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的翌日清晨,常風來到了翰林院履職。


    每科會試之後,吏部都會貼心的派左侍郎、文選郎中來翰林院集中辦理官憑,發放官印。這樣新選進翰林院的幾十位進士就不必分別跑到吏部浪費時辰了。


    張彩是吏部左侍郎監管文選司。今日來翰林院的自然是他。


    一眾新翰林官在“崇文堂”前排起了長隊,等待著吏部張部堂的接見。


    就在此時,常風姍姍來遲。


    新翰林官們連忙給常風讓開了一條路。昨夜瓊林宴,眾人見識到了常屠夫的“威風”,誰也不敢招惹這個有皇帝撐腰的無賴。


    常風此刻卻毫無昨夜的無賴氣,畢恭畢敬的給眾人拱手作揖:“諸位同年,有禮了。咱們還是排隊吧。我來的最晚,理應最後一個進崇文堂。”


    “官場之中最講究先來後到,我初入翰林院,可不敢壞了規矩。”


    新翰林官們驚訝萬分。常屠夫常爺竟如此平易近人、慈眉善目、一團和氣?


    常風從清早來了翰林院,一直排到日上三竿才來到張彩麵前。


    張彩看了常風一眼,吩咐一旁的主事:“給翰林院正七品庶吉士常風發官憑,官印。”


    主事將事先準備好的官憑、官印交給了常風。


    張彩突然壓低聲音:“你這個庶吉士應該做不長。官憑、官印還要交,委實麻煩。”


    常風笑問:“不長?那是多久?”


    張彩高聲答:“一刹那。常風,你如今已接取官憑,官印,正式成為了翰林院的庶吉士。現在,我要跟你宣讀吏部的公文了。”


    常風拱手:“下官洗耳恭聽。”


    張彩打開一張公文:“吏部尚書令。茲調用翰林院庶吉士常風至刑部,署理浙江清吏司主事一職,協助浙江司郎中,清理浙江刑名案卷。”


    常風拱手:“下官接令。”


    張彩吩咐:“署理官不發官憑和官印。伱去刑部履職吧。”


    常風點頭:“好,告辭了,張部堂。”


    臨走前,常風朝著張彩眨了眨眼。


    常風出得翰林院,去了奉天門外的六部街,來到錦衣衛對麵的刑部,找到了刑部左侍郎黃世昌履職。


    黃世昌是鐵杆的閹黨,劉瑾的爪牙。


    黃世昌道:“常風,按照調令,你如今已是我刑部的主事。今後可要遵守刑部的規矩,實心用事。”


    常風拱手:“是是是。下官一定實心用事。”


    黃世昌將一本冊子放在案頭:“這是我刑部的官員名冊,你簽個字,履職手續就辦妥了。”


    常風按照他所說,在冊子上簽上了大名。


    隨後常風問:“部堂,下官可以去浙江司值房公幹了嘛?”


    黃世昌微微一笑:“用不著。”


    說完他拍了下巴掌。


    穀大用從大堂右側擺著的一扇屏風後走了出來。


    常風故作驚訝狀:“穀大用,你怎麽在此處?”


    穀大用笑道:“等得就是你!常風,你想走文官仕途,將來出則封疆大吏、入則一部正堂,甚至入閣?門也沒有啊!”


    “你想得再美,這朝堂如今也不是你說了算!”


    “調令!調用刑部署理主事常風,至內廠擔任理刑百戶一職。”


    “走吧,跟我去內廠!”


    常風故意把眉頭皺成了八字:“啊?穀大用,你斷我仕途!”


    穀大用笑道:“斷你仕途又如何?到了內廠,你就老老實實當你的閑散百戶。忙時幫著內廠打掃下庭院,閑時多逛逛怡紅樓,豈不美哉?”


    常風“噗嗤”笑出了聲:“穀公公還知道怡紅樓呢!有句詩說得好,問君能有幾多愁,無過太監談青樓。”


    “您有沒有那家夥事兒,我哪天要想巴結上官,領你去怡紅樓嫖姑娘。那你就隻能望洋興歎了!給你兩大捧壯身藥吃都沒用!”


    穀大用皺眉:“常風,你的嘴也太損了!”


    常風笑道:“我的嘴再損,也沒有你辦的事損啊!這還不到午時,我這個新翰林就被你們轉調了兩個衙門了!”


    “怎麽著,你們看我就這麽不順眼嘛?”


    穀大用冷笑一聲:“嗬,你算說對了。我就看你常風不順眼!弘治朝威風八麵的常屠夫,也有被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一天啊!”


    “行了,別在這兒磨嘴打牙了。跟我去內廠履職!”


    常風被穀大用帶著來到了內緝事廠。


    穀大用找了一間最偏僻,最狹小肮髒的值房:“以後你就是內廠的理刑百戶了。你給我聽好了,內廠沒有任何案子交給你辦。也不會給你哪怕一個手下差遣。”


    “你的差事,便是每日拿個大掃把清掃內廠外院。不想幹活兒也可以,回家待著去。官餉照發,四季的補貼銀子,各節的節銀,內廠都少不了你的。”


    如果按照穀大用所說,常風等於又被閑置了。


    常風抱怨:“沒考上進士前我就被閑置,考上了還是被閑置。那我這進士不是白考了?”


    穀大用道:“你以為呢?隻要你跟劉公公作對一天,你就要被閑置一天。”


    “記住了,這不是弘治朝了!三廠一衛姓劉不姓常!”


    常風卻道:“不對啊。穀公公說的話裏有錯兒。”


    穀大用瞪了常風一眼:“錯在何處?”


    常風笑道:“你剛才說三廠一衛姓劉。我怎麽記得,如今隻有內廠、西廠和錦衣衛對劉公公俯首帖耳,如搖著尾巴的狗一般?”


    “東廠那可是張永張公公管轄。東廠從未屈從於劉公公。”


    穀大用冷哼一聲:“張永隻懂得帶兵,不懂辦秘密差事。東廠在他手裏玩不轉。如今三廠一衛裏,東廠隻是個擺設。”


    常風反問穀大用:“張公公不懂怎麽辦秘密差事。我懂不懂?如果我去了東廠,東廠還是擺設嘛?”


    穀大用皺眉:“什麽意思?我會讓你再調去東廠嘛?”


    常風朝著值房外一望:“嘿,說曹操曹操到。想吃奶就來個了姑娘。你看那是誰?”


    穀大用轉頭一看,隻見“壯士張”張永大步走了過來。


    穀大用問:“張永,你來內廠做什麽?”


    張永答:“調用一個人。”


    穀大用問:“誰?”


    張永答:“調用常風去東廠,擔任掌刑千戶一職。”


    穀大用狐疑的看了眼張永,又看了眼常風:“內廠的人,是東廠想調就調的?”


    張永道:“刑部整理刑名案卷時人手不夠,從翰林院調人是常例。內廠辦案人手不夠,從刑部調人是常例。”


    “三廠一衛是一家。各廠及錦衣衛之間調用人手亦是常例。”


    “今日常風我是調定了!”


    穀大用陰聲陰氣的說:“沒有劉公公的鈞令,內廠一個人你也調不走!”


    張永針鋒相對:“那我就要問問了。是劉公公的鈞令大,還是皇上的聖旨大?”


    穀大用脫口而出:“自然是聖旨大。可是,這跟你調常風去東廠有什麽關係?”


    張永道:“巧了。我這裏有一張聖旨。”


    說完張永從袖中掏出了聖旨:“有上諭,調用內廠理刑百戶常風至東廠當差,職東廠掌刑千戶。欽此。”


    常風行雲流水的跪倒:“臣,常風接旨!皇上聖明啊!”


    穀大用突然發現,他和劉瑾被常風涮了,徹徹底底的涮了。


    不過穀大用是煮的熟的鴨子煮不爛的嘴:“張永,你矯詔!這聖旨是假的!”


    張永冷哼一聲:“哼。你以為我是劉瑾和你?動不動就矯詔?如今一切聖旨的草擬都是新閣員楊廷和管。你要不信,可以去找楊廷和驗證聖旨真偽!”


    穀大用目瞪口呆:“你,你們.哦,我明白了!張彩反水了!你們這夥人給劉公公下了個套!”


    常風竟然伸手,拍著穀大用的腦袋說:“穀大用,你是我的晚輩。作為前輩我得教你一件事,說話要謹慎!”


    “什麽叫我們給劉公公下套?劉公公又不是禽獸。我們用得著用套禽獸的套子對付他嘛?”


    穀大用被常風像拍小孩一樣拍了腦袋,勃然大怒,用手去扒拉常風的手。


    沒想到常風順勢一抬手,“啪”扇了穀大用一個大逼兜。


    穀大用被扇懵了,片刻後他大怒:“常風,內廠監管西廠,西廠監管東廠。就算你當了東廠的掌刑千戶,你也是我的下僚!下僚竟敢毆打上司?”


    “按照家規應該行死杖!”


    “啪!”常風又扇了穀大用一個大逼兜:“說我毆打上司?證據呢?誰看見了?誰能證明?”


    這間所謂的“值房”,其實就是內廠的一間柴房。位置在內廠中極為偏僻,四周根本沒人。


    此刻值房中隻有張永、穀大用、常風三人而已。


    穀大用怒視著張永:“張永,你的手下當著你的麵毆打本督!你管不管?”


    張永一言不發,直接扭頭望天,吹起了口哨:“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讀者老爺能看出是什麽曲調嘛?)


    “噌”,常風竟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穀大用的脖子上:“我別說扇你大耳刮子,就算在這值房裏宰了你又如何?”


    匕首寒光凜然。穀大用的腿微微發抖:“常,常風。你不要衝動。你別學焦芳。”


    常風就像是後世霸淩老實小孩的校霸一般,用刀身拍了拍穀大用的臉:“對付你們這種無賴,就得比無賴更無賴!我以前怎麽就沒想通呢?”


    “你是個什麽東西?敢在老子麵前擺譜?”


    “老子護先皇登基,掌衛權,除庸相,保賢臣,治洪水,抗倭寇的時候,你還在浣衣局半夜給一眾師兄嗦腚眼子呢!”


    “摘茄子也不看看老嫩!還自作聰明想讓我在內廠閑置,了此餘生?我要這麽好對付,成化二十二年就他娘身首異處了!”


    說這話的時候,常風手裏的匕首一直在穀大用的頸脈處比比劃劃。


    穀大用閉著眼睛求饒:“行行行。我錯了常爺,把匕首拿開可好?”


    常風道:“放心。我怎麽敢捅朝廷八虎之一,堂堂西廠督公呢?”


    說完常風收起匕首,對張永說:“走吧張公公,咱們去東廠。以前我幹爺懷恩老內相當過東廠督公,我對東廠可謂是感情至深。”


    張永剛才宣讀的聖旨是真不假。調常風去東廠,的確是正德帝的聖意。


    沒有辦法,昨夜正德帝去了坤寧宮,讓夏皇後侍寢。夏皇後先對正德帝虛與委蛇,百般逗弄。


    正德帝被夏皇後逗得箭在弦上了,夏皇後突然把腿閉得比蟹螯都緊。死活不成全正德帝。


    夏皇後聲稱:“除非皇上調常風去東廠。否則今夜臣妾寧死不從。”


    正德帝想了想,讓常風去東廠幫張永,能夠更好的製衡劉瑾。便順水推舟同意了下來。


    可見,在後宮中有一座大靠山,關鍵時刻是真給勁啊!


    常風跟著張永來到了東廠。


    正如穀大用之前所言那樣,張永隻懂帶兵,對於秘密差事一竅不通。東廠在他手裏幾乎名存實亡。


    常風的到來會改變這一切。


    張永先將東廠兩千多人全部召集在了校場。


    張永高聲道:“都聽了!以前錦衣衛的常帥爺調到咱們東廠,擔任掌刑千戶一職。”


    “東廠規矩,掌刑千戶上麵還有諸領班太監、掌班太監。我告訴你們,這條規矩自此刻作廢!”


    “東廠一切人等,皆聽從常千戶調遣!常千戶讓走東,誰敢走西我就砍誰的腦袋!”


    眾人齊聲高喊:“遵督公令!”


    點驗完了人員,常風去了張永的值房密談。


    常風道:“我剛才看了下。東廠大部分蕃役都是你從十二團營調過來的吧?”


    張永點點頭:“我久掌十二團營。那邊的人靠得住。”


    常風道:“他們雖靠得住,卻隻懂得打仗,不懂栽贓、綁票、密裁、查案諸事啊。”


    “自錢寧、張采投靠了劉瑾。我以前的心腹手下們便被排擠出了錦衣衛。”


    “那些人可都是辦秘密差事的行家裏手。大約有一千多人。”


    張永接話:“把這群人重聚在東廠啊!以後繼續為你效力!”


    常風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咱們得讓東廠的威風重新抖起來!”


    “錦衣衛雖已不在我手中。我卻要在東廠裏另組建一個‘小錦衣衛’!”


    《沒譜野史》載:正德三年春。常風返京,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一日三調,一調署理刑部主事,二調內廠理刑百戶,三調東廠掌刑千戶。風聚攏部舊,整肅東廠,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錦衣衛負責抄家的日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咱叫劉可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咱叫劉可樂並收藏我在錦衣衛負責抄家的日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