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靜也太大了!”


    暗夜幽深,一道華光劃過夜空。


    華光之內端坐一人,卻是一身黑衣的夜遊神。


    祂按當值之冊巡查著山川,忽然得了金城城隍的稟報,說是周邊地域靈脈異動,很快,當值的土地神也傳了警訊,於是便匆忙趕來,了解情況。


    結果人還沒到地方,就見一道白光衝天而起,滲出陣陣漣漪,令祂這位西嶽巡神都心驚肉跳!


    “到底是什麽人在動手?這股子威壓,令我神魂震顫,怕不是能傷及我的神軀!”


    心有忌憚,偏生職責所在,夜遊神不得不硬著頭皮,一點一點靠近。


    “早知道,就叫醒日遊君,祂性子如火,見這場麵,肯定第一個衝過去,省得我去涉險。”


    神庭巡遊尚且如此,山丘前的眾人首當其衝,更是凶險!


    白光湧動,恐怖的壓迫感和氣浪,如驚濤駭浪般朝著周遭呼嘯,引得人人自危!


    於是,無論敵我,都拚了命的奔逃,想要遠離白光!


    便是渾渾噩噩的傀儡妖類,也都被本能驚醒,慌不擇路的奔走。


    前一刻還是廝殺之局,結果幾息過後,交戰的雙方就都一哄而散,各自逃遁!


    也虧得陳淵提前給張雀等人下了命令,否則就原來那個距離,很可能就被波及了!


    這時,幾人一邊逃遁,一邊回望,感受著白光之內的毀滅氣息,個個後怕不已!


    混亂持續了好一會,待得幾息之後,白光慢慢暗淡,緩緩消弭,隻剩下還有火雲冰霧翻滾不休。


    周遭之人才稍稍放緩了腳步。


    “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忽然響起。


    一個殘缺不堪的身影,從山丘上滾落下來。


    他的半個腦袋炸裂,隻剩下一張嘴,身子自胸口往下已是不見,斷了一隻胳膊,另外一隻也已是重傷的鮮血淋漓,全身的血肉傷口,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有要愈合的跡象。


    此人正是那骸道人!


    “這妖道不行了!”


    “打死他!”


    “等等,不要衝動!”


    “將軍呢?將軍去了何處?”


    “將軍讓我等遠離,豈能違命?”


    ……


    人群炸響,議論紛紛,卻又都驚疑不定。


    忽然!


    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張雀等人循聲看去,都嚇了一跳——一頭又一頭的活屍,正以迅疾的速度,從各處聚集過來,朝著近乎身軀全毀的骸道人衝去!


    人還未到,死氣便如輕煙般嫋嫋而升,朝骸道人聚集!


    淡淡的威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不好!這荒人妖道想要複生!”


    眾人心急之下,本想衝過去阻止,但思及此人淫威,回想活屍凶惡,又都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


    呼——


    更加恐怖的氣息蔓延過來,竟蓋住了骸道人的些許威壓!


    眾人早已是驚弓之鳥,這時心驚膽戰的看過去,入目的是澎湃熱息與冰冷靈光交纏之景——


    白光散去,尚有火光冰霧留存!


    那冷熱交接之處,朦朦朧朧、渺渺冥冥,醞釀著讓人心顫的澎湃威壓!


    “這該是你家將軍的手筆?”盧露緩緩後退,向張雀問著。


    “我哪裏知道!”張雀精神亢奮,“仙家手段,你我肉眼凡胎的,怎麽能懂?”


    “……”


    好有道理!


    這邊兩人話音落下,卻見火光冰霧陡然散開,露出了一個人來!


    “將軍!”


    張雀麵露驚喜,但隨即就變成了驚怒!


    “妖道!好膽!”


    “你貪戀靈光至寶,沒第一時間將本座封印,是你此生最大的錯誤!你讓本座的損失太大了!太大了!一甲子的積累,全部付諸東流!給本座死!”


    骸道人居然在陳淵現身的瞬間,暴起攻擊!


    百多個活死人的幹癟殘軀,連同方圓十裏的山野生氣,都被這屍王吸了個精光,才能強行壓下傷勢,勉強讓四肢恢複了幾成!他在出手的瞬間,更是張口噴出了一道本命死氣!


    鬼火纏繞,三象之力爆發,怨魂相隨,魔音響徹四方!


    這一刻,他毫無保留,已然拚命,精氣神三位一體,化作雄渾之勢,劈頭蓋臉的落下,要將陳淵籠罩,不給陳淵運轉神道霞衣的機會!


    餘波散溢,讓戰場上的眾人心神震顫,連剛剛抵達的夜遊神都神魂震顫,生出驚意!


    “這是……骸道人?他在與何人動手,竟是拚了命?”


    隨後,祂睜大了眼睛!


    .


    .


    “你未身隕,我很欣慰。”


    陳淵見著勁風襲來,立刻揮出一拳!


    隻是一拳。


    以他此時玄身二轉的境界,加上化入四肢百骸的陰陽兩勁,用最為純粹的拳勁,就撕裂了鬼火怨魂,破碎了骸道人的舍命一擊!


    神道霞衣泛光,勁力回返,更是將對方的肉身壓得寸寸破裂!


    拳風餘波不絕,破開了骸道人的後背,在他後麵犁出了一道深深地溝壑,遠遠延伸出去,直至密林之中。


    鮮血如鮮花般在道人背後綻放,他滿臉驚駭,明白了過來。


    “你居然吸收了少陰破滅死光?”


    接著,他半個身子徹底崩潰,跌落在地上,一彈一彈,兀自掙紮。


    “以屍立足之人,真是打不死的小強!但一而再,再而三,再不結束,人皆要厭煩了,也該上路了。”


    揮手將三枚暗淡無光的炁符收回,陳淵眯起眼睛,金睛訣掃過其人,頓時了然。


    “死氣近乎消耗殆盡,神念也已經枯竭,油盡燈枯了,此刻,他隻有一個選擇了。”


    陳淵安靜等待。


    “陣碎!”


    隨著一聲厲喝,骸道人額間的血痕炸裂,化作一道紅光,衝天而起!


    下一刻,大地震顫,靈脈湧動,藏在廣袤土地下的古老之力沸騰起來,要將整個大地掀翻!


    即使已經遠遠逃離的曾柔娘等人,在這一刻也有大禍臨頭之感!


    “骸道人瘋了不成!他這是要將血煉之陣逆轉過來,引爆大地靈脈!這是毀了自己的根基啊!他不準備祭煉少陰血煞了?若讓他得逞了,這片沃土就要變成貧瘠死地,幾百年難以轉變!”


    夜空之上,夜遊神神目閃爍,看出端倪,驚呼一聲,迅速飛離!


    .


    .


    “都得死!”


    骸道人冰冷的目光鎖定在陳淵身上。


    “待靈脈炸裂,生靈盡滅,你雖是屍,也要湮滅!而本座即使損傷再重,也會恢複,還能將此地的破滅亡靈祭煉成新的白骨魔煞!雖比不上少陰血煞,但碧靈珠已毀,本座也沒了選擇!可惜,你的禦劍法訣、駕馭炎陽之力的法門,也要一並失落。”


    陳淵神色平靜,道:“看在我即將湮滅的份上,可否告訴我,你這一身修為,是得了什麽傳承?”


    “本座的屍修之法源於正宗!”骸道人笑了笑,下意識的朝天上看去,而後收回目光,看著陳淵,惡狠狠道:“但本座豈會告訴你?你毀了碧靈珠,破了本座幾十年的布局,讓你帶著遺憾上路,才能讓我快慰!”


    “這話聽著怪耳熟的。”陳淵歎了口氣,“我明白了,那你就安心上路吧。”


    他抬手捏了一個印訣。


    嗡!


    一縷神道之念鑽入土地,融入靈脈,借著地下密集的地脈、靈脈網絡,轉眼傳遍各處!


    震顫,在四麵八方浮現。


    “你做了什麽?”


    骸道人臉色劇變,心生不祥之感,隨即發現自己與血煉大陣失去了聯係!


    “你若一開始就引動大陣,其實能省去我很多事。因為從一開始,我就在大陣裏加了點料。”陳淵語氣冰冷,朝殘破不堪的骸道人一指!


    轟隆!


    漆黑閃電落下,劈在骸道人身上,偉力降臨,令他難以動彈!


    “你要做什麽!?”


    “這是你的陣,你說能做什麽?”陳淵神色漠然,“自然是祭煉!隻不過是……”


    “煉你!”


    轟轟轟!


    話落,散落各處的怨魂煞氣,呼嘯而至,匯聚成一道道漆黑閃電!


    慘叫響起。


    轟轟轟!


    一道接著一道的黑雷,打在屍王之身上。


    幾下之後,鬼火離散,魔魂消弭。


    受天地垂青而生的屍王之軀,逐漸崩解。內裏的死氣混混沌沌,與銅皮鐵骨夾雜在一起,又順著印在血肉上的白骨魔煞陣流轉,最終聚集於胸口!


    骸道人的胸上,浮現一點森白。


    “不不不——”


    他明顯意識到了什麽,麵露驚恐,最後又掙紮了一下,慘嚎一聲,接著雙目暗淡,三魂七魄連同真靈,盡數在雷光下破碎,魂魄碎片被收攝到了胸前森白之中。


    “哢嚓。”


    一顆白森森的珠子,從他胸中飛出。


    陳淵一伸手,將珠子攝取過來,入手冰涼,表麵粗糙,宛如白骨削成,但裏麵蘊含森森死氣,摩擦間有鬼火、哀鳴顯現,鬼氣森森、煞氣隱現!


    “自作孽,不可活。以地脈祭煉生靈,本就有傷天和,又以怨氣魂、悲憤血在身上勾勒陣圖,妄圖竊取先天之陣的精華,如今大陣逆轉,肉身崩解,萬劫入骨,被陣法祭煉之後,一身的功法、精華盡數凝聚,煉出了這枚屍王白骨丹!”


    呼——


    風動。


    簌簌簌……


    骸道人渾身震顫,強橫的屍王身軀潰散,化作飛灰,被風一吹,了無痕跡。


    此獠一去,為萬軍所見。


    原本還有幾分吵雜的戰場,一時安靜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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