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偉人曾說,謊言說一萬遍,就成了真理。所以,要在謊言說出口時,斬斷說謊者的舌頭。柳芷溪對這些無中生有的傳言,從最初的憤怒、錯愕、屈辱,變為最後的淡定、釋然和平靜,周圍人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網絡貼吧裏也有人幫她辟謠。


    漸漸的,大家都淡忘了這件事,沒有人再刻意提起,柳芷溪的生活,也逐漸恢複平靜。她曾問過辛晨曦手稿的事情,他說他兜在口袋裏,準備送到英語協會,可不知道怎麽就不見了。這件事對他也有些影響,他也對柳芷溪深感抱歉,幸好雙方沒有受到很多實質性的傷害。


    柳芷溪和姚瑤常常去清吧,在那裏看老板耍著花樣調酒,聽聽清新的民謠,一起坐著,或者什麽話也不說,各自思忖心事,或者聊聊天,吐槽一下生活中的不如意。付洪濤在清吧兼職做服務生,他還是沉默如金,縱使有些說不出的羞澀,目光卻總落在姚瑤身上,而他一旦被姚瑤發現,會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慌忙收斂目光,繼續安靜地做自己地事情,假裝心無旁騖。柳芷溪早就發現了這個跡象,她曾無意對姚瑤提起,姚瑤卻隻是搖搖頭,眼淚即將噴薄而出,她隻好適時地岔開話題。


    夏天的風有微微潮熱,刮在臉上,像花瓣輕柔的吻,夜來香散發著馥鬱的馨香。柳芷溪沐浴過後,穿著清涼的涼鞋,身著簡單的牛仔背帶裙,向清吧走去。洛橘和劉昱麟去外麵聚餐了,他們正式確立了男女朋友的關係。


    劉祥已經被公安機關帶走,即使他的姑父是副校長,但現在已經不是可以用惡勢力一手遮天的年代,他被學校開除了學籍。劉祥糾纏過洛橘一陣子,好在洛橘身旁有劉昱麟無微不至的守護,他的陰謀終於沒有得逞,最後回了老家河南,杳無音訊。


    柳芷溪和姚瑤手牽著手,一麵分享著自己的小秘密,一邊說笑打鬧。“芷溪!”一個好聽的男低音在遠處叫住她,柳芷溪分明感覺到姚瑤的手用力握了握,然後軟綿綿的,像海綿一般軟塌塌的。是蘇淮,姚瑤側臉望過去,這麽多年了,他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那雙明亮的眼睛還是像夏夜的星河,那是曾照亮她少女夢的星輝。


    而他似乎又又很大的變化,他眼裏的光、臉上的笑,和他的穿衣品味,似乎和以前有天壤之別。他顯然也看見姚瑤了,他沉默著,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當年的事情曆曆在目,雖然不是他的錯,但錯是因他而起,他終歸覺得虧欠了姚瑤。


    三個人有些尷尬地坐在清吧,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可話到了嘴邊,卻無語凝噎。付洪濤端來三杯銳澳雞尾酒,蘇淮似乎很渴,一飲而盡,眼眶紅紅的。姚瑤看了他一眼,他目深如海,眼裏卻隻有柳芷溪。


    她悲愴地笑笑,恰逢付洪濤從身旁路過,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撲入他的懷裏。付洪濤抱著她,她的體溫融進他的胸膛,他的心裏一片火熱,像開著大片大片的紅玫瑰,他卻用心髒,抵住了那鋒利的尖刺,不讓它們傷害姚瑤一絲一毫。


    五一小長假,柳芷溪和蘇淮、姚瑤、付洪濤四個人,去了北京。這是付洪濤第一次來到首都,他看起來很興奮,拿著相機四處拍照留影。本來柳芷溪是不建議大家來北京的,畢竟,這裏埋下了太多傷痛,但是姚瑤大度地說“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


    爬萬裏長城,柳芷溪穿著平底鞋,卻還是筋疲力盡。付洪濤一路牽著姚瑤,甚至在姚瑤沒了力氣時,背著她向上攀登,終於站在頂處,一覽綺麗的風景。長城曲折綿延,像一條盤踞的神龍,正準備躍上天穹,城下林木錯落有致,青山起起伏伏,點綴著各色的花。


    付洪濤抱著姚瑤,用壯實的臂膀把她高高舉過肩頭,姚瑤驚呼了一聲,他低沉而有力地說“別怕,有我在呢”,風呼嘯著從耳旁穿過,拂過姚瑤耳邊的碎發,她碎花的長裙在風中飄搖,像一個美麗的仙子。


    “你幸福嗎?”付洪濤大聲對著遠處的山巒吼著,姚瑤的笑,就是那山上的野花,葳蕤旖旎,“我好幸福!最愛的人,就在身邊,最好的朋友,僅有一步之遙!”他們放聲呐喊,揮舞著手臂,搖擺著舞蹈,旁人頻頻側目,他們卻渾然不顧,沉浸在自己的歡喜之中。


    他們住在市區的港澳中心,開了四間單間,從長城回來,大家已是筋疲力盡,紛紛回到房間洗漱。柳芷溪拾掇妥當,換上幹淨的t恤和牛仔褲,按響了姚瑤的門鈴。男生收拾起來,總是比女孩子要更迅速,蘇淮和付洪濤已經在樓下餐廳等候。


    姚瑤很久都沒有開門,柳芷溪耐著性子一直等待,卻聽見裏麵傳來陣陣爭吵聲。突然,門被猛地拉開,姚瑤披散著頭發,跑了出來,身上還是白天穿的那條長裙,已經印上了好些髒髒的鞋印,她的臉上,有鮮紅的血跡。


    “瑤瑤,你怎麽了?”柳芷溪驚呼道。姚瑤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個身強力壯的青年男子,從門後走了出來。他穿著黑色的襯衫,伸出粗壯的手臂,掐著姚瑤的脖子,“你還說自己沒有錢,住這麽高檔的酒店啊!”


    姚瑤被他掐得喘不上氣,嬌媚的臉龐憋得通紅,眼裏泛著淚,卻不能作聲。忽然間,一隻手甩了過來,男子的手被甩開,一記重拳砸在了他臉上,是付洪濤來了。男子火冒三丈,惱羞成怒,反身過去和付洪濤扭打作一團。經過的外籍女子驚呼著,叫來了保安,才把廝打的兩人拉開。


    “洪濤,他是我前夫鄧強”,姚瑤哭得梨花帶雨,眼淚像六月的暴雨。付洪濤一直沉默不語,隻是悶頭喝著伏特加,他沒有質問什麽,也沒有求證什麽,不知道是否是酒精的作用,他的眼睛,紅得像傍晚的殘陽。


    “洪濤,我離過婚,如果你介意,可以隨時離開,沒有關係的。”姚瑤的淚水,滴在了餐桌的桌布上,洇開一片潮濕。付洪濤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語氣卻無比溫柔,“瑤瑤,我為什麽要離開,我等了22年,才等到我的緣分,我相信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不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四年之後,重遊潭柘寺,一起去的,還是故人,但是此時此景,已經截然不同,而各自的心境,也早已悄然變換。姚瑤臉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昨夜付洪濤去了附近的藥店,買回了碘酒和藥,小心地為她擦拭著,而姚瑤則一臉幸福,像個初戀的小女孩。


    潭柘寺香霧嫋嫋,散發著特殊的香味,柳芷溪深深地呼吸一口,芳香的味道進入肺腔,卻絲毫不覺得嗆人。她繞著香爐轉了三圈,一麵走一麵低聲呢喃,默默地祈願。她覺得自己的生活,有太多需要改善的地方,而真的要許一個願望時,卻一會兒覺得願景飄渺遙遠,一會兒感到已經實現了理想。


    她也不知道,下一步在哪裏,卻又似乎已然勝券在握。蘇淮跟在她的後麵,四年了,潭柘寺還是從前的潭柘寺,來的人還是曾經的人,禮拜的佛祖還是滿麵福相,他卻總有物是人非的慨歎。他站在寺廟最高處,俯瞰著山下的一切,來往的路人行色匆匆,拜佛的信徒一臉虔誠,以前他是天之驕子、前程似錦,現在他是貧苦出身、艱難生活,柳芷溪走到了他的身後,他聽見了她的足音,忽然很想拉住她的手。


    “蘇淮。”柳芷溪輕聲叫道,伸出溫潤的手掌,輕輕握住了他,“蘇淮,太好了,你們都在。”他的心裏頓時海浪翻湧,心潮起伏,他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他是愛她,可是正因為如此,他不能擁抱她,不能占有她,隻能當她的阿拉丁神燈,隻能做她忠實的守護者。他也明晰地知道,她對他隻有朋友之情,或者親人之愛,他從前就知道,而現在他的理解更為深刻。


    人山人海的北京歡樂穀遊樂場,柳芷溪手裏拿著冰激淩,等待著正在飛速旋轉的太陽神車上,驚聲尖叫的姚瑤和付洪濤。鄧強就像狗皮膏藥,黏著姚瑤不放,卻也讓她和付洪濤的感情更近了一步。


    天氣炎熱,蘇淮去了甜品店買飲料,柳芷溪一個人欣賞著美輪美奐的建築,感受著頗帶異域風情的景致。柳芷溪看見有畫臉譜的手藝師傅,她心血來潮,花了50元請師傅在自己臉上畫了一麵鮮紅的五星紅旗。


    來往的路人,有好奇地詢問的,也有外國友人朝她豎起大拇指,她一一微笑著回應,並用英語向外國友人介紹中國傳統文化。她正聊得熱火朝天,忽然感受到一片炙熱裏,有一抹清冷,淡淡的、涼涼的,直逼心底。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見了她無數次在夢裏,渴望觸摸的那張臉,是冷江。


    冷江身著休閑裝,兩隻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高大的身影像一堵牆,影子倒影在地上,像在為柳芷溪遮擋驕陽。見柳芷溪發現了自己,他露出好看的笑容,一口皓齒像象牙石,兩隻眼睛裏仿佛點綴了瑪瑙。


    燦爛的日光下,冷江像一尊雕塑,而柳芷溪是個初學繪畫的臨摹者,無比虔誠而專注,她忘記了整個世界,仿佛人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冷江微笑著朝她走去,有一刻她竟然有一種錯覺,仿佛這是她和冷江的婚禮,冷江緩緩朝她走來,要帶她去通往幸福的殿堂。


    她的眼睛濕潤了,她多想從人潮裏逃離,快樂而盡情地投入他的懷抱。“冷江,我在這兒呢。”在他們之間,忽然出現一個美麗的女子,輕快地朝冷江奔去,是林素錦。她並沒有看見柳芷溪,抑或是,故意沒有看見柳芷溪。冷江的目光倏地轉換了方向,全部傾注在了她的身上。柳芷溪愣在原地一會兒,急忙湧入人海,她本來就是一滴不起眼的小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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