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官員已將閆盼兒徹底舍棄,常風的事情就好辦了。


    錦衣衛常屠對付一個海商家的寡婦,比把雞蛋搖散黃還容易。


    當天夜裏,錦衣衛的緹騎圍住了閩商會館。


    常風、徐胖子帶人衝了進去。


    閆盼兒被五大三粗的力士像提溜小雞一樣從臥房提溜了出來。


    閆盼兒歇斯底裏的大叫:“你們憑什麽抓我?怎麽敢抓我?”


    常風走到了閆盼兒麵前:“笑話。堂堂錦衣衛,難道抓不得一個通倭的女人?”


    閆盼兒怒道:“錦衣衛是東廠管轄!東廠的錢公公”


    “啪”,常風掄圓了給了閆盼兒的俏臉一個大比兜。


    力道之大,直接把閆盼兒的嘴角扇出了血。


    閆盼兒大喊:“錢公公、謝閣老他們饒不了”


    “啪!”第二個大比兜接踵而至。


    閆盼兒終於閉嘴。


    常風冷笑一聲:“閆盼兒,如果錢公公、謝閣老那群大人物不默許,我會抓你嘛?我能抓你嘛?”


    “別把自己想的太重要。說好聽的,你是他們的一枚棋子。說不好聽的,你就是他們豢養的一條狗而已!”


    “帶回詔獄。”


    巴沙問:“閩商會館的其他人呢?”


    常風答:“凡林家人,一律帶走。”


    眾人押著閆盼兒等人回到了詔獄。


    常風專門派人回了一趟府,讓尤天爵的兒子尤敬武也來詔獄。


    閆盼兒是聰明的女人。她知道,常風說得應該是事實。若不是謝遷、錢能、汪直等人默許,常風絕對不敢抓她。


    詔獄問案房。


    閆盼兒被捆在了刑椅上。


    常風道:“尋常犯人進了詔獄,都是先用刑,再問話。”


    “我念你是個女人,先問話。若你如實招供,我就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閆盼兒已經不似剛被抓時那般氣焰囂張。她道:“常爺,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您要多少,開個價吧。”


    常風正色道:“這世上不是什麽東西都能用錢買。”


    “我問你,你是否雇傭倭寇,強攻永寧衛城,殺死尤天爵?”


    閆盼兒默不作聲。


    常風道:“好吧。那我就要給你用刑了。”


    說完常風指了指尤敬武:“這人是負責給你上刑的。你認識他嘛?”


    閆盼兒看了尤敬武一眼:“不認識。”


    常風笑道:“此人就是尤天爵的獨子,從永寧衛城死裏逃生的尤敬武!”


    “敬武,給她上刑!”


    見到殺父仇人,尤敬武分外眼紅。


    他雙眼通紅,走到閆盼兒麵前,半蹲了下去。直接拿起一枚鋼釘,用小錘砸進了閆盼兒的腳掌。


    閆盼兒狗急跳牆,她疼得咬著牙,大喊道:“我要舉發!常風,你身邊的定國公世子徐光祚強辱守節烈婦!”


    “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你朋友的前途就毀了”


    徐胖子怒道:“你是守節烈婦?我焯”


    常風抬了下手,打斷了徐胖子。他徑直走到了閆盼兒麵前:“閆盼兒,你說誰強辱守節烈婦?”


    閆盼兒答:“徐光祚。”


    “啪”,話音剛落,常風又給了閆盼兒一個大比兜。


    閆盼兒被扇得火冒金星,腳掌上也傳來徹骨之痛。


    常風又問:“誰?”


    閆盼兒答:“徐光祚。”


    “啪!”常風繼續鉚足了勁扇了她一個大比兜。


    “誰?”


    “徐光祚。”


    “啪!”


    一連十次提問,伴隨著十個大比兜。閆盼兒服軟了,答:“沒呃,沒人強辱守節烈婦。”


    常風一腳踩在閆盼兒腳掌的鋼釘上。


    閆盼兒疼的青筋暴起,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啊!”


    常風道:“說,尤天爵是不是你害死的?”


    閆盼兒沉默不言。


    常風拿起了一柄小鋸,遞給了尤敬武:“此女的三寸金蓮不賴。先把她左腳鋸下來。慢著點鋸啊,慢工出細活。”


    尤敬武初入錦衣衛,不知錦衣衛的酷刑手段如此殘忍。


    不過麵對殺父仇人,他果斷接過了小鋸:“成。”


    說話間就要下鋸。


    閆盼兒始終是一介女流,她嚇得臉色煞白:“別折磨我了。我說!尤天爵是我害死的!”


    “我出了懸賞花紅,雇傭倭寇打永寧衛!”


    常風追問:“你為什麽要殺尤天爵?”


    閆盼兒道:“尤天爵這十幾年來,讓林家損失了幾百萬兩銀子!我不殺他,林家的生意永無寧日!”


    常風道:“承認就好。通倭賣國,殺害忠良。我可以把你就地正法!”


    閆盼兒瞪著常風:“你難道不想知道,林家的幾百萬兩銀子是怎麽損失的嘛?”


    常風問:“怎麽損失的?”


    閆盼兒道:“尤天爵繳獲了走私貨物,全是上交給福州市舶司。”


    “我要拿銀子去打點市舶司的公公們、福建大大小小一群官員。把走私貨物贖出來。”


    “你抓了我。抓不抓那些公公和官員?”


    常風坐到椅子上:“一個不抓。”


    閆盼兒用起了激將法:“我還以為錦衣衛的常爺是多鐵麵無私的人呢!”


    “弄了半天也隻是個膽小怕事之徒。也就敢拿我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開刀!我呸!”


    常風平靜的說:“朝局不是兒戲。連皇上都不能想做什麽事就做什麽事。何況我一個家奴頭子?”


    “你說對了。我這次隻拿你一人開刀!隻為給我的生死弟兄尤天爵報仇。”


    “其餘人等,一概不究!”


    閆盼兒陷入了絕望。她激將常風,是想讓常風追究她編織的那張龐大關係網。


    一旦那張關係網跟常風開戰,她才能借權貴們的權勢躲過這一劫。


    但常風根本不上當。若他跟謝遷、蕭敬、錢能、張鶴齡那些人開戰,別說殺掉閆盼兒替尤天爵報仇了,他自身都難保。


    常風道:“我現在問你第二個問題。林家的家產總數有多少?”


    閆盼兒答:“說出來你恐怕不信。隻有六十五萬兩。”


    常風麵色一變:“你誆騙我?林家做的是累以千萬兩的生意。你跟我說家財隻有六十五萬兩?”


    閆盼兒突然一陣狂笑。


    常風問:“你笑什麽?”


    閆盼兒道:“我笑你不懂生意人之難!”


    “林家的生意的確大。但你想想,每做一筆生意,從沿海各衙的小小衙役,一直到上麵的閣老,都要分一杯羹。”


    “文官、衛所武將個個貪得無厭。”


    “市舶司的公公們需要打點,同樣貪得無厭。”


    “雇傭倭寇、海盜護送貨物出海,要花大筆銀子。”


    “大海波詭雲譎,遇上風浪天氣,船沉了。雙木會的股東們是不會掏銀子的,要林家自己補上虧空。”


    “你說的對,我隻是權貴們的一條狗而已!落到狗嘴裏的東西能有多少?”


    常風一時語塞。


    閆盼兒道:“大明朝的官員,見一個殺一個冤枉,隔一個殺一個漏網!”


    “我隻不過是被他們強推到台前的。沒有林家,也會有趙家、錢家、孫家、李家。”


    “我絕非十惡不赦之人。十惡不赦的是那些滿嘴公忠體國,背地裏貪婪成性的官員!”


    常風知道,閆盼兒說的是實情。


    常風道:“這樣吧,我讓你做兩件事。你若做到,我讓尤敬武給你一個痛快。”


    “否則便是千刀萬剮,淩遲處死!”


    閆盼兒沉默良久:“你為刀俎,我為魚肉。說吧。”


    常風道:“第一件事,給各錢莊寫簽印條子。我好將銀票兌出。”


    “第二件事,老實交代你泉州老家的藏銀之處,我好派人查抄。”


    閆盼兒道:“我可以幫你辦這兩件事。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要為難我兒林生。”


    “他雖不是我親生,卻勝似親生。走私貿易的事,他一概沒有參與過。”


    常風道:“好。我答應你。”


    閆盼兒寫好了十四家錢莊的簽印條子。三百萬兩銀子可以憑銀票和條子兌現。


    其中一百五十萬將會成為福建巡撫劉成安的抗倭軍費。


    另外一百五十萬兩.常風要眼睜睜的看著這些阿堵物流入權貴們的腰包。


    閆盼兒又供述了家中財富藏在哪幾處。查檢千戶一一記錄。


    事情辦完,常風給了尤敬武一把刀。


    常風道:“敬武。你常叔我一向說話算話。給她一個痛快的吧,別折磨她。”


    隨後常風吩咐:“其他人,都跟我退出問案房。”


    常風和徐胖子回到了值房。


    徐胖子道:“常爺,你這麽隨意就把閆盼兒給殺了?”


    常風道:“趕緊殺了她,以防夜長夢多。”


    徐胖子罵道:“那麽多官員,像是一隻隻喂不飽的狼。貪婪的做著走私生意,挖著大明王朝的牆角,養肥了沿海的倭寇。”


    “你真就不管?”


    常風歎了聲:“唉,想管,管不了。”


    “我沒有能力跟整個朝堂為敵!”


    “即便是當今皇上,也沒有能力懲治所有重臣、寵宦、外戚。”


    徐胖子道:“跟你辦了這麽多年案子,這是最憋屈的一回。”


    常風歎了聲:“世間事,哪能盡遂人意呢?”


    “旁人都說我是弘治朝第一寵臣。有時候,我卻覺得自己很渺小。”


    “很多事情,我想去改變,但改變不了。”


    徐胖子反過來寬慰常風:“至少這回你替尤天爵報了仇。忠良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


    常風道:“也隻能這樣聊以慰籍。”


    不多時,尤敬武提著帶血的刀進了常風的值房。


    常風問:“送走了?”


    尤敬武答:“送走了。一刀斃命。”


    說完尤敬武將刀扔在了一邊,“噗通”一聲給常風跪下:“叔父,您幫我報了父仇。敬武謝您。從今往後,敬武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常風連忙將他攙扶了起來:“替殉國忠良報仇,是任何有良知的人都該做的。何必言謝。”


    “我就一個兒子。你父親沒了,今後你就是我的第二個兒子!”


    徐胖子連忙道:“敬武,還不快喊幹爹?”


    尤敬武又跪下了,恭恭敬敬的給常風磕了三個頭:“幹爹!”


    常風道:“好孩子,快起來。”


    常風人到中年,得了一個義子。這或許是海商案中他最大的收獲。


    幾日之後,常風派徐胖子跟尤天爵出京,前往福建。將一百五十萬兩秘密軍費交給福建巡撫劉成安。順便查抄林家的六十多萬兩家財。


    朝中權貴們得到了閆盼兒所寫簽印條子,順利從錢莊中兌出了他們的紅利。


    對於閆盼兒的死,他們不再追問。


    林家倒了,雙木會不複存在。但常風知道,權貴們還會再弄出個三水會,四金會,五土會。


    隻要封關禁海的祖製不變,沿海走私貿易便禁絕不了。


    馬聖說的好,商人們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著絞首的風險。


    大明的體製又決定了,官員們會將商人當成棋子,替他們站在前台斂走私貿易之財。


    東南沿海的倭患,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無法收拾。直到.一個叫胡宗憲的人和一個叫戚繼光的人登上曆史舞台。


    弘治十五年的海商案,就這樣稀裏糊塗的結案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弘治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文官的權勢逾來逾大。


    皇權被臣權壓製的死死的。


    兩年之後。弘治十七年秋,貢院大門外。


    各省鄉試是在學政衙門內舉行。北直隸的鄉試則是在貢院舉行。


    三十九歲的常風站在貢院門口,焦急的等待著兒子常破奴考完出貢院。


    不多時,學政衙門的親兵敲響了試畢鑼。


    考完的秀才們魚貫走出貢院。常風在人群中看到了兒子常破奴。


    常破奴虛齡十八,長得像極了常風年輕時,高大俊朗。


    更為難得的是,他能文能武。順天府院試以第六名的身份得到了秀才功名。


    此番鄉試若能得中,明年春他就能跟父親同入會試考場。


    至於刀槍棍棒,他也耍得有模有樣。太子朱厚照常在團營設擂台,常破奴屢屢奪魁。


    兒子長大了,父親也見老。眼見步入不惑之年的常風,額頭上出現了抬頭紋。


    不過常破奴尚未婚娶。如此高門大戶的青年才俊,媒人都快把門檻踏破了。


    可是常破奴眼光高的很。婚姻大事就這樣耽擱了下來。


    張皇後都替他著急,向劉笑嫣放出話來:明年若壯壯金榜題名,成了進士。本宮便給他賜一門親事。


    常破奴來到了父親麵前:“爹。”


    常風急切的問:“考得如何?”


    常破奴答:“考得平常。”


    聽到“平常”二字,常風懸著的心放進了肚子裏。


    兒子比他有製藝天賦,隻要“平常”,中舉便不是問題。


    常風笑道:“好。在貢院蹲了九天,你受苦了。你姑姑在郡主府設宴犒勞你呢。咱們走。”


    (《海商案終》,明日開啟新卷《弘治餘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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