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張之棟豁然睜目,一雙微微凹陷的雙眸迸發出凜冽的寒光,口中悶哼一聲,


    “哼,本以為張大人是淤泥不染之輩,如此看來,倒是老夫走眼了。”


    噗通……


    唐關禮聞言心頭一凜,當即從座椅上滑下,跪倒在地,有些無與倫比的辯解道:“大人明鑒啊,下官……下官……”


    見姐夫唐關禮慌了神,一旁的陳大力抹了一把臉頰的汗漬,便拱手隨身跪下,有些局促的說道:


    “大……大人,莫要誤會,唐……我姐夫的意思是,大人不辭辛苦,一路舟車勞頓至此,定是人困馬乏,所以想著替大人安排一處清淨之所,供大人小憩。”


    “哦?”


    張之棟眯著眼打量一下麵前開口的陳大力,便將目光重新投到了唐關禮身上,緩緩開口問道:


    “唐大人,當真如此?”


    “沒有半點蠅營狗苟之意?”


    唐關禮深悶著頭,汗水早已打濕了鬢發,縱使他早已有了對策,也做出了最大的彌補,但先前武照的一番下馬威讓他意識到了此次事態的嚴重性,稍有不慎,可就是萬劫不複之地,這也使得唐關禮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見陳大力替自己開脫後,張之棟的態度有所好轉,這才怯懦著抬頭說道:


    “張大人,下官正是此意,不敢對大人有絲毫不敬,還請明查呀!”


    張之棟捋著胡須,站起身來,踱步到唐關禮身側,輕笑一聲:


    “倒是老夫糊塗了,還是李大人慧眼識君啊!”


    “兩人都起來吧…”


    唐關禮這才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心有餘悸的叩謝道:


    “謝……謝大人。”


    隨即在陳大力的攙扶下站起了身來,想了一下張之棟的話,幾番欲言又止。


    張之棟似乎察覺到了唐關禮的心思,主動開口說道:


    “張大人是想問老夫說的是哪個李大人吧?”


    唐關禮聞言微微一怔,遂即走上前拱手道:


    “下官唐突了,還請大人明示。”


    張之棟微微一笑,調侃道:


    “看來張大人身在其位,過於忙於公務,以至於都忘記是誰,給了你這身官袍了。”


    唐關禮目光有些遲疑,想到了那位遲暮老者,自己寒窗苦讀數十載,落榜無數,心灰意冷之際,偶遇出巡的李閣老,表明心跡之後,在李謙的勸說下,這才決定再一次參加科考,也正是一次,高中了榜首。


    但好事多磨,殿試中卻因年齡問題,遭到了百官的質疑,本以為今生與仕途無望,但好在此時李謙及時力排眾議,為自己博得了狀元一籌。


    滿心歡喜的唐關禮身價自然水漲船高,成了一眾官員拉攏的對象,但唐關禮卻自持清高,仗著李謙這座靠山,拒人以千裏,但如此一來,就得罪了很多權勢之輩。


    原本內定予以的翰林編修,便也成了外放七品知縣,一級之差,卻是雲泥之別,這翰林編修雖是散官,官居六品,但作為天子近臣,未來可謂是一片寬宏大道,有著無限的可能,再看流雲知縣一職,天高皇帝遠,遠離皇權中心,毫無建樹之可能,說白了,就是無人問津,老死也就這樣了。


    如此這般,唐關禮起初還是對李謙有所怨言,但慢慢的,也看開了許多。


    微微思考片刻,唐關禮這才悄聲說道:


    “莫非……”


    “李閣老?”


    張之棟笑意更濃了,隻是隨意捋了捋胡須,算是默認了唐關禮的答案。


    唐關禮怎能不知張之棟此番笑意,當即上前躬身道:


    “李閣老提攜之恩,下官一直銘記於心,未敢有絲毫不敬之意,隻是下官惶恐,讓李閣老及張大人費心了。”


    “誒……”


    張之棟聞言擺手阻止道:


    “唐大人此言尚早,你流雲之事已是滿朝文武皆知,陛下之意,你張大人玩忽職守,以致災銀丟失,且數目巨大,罪不可恕。”


    聽到這,剛剛有所緩解的唐關禮,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兀的咽了口唾沫。


    再聽張之棟說道:


    “但李大人深知你為人,自然替你周旋於朝堂之上,幾番爭執下,這才有了殿下與我等流雲之行,一來是為了查明事實,寬解人心,二來呢,也是為了殿下能夠試煉一番。”


    “所以,張大人,你可不要讓李大人失望啊,否則……”


    說到這,剩下的話語轉為張之棟淺淺一笑,一切自在不言中。


    唐關禮也終於明白了一切,保下自己的,最終還是李謙,否則,一紙詔書早就千裏送達,不死也是流放了。


    當初曹仁離開之後,以自己對這曹仁的一知片解便能夠猜出,此次銀兩丟失數目巨大,很難找補,此人為了順利將自己從這件事中順利擇出,必定會先聲奪人,但又不能正大光明假借查案之由,因為如此一來定會落人口舌,成為眾矢之的,這與自己當初的做法如出一轍,落不得半點好處。


    但現在想來,歪曲事實是肯定的了,再將他牽扯進來,也不是明智之舉。


    唐關禮心知肚明,現在能幫助自己的,隻有自己了,當即叩謝道:


    “下官定不負李大人,張大人信任,下官心之所向,無不與天下百姓同心,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爾!”


    “嗬嗬……”


    張之棟笑言:


    “好了好了,你還是想想,等太子緩過神來,你該怎麽解釋這件事吧!”


    “是,大人提點的是。”


    隨即轉過身來對著陳大力示意道:


    “快帶路,帶大人去臥房休憩。”


    “是,姐夫!”


    陳大力粲然一笑,當即恭迎一聲:


    “張大人,小人帶路。”


    “請……”


    “嗯。”


    張之棟會心一笑,微微點了點頭,跟上了二人的腳步。


    ……


    而另一邊,在唐關禮不斷的囑咐陳大力一應應對隻是有無到位之時,武照在一柯的忽悠之下,終是得到了自己夥食費,本想借著由頭一走了之,但不知武照是猜中了一柯的心意還是無意之舉,應要拉著一柯一同前往,任其好說歹說,都不動如山。


    “誒,不是我說,我就是去買個東西,你也要和我一起啊,是怕我跑了麽?”


    “人與人之間還有最基本的信任麽!”


    一柯愁眉不展,心力交瘁道。


    武照扛著竹竿,一句並肩而行,二人一精裝,一毛坯的造型,最主要的,不由得引來一眾路人的指指點點,到哪都少不了次瓜群眾的編排。


    “那個醃臢少年是欠了他的錢麽?為什麽一直跟著?”


    “不,不可能,你沒看到前麵那人一直在趕著後麵那人走麽,而且一點脾氣都沒有。”


    “嗯,你這麽一說好像是這樣,這人看穿著,華服玉帶的,定是有錢人家,怎麽會任由那潑皮少年說道,而且還不反駁一句,真是奇了怪了。”


    一博學之人思慮片刻,突然叫道:


    “孌童?我知道了,一定是孌童,你看前麵那少年樣貌,雖然有些不堪,但還是極其俊美的,頗有一絲女之韻味,我聽聞有些有錢有勢之人,就好這口,拱其玩樂,想來這二人定是這層關係。”


    “嗷……”


    “嗷……”


    “原來如此。我就說……”


    可惜一柯沒聽到具體內容,隻是看著這妥妥的回頭率,就怕引來巡邏之人查驗,早知如此,還不如冒著風險回道破廟裏取錢呢。


    但目前看來還是順利的,一路走來,並沒有發現任何巡邏之人,想來也就是在城東附近加上了守衛而已,如此也就隻得任由武照跟隨。


    而一柯也順利的買到了一些口饞之物,也並沒有選擇恰獨食,而是將其全部帶回。


    一柯左手一隻口水雞,右手一隻鹹水鴨,樂嗬嗬的就要扭頭離開,身後武照卻突然拽住一柯的手腕,淡淡道:


    “你幹嘛去?說好了你教我釣魚,我教你練武的。”


    一柯想要用力擺脫卻發現武照看似沒用力的神情,握力卻是相當結實,沒感到一絲疼痛不說,也沒有半點掙開的跡象。


    一柯欲哭無淚,隻得無奈道:


    “大哥啊,這才剛過了中午,太陽還那麽老高,魚是起伏的,你啥玩意兒都沒有,難道還想學我亞哥摟浮?”


    “摟浮?啥意思?”


    武照一聽,當即問道:


    “你亞哥,又是誰?”


    一柯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反正就是現在魚不好釣,要麽早上,要麽晚上點,都是窗口期,你要釣就等晚上吧!”


    說完,一柯便想抽手逃離,內心羞澀難當,隻因路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兩個大男人在街上大手拉小手,豈不怪哉!


    “哦,行吧,我們晚上出來釣。”


    見武照鬆了口,鉗製著自己的手要鬆了開來,當即如釋重負,想著離開是非之地。


    隻是武照卻跟個更屁蟲一般,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不是,大哥,我回家,你去哪啊,又跟著我幹嘛?”


    一柯沒好氣的叫道。


    “我也回家啊。”


    武照目光平淡,幽幽開口道。


    一柯將身體挪了挪位置,靠了靠邊,說:“那你先走,我等會再走。”


    “你先走!”武照回道。


    “你不是要回家麽,你走你的啊,為啥又要我先走啊,咱倆不是一路人大哥…”


    一柯有些急躁了,從來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隻見武照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緩緩開口道:


    “是一路人啊,因為我要回的是你家。”


    “我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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