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梁鼻孔打著粗氣,雙手死死摳緊灘塗邊沿的石縫,又經過一番艱苦的掙紮,總算還是十分勉強的成功擠上了岸。


    久違的陽光終於還是又一次照耀到了他,此時怪異詭譎的軀體上,暖洋洋,好不自在。


    然而,施梁並沒有開心了多久,自己那一口獠牙錯落的巨寬吻,那一條鱗次櫛比的粗大壯尾巴,那一身堅硬堪比甲胄、卻又是非人、非蛟,還頂著兩根朝夕蟲特有長須的,詭異怪誕模樣,始終沒有讓他感覺到一絲半點的喜悅。


    ‘這也太醜了吧!’


    “呃~”


    他嘔了。


    喉嚨裏麵卡著的一口大老痰,順帶就把那隻滿沾有他‘黑蛟’唾沫液的落水小老虎,連同那個就快要把它給箍得快窒息了的年輕小女孩,同時一下子,一股腦兒全部給吐泄了出來。


    ——————————


    此刻天晴朗,(小鳥在。。。好吧,這地方確實太荒僻,沒有鳥。。。)光禿禿而沒有半點生機的天坑礦穀,就好像是一口巨大的殘破碎碗,隻帶著那碗底下麵一些許,因為風霜雨雪的侵蝕,而遍布在湖岸淺底四周圍的零星崎岩怪石。


    這裏依舊還是曾經那一副無比慘淡的淒涼光景,卻又再也沒有了,當初那些個為了拚命求活而不得不萬分辛勞的落魄失魂者。


    物是人已非,自己終究還是耽擱過了太久。


    施梁眼睛有些迷離,看著自己那一身已經處在詭譎異變裏,暫時還沒有辦法恢複的身形,不禁是有些悵然和感慨。


    他可是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黑淵水道下,經曆過一番怪誕曲折的冒險之後,竟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回到了這裏。


    他從那一片看似無邊無垠的冰川最頂端,一路簸輒騰翻、幾經顛沛輾轉,最後,竟然是會被那些狂暴漩湧的流水,給重新帶回到了這個吃人峽穀的最底端——一片連條遊魚都沒有的蓄水湖池中。


    難怪,之前在天坑裏,縱使那黑夜之中的惡劣氣象是有再多的詭譎,第二天太陽升起過後,巨湖的水位線總是能十分離奇的,依舊保持著平日裏一貫的高度,從無增減,永遠是那般死寂的清澈與滿盈。


    ‘如今想來,一切的緣由,大概就是因為這片深湖的地下,連接著那一處無垠無盡的冰川,緣故如此,何其神妙啊。’施梁遐想,呆呆望向水麵,仿佛又一次回到了目光所及,隻剩下一望無際的,晶瑩而又單調無比的,漆黑。


    不過,那一片深埋於多層地殼脈核之中的遼闊小世界,可要比眼前這一片目光還能夠大約丈量出輪廓大小的火晶坑穀,要大得多,得怕是得有很多,很多倍!


    雲泥之別,如此了然。


    施梁縱使沒有辦法精確的比較,可它們之間巨大的差別,依舊還是讓男人,忽然起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念想:‘會不會,這一整片方圓不知得有多麽遼廣的貧瘠荒蕪苦寒地,其實就覆蓋在了,那一片自己不久前,才剛剛親眼見識的,無盡冰原的上頭。’


    男人並不需要太費力,就夠輕鬆假想:‘如果,那一片深埋於地底之下的冰川,忽然因為某種原因而全部的融化掉,從這一眼湖水出,一股腦兒地全部冒湧了出來。怕是,這一整片荒瘠貧蕪的土地,全部都能給那冰川融化的湖水,給灌溉滿溢出來。。。’


    想著,想著,施梁又搖了搖頭,‘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他可以預估,這個峽穀的全部一切,都會被淹沒。不,不止這峽穀,整個荒蕪之地,都會最終集匯成為一片遼闊的汪洋。對的!就是汪洋!’


    ‘如果。。。真的這樣,那或許,曾經的花周國的最東麵,其實就是一片大海,隻可惜,不知是經曆了什麽樣的變遷,才會最終成為如今的淒涼?’


    滄海桑田,男人有些不太敢有更多的深想。


    當然,此時天坑之上,正在膠著的戰局,也不容許他還能有時間,繼續在這裏悠閑著,胡思亂想著混亂的怪念頭。


    “嗷嗚~”


    那些蜂擁而來的沙狼,猶如是一群被完全激怒的瘋狂戰士,眼中泛著凶光,狂吠聲呼嘯,此起彼伏,恐怖的聲音仿佛誓要將整個天空與大地,統統給撕裂!


    它們井然有序,排布著古怪的陣列,灰黃的軀體化入進暗沉的暴眼,隱沒好似是一頭正在風暴中不斷翻騰的巨龍,裹脅著沙塵滾滾,呼嘯著,怒嚎著,將那搖搖欲墜的懸崖上,幾經摧殘的營地廢墟全部籠蓋在起下,瘋狂破壞著,要將全部的一切,都給碾壓、傾軋、粉碎掉!


    崖壁之上,每一寸土地都在不停地顫抖,每一粒沙石都在不斷地戰栗!


    山崖就快要塌下來了!


    施梁仿佛瞧見了一條肉眼可見的隙縫,如似怪獸咧開的巨口,隨時就有可能崩潰、塌陷、墜落,最終將下方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掩埋!


    然而,這也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還有一股更為可怕的氣息!


    就在那塵霾暴風的最中心,正在肆意噴薄著一股無可抗拒的氣息!


    有什麽怪物要蘇醒了!


    是的!


    時間沒過小片刻,一道璀璨奪目的光亮,猶如是那黑夜裏孤單閃爍的耀星,帶著某種似是明珠一般的絢爛,強行衝破塵暴昏黃的阻隔,在那陡峭崖壁上,冉冉升騰而起!


    施梁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顆騰空而起的巨大蟲繭,通透如似碧玉,帶著某種神秘、絢彩的紋路,若隱若現間,仿佛是有篆刻著塵封久遠的魔法,在宣示某一種可怕到不可思議的力量,正在悄悄複蘇!


    那無比熟悉的危險感覺,讓施梁很惶恐!


    男人驚懼,甚至來不及思索自己在怕什麽,就猛地一下子,很不熟練地翻騰起了自己隻能勉強控製,還沒有時間慢慢習慣的新身體。


    他卷起長長的尾巴,本能的警覺了起來,微微半弓起背,爪邊順勢自然後拉,一股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怪力氣,一下就把那因為嗆水還在昏迷的女孩,連同著掙紮好半天,好不容易深吸沒幾口新鮮空氣的怨種小黑虎,一起是狠狠地甩到了尾巴根處!


    “噗!”


    巨大的撞擊,一下就讓正噎著喉嚨,快要被憋死的鬆家七小姐,本能地噴出一大口帶著胃酸氣味的渾汙。


    你說巧不巧,毫無防備的阿虎此時嘴巴正好就開咧著。。。


    “喵嘔!”


    虎落平陽,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狼狽。


    “哢嚓!”


    一聲輕盈到幾乎不可見聞聲色的細響,穿透了塵土紛飛的喧囂,在所有人的內心底下最深處,如似琴弦撥動般,輕柔一彈。


    某一種被人遺忘已久的力量,醒過來了!


    隻見,那原本順勢而轉的沙塵,激起層層的漣漪,詭譎跳動的光紋,開始逆著沙塵旋轉的方向,不斷迸發出強烈熾烈的光芒。


    一顆巨大的,滿布著螢火裂紋的蛹繭,仿佛是在一瞬之間,陡然暴漲起有千百倍!


    “嗷嗚~”


    悠遠的呼喚,適時再響起。


    圍剿怪蟲的沙狼群們,自然聽得清楚,紛紛避逃。卻是,仍舊還是有很多,因為一時的遲疑,避之不及,再沒了逃脫的機會,統統是被那一個巨大蟲繭,漲大的碎殼,給是徹底的傾軋。


    塵暴困陣,煙散雲止。


    亂作一團的群狼,再難維持住原本整齊有序的包圍圈。它們不安地嗥叫著,小心翼翼地後退著,讓出一大片寬敞地,位於中心眼處的區域,直到那一隻嶄新而絕美的光蟲,徹底顯露出優雅的身姿。


    那光蟲,似乎是對周圍所有的一切,渾然而不在意,自顧自地,優雅整理著自己那一對輕盈而絢彩的羽翅。


    那一對像是由純淨月光和星辰,編織而成的羽翼,閃爍著流彩一般的熒光,仿佛是擁有無窮無盡的魔法,逐漸照耀起蟲子修長、輕盈的身軀,慢慢竟開始讓自己的身體,逐漸在光輝裏,變得越來越堅硬、剔透,而最終充滿了滿溢的力量!


    那是一種,快要從每一個細胞顆粒中,澎湃而出的恐怖生命力!


    如是夏花一般,燦爛、美豔,而生生不絕!


    它輕輕扇了扇翅膀。


    天空驟暗,大地開始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地動山搖!


    施梁大驚失色,撈起身後兩個渾渾噩噩沒有清醒的生命,豁然躍入池水!


    那一道原本就已經格外醒目的裂縫,終於無法再支撐來自於頂端的恐怖力量的威壓!


    山崖開始崩塌,巨石滾碎,塵土飛揚!


    高高在上的軍營重地,開始全麵的碎裂、轟然而動,傾瀉直下,帶起被沙暴裹脅而來的無數塵土、泥霾、碎石以及那些個早就不成樣子的,戰敗機甲們殘存的碎片,全部一股腦,攪亂成為一道蔚為壯觀的泥石沙流。


    順著崖壁的斷麵,快速將盆地下方全部的一切,都給徹底地掩埋,隻留下孤懸殘崖邊沿的烈甲軍團軍械庫,若隱若現,半露出龐然健碩的鋼鐵軀殼,高高掛在半空中,格外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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