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如歸愣住了。


    殺人……


    他從沒想到過要真的殺人,呂少卿也隻是讓他配合製住思琴,但若真讓他用手中的荒月抹開思琴雪白的脖頸,他如何下得去手?!


    也就是這一念間的猶疑,思琴的眼神突然一變,淩厲的殺意如閃電般射出!


    鐵如歸在這一瞬間如墜冰窟,被鋪麵而來的殺氣凍僵在了原地,連荒月刀身上那泠然的刀光也黯淡下來。


    就在這一刻,十數道冰冷的幽光,無聲無息的從思琴裙袖間飛出,卻不是飛向鐵如歸,而是向呂定國飛襲而至!


    那些幽光來勢極快,都閃著暗綠的色澤,顯然淬有劇毒!


    呂定國和白衛山同時大喝一聲,也同時將全身氣息提到極至,雙手輪轉如風,卷起兩團青氣,向那些幽光當頭罩下。


    隻聽幾聲輕微的響動,幽光觸上那兩團青氣,就宛如被鋼鐵阻斷一般,紛紛落地,還原為一枚枚五存餘長的銀針。


    白衛山繼續催動內力,身如遊龍,向思琴直奔而去。


    呂定國卻比他身法更快,腳下如踩雲踏風,瞬間就移動到白衛山身前擋住了他。


    隨即冷哼一聲:


    “雕蟲小技,衛山,你先退下,她殺招已絕,我還有話要問她。”


    白衛山聽令緩步後撤,但仍死死盯著思琴的一舉一動。


    直到這時鐵如歸才反應過來,一把扭過思琴的手腕,將刀鋒貼上了思琴的脖子。


    思琴脖子上纖薄的肌膚被荒月劃破,鮮紅的血液順著刀刃緩緩留下。


    思琴麵露驚恐,卻不是因為脖子上的利刃,也不是因留下的鮮血。


    而是她沒想,在這瞬息之間,那兩人的反應竟如此迅速!更沒想到,這兩人不論在招式還是在內力上,都是如此相似,仿佛是同一人的兩個分身!


    一招失手,她的敗局已然定下!


    思琴慘然一笑,幽幽歎道:


    “果然……果然還是不行啊……”


    說完,她又轉而看向方唱晚,隻見他那張曾經清俊絕塵的臉,此刻已扭曲變形,寫滿了不可置信。


    “思……思琴,你……你……”


    思琴嘴角抽動,眼眶已泛紅,卻還是努力擠出了一絲笑意:


    “可惜了,方生,到了了,你也沒給我那曲練舞霓裳譜上新詞……”


    方唱晚張了張嘴,隻在喉間發出一聲嗚咽,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而在此時,一直在一旁緊張觀察著局勢的方賀達突然搶前一步,彎下身,用一張帕子撿起地上的幾枚銀針。


    仔細觀瞧之下,隻見針尾被細細打磨成了羽狀,綴以黑白兩色。


    “千鶴銀針!侯爺,這女子果然是月宗排第十二位的天羅,代號白鸞!”


    方賀達似是十分激動,連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語氣中卻透著惶恐。


    他怎能不惶恐?


    他這內侄方唱晚,不管是不是因被謊言蠱惑,但顯然與行刺先勇侯之事已脫不開幹係,而方唱晚又是自己保舉做了下唐學政,也間接讓他有機會帶這刺客到府裏。


    若是追究起來,他這首席幕僚的位置還能否保住不說,搞不好是要被牽連治罪!


    呂定國沒去花心思分辨方賀達言語間的異樣,抬頭問鐵如歸刀下的女子:


    “白鸞……你是否叫這名字?”


    女子輕笑:


    “月宗十二天羅,隻有代號,從不曾有過姓名,我還是更喜歡思琴這個名字。”


    白衛山喝道:


    “少廢話!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沒有答!”


    思琴,又或是叫做白鸞臉上笑意更濃:


    “不是我不答,是我根本答不上啊,天下除了月宗宗主,誰能知道十二天羅的蹤跡。不過,我可以透露給侯爺一個消息,能否換他的一條性命?”


    說著,她的手指向了方唱晚。


    呂定國還沒說話,方賀達卻搶著說:


    “不可!侯爺!不可聽信妖女胡言!方唱晚勾結妖女行刺,罪無可恕!理應將二人一起施以重刑,問清楚他們的陰謀詭計!”


    呂定國皺眉瞪了他一眼,哼出一句:


    “你急什麽?!”


    方賀達瞬間麵色如土,偃旗息鼓地退了回去。


    呂定國卻語氣溫和地繼續朝那女天羅說道:


    “有何不可,你且說來,若是有用,你也可以不死。”


    “侯爺此話可當真?”


    “呂某殺人無數,雖不是什麽善人,但有一點自信可以做到,就是,一諾千金。”


    “好!”


    思琴昂起了頭,一字一句道:


    “下月柳州,五裏湖畔,武林大會,十二天羅將依次現身,先殺北梁王,再殺先勇侯!”


    在場所有人,除了呂定國,都聞言為之一驚,雖然之前就從密報得知此事,但此時從天羅口中當麵說出來,加上了具體的時間地點,更是令人無比的震撼和恐懼。


    呂定國卻是穩如磐石,沉聲問道:


    “依次現身?為何不一起動手?”


    “天羅不見天羅,這是宗門規矩,侯爺不要再問了,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是否值回方唱晚一條命?”


    “值了,你們兩人,都不用死。”


    “那便好……”


    思琴的目光又轉向了方唱晚,此刻她的眼中已盡是釋然,也隻容得下他一人。


    雖然他仍處在驚惶不可自持之中,失去了往日風華,但在思琴眼中,他依舊是那個曾經寫出絕世詩詞的天下第一才子。


    她的嘴角上揚,也沁出了一抹暗紅,那暗紅色妖豔至極,仿若曼陀羅花在彼岸盛開……


    “不好!如歸!快!她要自盡!”


    隨著呂少卿的一聲驚呼,鐵如歸立刻抽回荒月,抬手想要封住思琴的心脈要穴。


    而此時的思琴卻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氣,一掌推開了鐵如歸,整個人借著那股推力,向方唱晚站著的位置跌了過去。


    方唱晚下意識地張開了雙臂,那纖瘦的身軀就如同一片凋零的落葉,


    落過萬千紅塵,


    落過浮世滄桑,


    最後,落在了他的懷裏。


    兩人的眼神終於相交在了一起。


    他終於不再去管她騙了自己,利用了自己,甚至幾乎害了自己。


    她也終於不用去想,再怎麽去騙他,怎麽去利用他,怎麽去補償他……


    “為何如此……”


    “不為何……我命如此。”


    “何必如此……”


    “不必再問,此生欠你,也隻能這樣還你……”


    方唱晚看著思琴逐漸黯淡下的眼眸,光暈在其中飛速地流轉。


    他仿佛又看到,


    那片碧桃樹下,桃花夭夭,亂落如紅雨。


    她正撫琴輕吟,那首還沒有填詞的練舞霓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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