。”


    常風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計。施主莫問。”


    且說馬有祿出得花船,回到了商會會館。


    幾十名士紳豪商已經等在了那裏。


    馬有祿坐到上首,喝了口茶。


    一名士紳問:“會首,怎麽樣了?”


    馬有祿笑道:“我本來當他是個包青天呢。沒想到,跟尋常官員也沒什麽兩樣。”


    “話說回來,杭州是溫柔鄉、英雄塚。即便鋼筋鐵骨的漢子來了,咱們的西湖春水也會把他給泡軟了!”


    “嗬,皇上身邊的紅人又如何?紅人也是人。是人就逃不過貪財好色四個字。”


    “他收了我的兩千兩銀子不說。還同意每年我給他送三百兩的分潤。”


    “咱們以後再京裏又多了一座靠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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