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院裏,突然不知道是有一個什麽樣的圓滾滾東西,白晃晃,骨碌碌,滾著圈兒,顛著簸著,被人從裏屋中拋了出來,輕輕砸掉在了地上,發出一些許奇怪、空洞、詭異的聲響之後,一咕溜煙,翻進了院落的邊井旁,藏進了那一堆已經是所剩無幾的柴火茅草堆裏麵,沒了蹤影。


    原本還很和善的小老頭兒,這會兒臉色已經驟變,冷汗涔涔,再不敢登身旁那兩個,起了好奇心思,想要一看究竟的小娃娃把腦袋轉探回來,便是一個轉身,壓住了門板,急切道:“小梁還在等你們哩,快回家喊大人,一起去河邊瞧一瞧吧!”


    砰!


    旋即,院門悶起一聲重重的回響,配合上老頭兒壓抑怒氣的咒罵:“死孩子,你是要沒完了,對吧!好!好!好!奶奶的,你看爺爺我今天不抽死你!”


    剛剛還被人稱為‘七伯伯’的和藹老漢,這會兒,大約是被什麽給氣急了身體,敗壞著嗓門,罵罵咧咧,叫起了娘,聲音格外的幹澀、狠厲又且瘮得有些嚇了人!


    兩娃娃哪是有經曆過這些,自然是被駭得了滯停在了院門外,縮起腦袋,已經有一些傻愣了,就好像是完全忘記了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手足無措,胡亂著沒處安放,混亂中帶起了哭腔,彼此攙扶著,沒再敢有逗留,沒一會兒,就已經跑沒了個影。


    老漢誤打誤撞,靠著門板,喘著粗氣,冷汗直冒,倒也還不知曉自己剛剛‘因禍得了福’,總算是順利送走了兩個來找人的小‘瘟神’。


    他害怕極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算舒過一口長氣,側著腦袋,耳朵是靜靜聆聽過了半晌,才在終於確定外麵沒有什麽動靜後,終於放下了心來,眼神露起凶芒,踱步走進了屋內。


    才過一會兒的功夫,剛剛那個被他捆縛在床上的小男孩,已經歪倒了身體,趴在夯地上,跟條毛刺蟲般,扭動著,一雙寫滿害怕、恐懼、窒息的稚嫩小眼睛,正死死瞧著老頭兒手中握住的那柄老柴刀,瑟瑟發顫著絕望的抖動。


    “邦!邦!邦!邦!”


    短促的敲門聲,又一次打斷了靜默。


    “七叔啊,狗娃子雖然不乖,是得挨頓揍!可是,您老人家下手,千萬得要有個輕重啊!”盡管是在荒年裏,可是村子頭那些吃不上飽飯的婆娘們,依舊還是有著一副古道的火熱心腸。


    “邦!邦!邦!邦!”緊閉的門板,被敲得更為急促了。


    尤其是那隔壁人家的年輕小婦人,更是還有著一股子手勁力氣,拍門的響聲格外重,一邊還在大聲勸慰著:“七叔啊,你莫可太生氣,傷了身,可憐咱那苦了命的順哥兒與嫂嫂,單單是把一根不成器的小獨苗留給了你,有啥需要幫忙,千萬得跟俺們講,莫要打壞了小孫子。您可還得指望著他,為您養老送終哩!”


    “邦!邦!邦!邦!”


    老頭兒愈發顫抖得厲害了,好像是被門外的那個年輕婦人,觸及到了自己的傷心處,老眼泛起了迷離,噙起了淚,傷心再難被自抑,納著頭,捂住麵,泣出來了聲。


    “邦!邦!邦!邦!”敲門聲更加的急促。


    “老七啊,家裏有什麽困難,就與我們講。雖然,現在咱各家都是有上頓沒下頓,吃不上一碗飽飯,可是,大夥都是一家人,絕對不會不管你們爺孫倆。災荒總是能過去,咱村一起把狗娃撫養成了人,你的日子也就好過啦,再堅持堅持,莫要沒了信心,泄了氣啊!”另一個年歲更大的老婦人,如是這般子,著急跟著說。


    “咳!咳!咳!”老頭兒傷心欲絕,強壓著悲痛,重新將施梁搬回到了床上,連連再喘過幾口粗氣後,絕望擺了擺手,對著空虛處,痛苦哀慟了嘶嚎,“不打啦。。。不打啦。。。我再也不敢打啦。。。嗚嗚嗚嗚。。。我不打啦。。。嗚嗚嗚。。。”


    隔著一扇老舊的木門板,沒人能夠理解他此時的痛苦,隻能夠彼此哀歎,難過著世道的艱難,竟然,眼睜睜就快要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給逼瘋成了一個鬼,難喲!苦喲!卻又是沒有任何的法子!


    屋子外麵,前來勸架的一眾婦人們,也是皆都被這痛苦、悔恨、絕望的號啕聲,給是帶起了難以揮推開的傷痛情緒,無奈彼此對望過了一眼,搖了搖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們能夠給予的幫扶,自然也是有限,既然老漢已經點頭,怕是也想開了,不會再做傻事情。


    此間無事,她們也便不肯再多停留,遂是相繼離開了去。


    “嗚嗚嗚。。。嗚嗚嗚。。。”


    時間,又是過去了許久。


    悲傷情緒已經去減一稍些許的枯瘦老漢,最終還是止住了傷心,重新抬起頭。


    那雙瘮白的昏聵花眼,深深又是掃過一遍昏暗屋子裏,每一處的角落,尤其是對那隱隱發黑的八仙桌角,他癡望了許久,才又回過了頭,帶著無盡的傷痛,看著炕頭,已經被捆成了粽子,放棄了掙紮的小娃娃,喃喃道:“小梁啊,不要怪伯伯,我也不想要這樣。。。一切都是意外,都是意外,我不想的,爺爺不想的,我隻是太餓了,太餓了,沒辦法!真的沒辦法呀。。。”


    他像是在與屋子裏唯一的孩子訴說著懺悔,可是,說著說著,又似乎並不隻是在與娃娃一人說。


    又是過了好片刻,他才終於像是用這些古怪不清的話語,把自己說服了一般,強撐起了枯槁一樣的身體,爬著,踉蹌著,重新又拿起了倒在一旁,已經三番兩次意外掉落下的那一把,沾滿了白色細灰的柴刀,本能是往自己枯糙的衣袖上,輕輕拭了拭。


    “世道就是如此啊,要怪的話,也隻能怪你,怪我家狗娃子,都生錯了時候,嗚嗚嗚。。。還是讓伯伯我,最後再幫你一次吧。或許,你還能有機會在去陰曹的路上,瞧見自己已經枉死的父母哩。嗬、嗬、嗬、嗬!”


    他晃晃悠悠,神情近似與病態的癡狂,艱難著困苦的步伐,挪走到了床頭,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把那個已經仰著麵,絕望看著屋梁的小孩,側推背過了身,舉起了那把蹭得鋥亮的屠刀,一刀子,狠狠劈了下去!


    “唔————”


    年幼的施梁清楚感覺到,自己細瘦的後脊上,猛然有一陣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刺骨的切痛感覺,讓他一時間,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


    死亡無限的近臨,可他卻又因為嘴裏是被粗布條子塞滿了嗓子,而無法再發出來任何的聲音。


    恐懼!疼痛!無休無止的絕望,終於很快就讓年幼脆弱的孩童,快速迷離了意識,潛入到了一種昏昏沉沉,虛無縹緲的迷糊中!


    。。。


    丁零當啷,一陣瑣碎的嘈雜。


    似乎有什麽人,突然走近了意識已經無限接近模糊的施梁身邊。


    “該死的老東西,沒了人性的狗畜生!”渾厚的大嗓門,帶著遲來一步的悔恨,罵罵咧咧,叫出了聲!


    。。。


    “嗚嗚嗚。。。爸爸,我哥哥他,不會已經死掉了吧。。。嗚嗚嗚。。。”怯懦的女娃子,聲音因為哭泣,尤顯得斷斷續續。


    。。。


    “小梁,堅強一點!你不會有事的!”渾厚的聲音帶著滿溢出胸前的急切,緊接著,感覺自己已經死去的施梁,昏迷的意識中,似乎有能感觸到,自己火辣辣後脊傷口處,像是正被一根感覺十分冰涼、細長、不知道是何物的尖東西,給刺進了身體。


    。。。


    “小梁,小梁,別死!堅強一點!給二叔我爭一口氣!”熟悉的粗獷叫喚,模模糊糊,似真似幻。


    。。。


    隱隱約約,再也聽不得太清楚。


    。。。


    知道自己已經死掉的小施梁,仿佛是在做著一個悠久而神奇的夢魘。


    睡夢中的他,仿佛是有生活在一個滿是高樓林立的光怪世界裏。


    這裏的車子,不需要有似鳥獸的拖拽,竟然能夠自由行駛在格外寬敞的路麵上,或可能上天,飛上璀璨瑰麗的星辰,或可能下海,潛入幽藍神秘的海底。


    。。。


    夢境越來越奇怪,會有小人在其中跳舞的大盒子,會自說自話的小板磚,會自己打開的門,會圍著人轉的鐵疙瘩,頻繁映入眼簾的事物,已經漸漸脫離了施梁所可以接受、理解的極限,像是虛妄,卻又那般的真實。


    是的,他能感覺到,自己正身處在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格格不入的古怪世界中,迷迷糊糊,好像是有看見了很多奇怪的東西,可又漸漸的,一晃眼,又是什麽也都沒有記住。


    直到那一刻的到來!


    。。。


    無數道織梭一般的陸離之物,忽然出現在被火紅熏染成一片赤亮的昏沉天空上,形成了一片恐怖駭人的穹網,籠罩住了全部的一切。


    無數顆滾燙的火球,好似一閃而逝的流星,撕裂開了虛空上的傷疤,絢爛劃落,眼看著就要傾瀉而下!


    人們都被自己看到的東西,給嚇壞了,紛紛聚擁在了馬路上、廣場中。


    “跑啊!”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也不知道是誰,又是從哪裏,突然叫喊了這麽一嗓子!


    而後,人頭開始攢動,無數被叫喊驚嚇到的人群,竟開始朝著同一處方向,快速的奔湧了起來!


    “跑啊!”


    做夢後,感覺自己已經是像個成人一樣的施梁,滿頭大汗,終於好不容易抓著了一個機會,挪過了屁股,一頭鑽塞進了某一輛正在行駛當中的小車裏。


    “跑啊!”他叫喊著,與其他人一同慌亂著催促,卻才發現,手足無措的司機,竟然在這會兒,怎麽樣也都沒有辦法,重新將車子再次啟動起來!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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