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先勇侯府,堆銀砌玉。


    呂少卿連打了四五個噴嚏,揉著鼻子朝鐵如歸說:


    “肯定是我那老爹,在跟我姑姑說我這臭小子不成器。”


    鐵如歸放下手中書卷,饒有興致地看向呂少卿,問道:


    “你姑姑?你姑姑住在鄢都嗎?”


    呂少卿張大了嘴,一副吃驚的模樣:


    “你不知道我姑姑是誰?”


    鐵如歸搖搖頭:


    “我怎麽會知道你姑姑是誰?”


    呂少卿仍似是難以相信:


    “你們那東陽先生沒跟你說過?”


    鐵如歸則接著搖頭,笑道:


    “東陽先生跟我說了很多南陸軼事,但像你爹這樣的人物都很少提及,更別說你姑姑了,我也是來下唐前幾日才知道南陸有你這號人物。”


    “我真服了他了,他不號稱縱橫南北,連橫天下嘛,怎麽什麽都不告訴你,就讓你出……出使南陸。”


    呂少卿“出質”二字險些說出口,好在及時更正,心中長舒口氣。


    鐵如歸卻似毫不在意,接著問:


    “那你姑姑究竟是何許人也?”


    呂少卿劍眉揚起,有些得意地說:


    “我姑姑乃當今太後,已攝政十餘載,和姑姑相比,我那老爹不過是一介武夫罷了。”


    鐵如歸對呂家姑姑是太後也沒過於驚訝,畢竟早就聽聞呂氏乃皇親國戚,倒是沒想到呂大少侯爺會用“一介武夫”來評價權傾朝野的先勇侯。


    “呂侯怎會是一介武夫,少卿你不要亂說,小心又要挨罰。”


    呂少卿則是一臉不在乎:


    “他遠在千裏之外,還管的了我。倒是這白衛山和那跟屁蟲胡昂太不像話,本來我都打發好門子了,說好要帶你去見見世麵,白衛山卻讓胡昂當起了門神,真他奶奶的……”


    呂少卿越說越激憤,罵罵咧咧個沒完,何善學從他身後走過,用一卷書輕輕敲了敲少侯爺昂得老高的腦袋,說道:


    “少侯爺,休得穢語,今日功課如何了?”


    呂少卿一縮腦袋,轉身看是西席夫子何善學,當下抱怨道:


    “何老夫子啊,你還不知道我,這兩日你盡是在講那天書一樣的《相經》,我能聽得懂?”


    何善學見他這副德行,倒也不惱,笑嗬嗬地說:


    “如歸世子就學得不錯,少侯爺如何不行?”


    呂少卿撇了撇嘴:


    “術業有專攻,如歸喜歡啃這些艱澀文章,但論起天下地誌,他可不如我。”


    鐵如歸點頭笑道:


    “不如不如,確實不如。”


    何善學無奈:


    “少侯爺,這地誌、物誌非正統學問啊……”


    “我們又不去考科舉,管他什麽正統不正統,老夫子,這才多少時日沒有暢飲,你怎麽迂腐起來了?”


    呂少卿一臉不屑,登登兩下竄上一座假山,叉著腰故意做出一副老氣橫秋之態。


    何善學歎其不爭,還要循循善誘:


    “少侯爺此言差矣,古語有雲……”


    “哎呀哎呀,老夫子你不要雲啊雨啊霧的啦,我們等會兒要去教場,就不陪您老嘮了啊!”


    說著,呂少卿翻身一躍而下,拉著鐵如歸就跑,獨留下何善學一人長籲短歎。


    在二人一路小跑向教場的途中,呂少卿還不忘朝鐵如歸抱怨:


    “如歸啊,這幾日我是噴嚏不斷,眼皮瘋跳,我感覺應該不隻是我那老爹在向我姑姑數落我,總感覺要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鐵如歸隻覺好笑,這小子竟然也開始迷信起來,忍不住嘲弄道:


    “不好的事,我看是好事吧,侯夫人是不是又要請人給呂大少侯爺說媒了?”


    呂少卿刹住腳步,一臉認真地望向鐵如歸,說道:


    “你別說,保不齊真是,我得去問問二娘,我還沒……”


    呂少卿話還沒說完,卻聽到炸雷般的一聲:


    “少卿賢侄!!!”


    呂少卿腦殼內登時嗡嗡作響,再循聲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侯府前院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被一眾人簇擁而來的,正是北梁王武遊照。


    這王爺倒真是閑得很,怎麽又來了?!


    前段時間他那千金郡主假冒個什麽“豬是你”,跑到先勇侯府四處“請教切磋”,在教場上被白衛山一招相製後憤憤而走。


    兩天後武遊照閱完侯府藏書《九天龍相心法》,走出書閣後聽聞武芊芊已經先行離去,立刻和侯夫人薑氏打了聲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這才過屈指數日,竟又帶著一眾仆從大咧咧撞進侯府。


    “可真拿這先勇侯府當自個兒家了啊……”


    呂少卿在心中暗暗想著,歎了口氣,又旋即用力吸了回來,在臉上堆起笑容迎了上去:


    “原來是王爺大駕光臨,小侄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武遊照和上回一樣,又是一掌重重拍在呂少卿肩上:


    “怎麽還是如此客套!”


    呂少卿吃痛,齜牙咧嘴強作歡笑:


    “王爺與父親情同手足,自是少卿的長輩,不可失了禮數啊。”


    武遊照朗聲大笑,目光轉向呂少卿身後的鐵如歸,問道:


    “這位是否就是北陸來的世子?”


    鐵如歸拱手作禮,回道:


    “在下寧州鐵勒部鐵如歸,久仰北梁王大名。”


    武遊照點了點頭,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麵容溫和,氣度不凡的北陸世子,隨後說道:


    “多年前,本王與鐵勒兀耳汗在鄢都有過一麵之緣,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鐵如歸不卑不亢,沉著應話:


    “王爺過獎,如歸愧不敢當。”


    呂少卿立在一旁則是頗為糾結,既想弄清楚這北梁王這回是來侯府幹嘛,又恐失了禮數惹惱了這位大昊親王。


    思慮再三,呂少卿暗暗搓了搓手心,賠笑問道:


    “王爺這是上回那什麽龍什麽象的心法還沒看完?王爺實在太見外了,直接拿回去就是。”


    武遊照笑道:


    “以本王造詣,一套心法哪需要看三回,不過這內功修煉倒還需要多加時日,我這回不是為此而來。”


    呂少卿的眼皮又跳了起來,小心翼翼道:


    “那是……”


    武遊照臉上閃出一絲尷尬,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那……那表侄朱實禮,上次在侯府自不量力四處討教,敗興而歸,回去……回去跟小女講述一番,小女……小女……”


    武遊照這番支支吾吾,什麽也沒講明白,呂少卿和鐵如歸皆是一臉疑惑。


    卻隻聽武遊照身後響起嬌俏的一聲:


    “父王,還是由女兒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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