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寂的山穀此時早已經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朝夕蟲肆虐後的殘破與枯槁,還有那一層厚厚的沒了生機的蟲子屍體。漫山遍野的螢火終於還是在漆黑的深夜中,迎來了自己最終的覆滅。


    然而,森林卻是很快就恢複了生機。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蟲子遺骸,對於藏匿在黑夜中覓食的小型生物而言,就是最為易得的可口美餐。原本死寂的叢林開始在黑夜的掩護下,迅速進入蓬勃的活躍期,一場隻屬於森林的饕餮盛宴於災難過後正式開席。


    在這一場剛剛經曆過生死角逐的殘酷戰場邊緣,一方枯枝殘葉的積土堆砉然而開,一具黃橙色的機甲悄然抖散下覆蓋在機體上的塵土,撥露出還在閃動的暗淡火焰光紋。


    自藏身處站起的這具機甲,正就是那位在呂佩麵前立下了軍令狀,自告奮勇前來馳援的八排排首高文斌。


    老高其實早在最後的決戰打響之時,就已經到了山穀的外麵,不過,他來的目的,可不是真要來與這恐怖的朝夕蟲幹架。


    誌高人慫的高文斌自然是在主動請纓之前,就已經與老胡、小孟兩人打探了個清楚,並且是抓住了兩人闡述經曆時的一條關鍵消息:那蟲子會在太陽落山後死亡。這才是老高敢蹚這趟渾水的重要原因。嗯,之一。


    然而,臨場的恐怖現實衝擊一下子擊垮了高文斌本就不多的自信。老高自帶著八排的一眾,還沒有踏入矛峰山,就俱是被那山腰處,如比巨山的怪蟲給嚇了一跳。


    該死的老胡竟然沒說,這怪物會是這般的恐怖。


    (其實,也不能怪胡天野與孟凡。他們趕回營地救援前,這蟲子畢竟還是沒有發狂。而且,兩人求援心切,自然是會不自覺地簡化一些許救援的難度描述。)


    素來膽小的老高當然是不可能馬上衝入那片已經被巨蟲盤踞的山穀,而是十分果決地下了決定:帶著八排的這一眾油子兵,去找施梁他們的石頭崗哨,暫行駐紮。


    說來也是湊巧,稀稀拉拉的一群人操縱著機甲,不敢高飛,而是在那山林裏偷貓著兜兜轉轉了良久,才是摸索到小孟描述那座被廢棄後有一些破敗的崗哨。


    還沒來得及等八排停下整休,三排的殘兵們就已經是三三兩兩逃出了山穀,也是回到了此間。


    “什麽,老施他下了赴死令?”且聽完狼狽的三排兵士所講述,高文斌眼前便是一黑,有些個站不太穩。


    赴死令可不是誰都會有勇氣下的,那可真的都是一些抱著必死決心的傻子。畢竟,軍團排首已經是為軍隊最基層的領兵將士,凡有戰死,都會在事後,被軍部的捉刀人暗自審查,也是做不得什麽假。


    如果施梁戰死,以他對呂佩的了解,那可就是真的會徹底絕了他高文斌在玉節驛的所有升遷希望。


    此刻,擺在他麵前的,似乎就隻剩下兩條路。


    一是,馬上衝進山穀,與施梁、還有那隻不知道底細的黑影怪物一起,並肩作戰,或許還是有那麽一絲機會,幫助施梁逃出生天。


    老高瞥了眼一眾滿臉不情願的八排兄弟,他自己的隊伍自己最清楚:這些位爺,都是在其他隊伍裏最不受待見的老油子,沒人要,才是隻能夠硬塞進本也是在營地裏被稱為廢物收容所的第八排。


    ‘施梁或許是有機會逃出來,自己怕是十有八九會折進去。’老高如是想著,搖了搖頭。


    二是,就在這裏呆著,什麽都不做,一直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再去打掃打掃戰場。


    雖然,高文斌此刻是打心眼裏兒覺得:這般選擇最為穩妥。可是看著一眾三排兵士又是急切又是期待的眼神,心裏也是嘀咕。


    首先,施梁與他交好,對好兄弟見死不救,他怕是名聲徹底要給敗沒了。其次,施梁八九是真活不成的。以呂佩的脾氣,怕是自此以後,自己就隻能成為玉節營地裏的一個邊緣人。


    生命與前途之間的兩難抉擇。雖然選擇貪生其實並不可恥,隻是心中總是會有那麽一絲絲怎麽也抹不幹淨的遺憾與不甘。


    高文斌在那一刻已經開始無比懊悔,若不是怕痛,真的就想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巴掌。


    自己的莽撞與貪功,算是把他徹底逼入了進退維穀的絕境。


    為難思慮了頗久,老高才是終於下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命令:“八排一眾兄弟,你們且留在此處,接應逃回來的三排弟兄,我一個人先行進山穀,側援施梁!”


    八排的兵士們自然是十分愉快地點頭同意了安排,畢竟要來撈功績的可是你高文斌,與他們而言無甚好處,憑啥衝在前麵找死?傻嗎?


    隻有三排一眾兵士稍微還懷有一些許期待,希望這個平時雖然有些懦弱不靠譜的高排首,能在關鍵時候營救下自己孤身陷入絕境的老大。


    陸俊此時已經受傷,也是真的沒了與老高謀劃救援的力氣,隻能夠抬著眼,艱難地望著這個操作著機甲,卻是直敢如是常人一般,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入山林的高文斌,十分鄙夷又是隱隱有些擔憂。


    老高獨自一人,十分小心,堪堪摸到山穀的邊緣,卻是一聲黑虎長嘯的震動響徹了山林。是以,趕緊找了一處矮樹窩,藏起了身子。


    窩在樹洞裏的高文斌,偷偷看著那山腰上忽然而起的巨大黑影與那熒光如海的滔天蟲浪,可是不會再有什麽幻想,期望什麽建功立業的機緣。


    今天但凡是能活下來,便就是值得自己慶幸與吹噓,老高如是這般想著。至於,施梁,那傻子就是活該。


    此時四下無人,高文斌不由得起了些幸災樂禍。


    施梁實在是太過優秀了,如是明珠一般蓋過了玉節驛所有人的光芒,再加上曆任的幾代行首都是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以至於他一直是玉節鎮營地裏的寵兒。


    如今,這顆璀璨的明珠自己作死,還自以為了不起地下了一個隻有傻子才會下的赴死令,真就是把自己當做了救世主。


    老高心裏不由得起了些許戲謔的心思,哪怕這個人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一向與自己和善。


    這就是老實人的悲哀。


    人心有時就是這般,是以才總是會讓人琢磨不透。


    塵埃落定,矛峰穀裏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踩起來簌簌作響的蟲子屍骸,還有許許多多一聽到動靜,便匆忙跑進角落縫隙,待到安靜後又悄悄摸出來大快朵頤的各種類巴掌大的小獸。


    高文斌沒有敢直接就往那螢蟲海洋消失的中心處跑,而是摸著了一處破開了一個大洞的圍牆,鑽入進了一戶宅院之中。令老高吃驚的是,這高牆內裏的偌大片房屋竟然是沒有半點被破壞,院舍儼然,映著此時天空晦暗的明月,在這一片滿是廢墟的山穀裏,尤為顯得詭譎。


    此時的高文斌似有所覺,想起了老胡與小孟的講述。知道這處院落其實就是那一戶定居於這山穀中的唯一一戶人家,也就是那一處有幫著呂佩與夏嵩進行軍火走私的交易窩點。


    或許是因為那隻破繭的朝夕蟲,從小是在這方院落中成長,是以,外麵戰鬥的再是激烈,始終都沒有把這間宅院給隨手破壞。


    整個院落裏唯一有破損的地方,就隻有那一堵被殘甲撞破開一個大洞的圍牆。


    身負重任的高文斌自然是知道,此間便是呂佩心心念念之所在。這房子是留不得的,必須盡快不留痕跡地把一處地方給徹底抹除掉。


    老施應該是徹底沒得救了,如今唯有做成此事,才能是將功折過,或許可以挽回一下呂行首注定是要改變了的心。


    此時的院落裏,依舊還是躺滿著一眾被蟲子迷暈了的仆從雜役。所以,老高隻能是在那破牆洞口處卸了甲。


    火焰機甲一下子變暗,鬆開了一道出艙口,巨大的軀體則是徹底擋掩了圍牆的破損。


    高文斌甫一落地,直接就奔跑進了那間看著就是整個院子最中心的主屋,一通翻找,卻是沒有收獲半點有用的材料。他可不止是要幫呂佩銷贓,還得給自己尋覓些可以要挾保命的關鍵證據。


    時間是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誤,隻是老高手忙腳亂間,總是免不了就會要出一些差池。遵循狗血故事發展的脈絡,大半夜裏,屋子裏黑洞洞的一片。高文斌自然是要舉著燭台用以照明,卻是好巧不巧,在無意間把那房屋裏的帳簾給點著了。


    火焰順著紗布簾帳,一瞬間點燃了老高正在翻索的書籍賬冊,畢竟這一戶主家是個慣以生意見長商人,家中一應賬冊文件自然是堆了不少,火苗那可是最是喜歡這一類易燃之物,是以不稍有片刻,屋子裏便就已經焰火滾滾。


    “我的天呐!”高文斌一聲斷喝,素來膽小惜命的他,哪裏還能去管那身負的任務使命,當然也是包括自己的那一些不值當的小九九。


    老高一下子就扔了手裏的東西,趕著勁兒往屋子外麵跑。


    “哎喲!”卻是摔了一個狗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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