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息之後,陳淵兩袖一甩,這滿盤的黑白子漫空飛舞,他則神色如常的道:“我其實不怎麽會下棋,對了,道友可曾聽過五蘊行子之棋?我可以教你。”


    “……”


    對麵的白須老者眼皮子一跳,但神色不見太多變化,反而道:“道友之道,發乎於念,隨心所欲,當真令人佩服。”


    他的身形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但氣息輕盈,有一種飄渺如仙之感。在說話的同時,還一點無形氣息從此人身上落下,悄無聲息的朝陳淵蔓延過去。


    “哪裏,哪裏。”陳淵露出笑容,“閑話少談,說正事吧。道友能以識神存念,根植於這後生的泥丸宮中,此法可謂玄妙,能讓此人提前掌握神念、玄奇術法,甚至關鍵時刻,還能迸發靈光作為底牌,這可不是尋常修士能做到的。道友現在引而不發,該是在權衡利弊吧?”


    白須老者眼皮子又是一跳,沒有回答。


    陳淵也不追問,繼續道:“我觀此人氣運濃鬱,鴻運當頭,幾乎會事事順暢,便是遇到劫難,也有逆轉之機,可謂天命之子。閣下寄居其念中,不知有何謀劃?不如說說。話說回來,是否這天命之子的身邊,總要跟著一位虛而無實的老者?”


    白須老者的表情凝重起來,依舊沒有說話。


    陳淵又道:“此人所修之法可謂玄奇,氣血不見充盈,卻有三道經絡自天靈滋生,貫穿肉身,兩道分居於雙手,一道直指下陰。天靈收攏靈氣,傳於雙手,可驅使法訣,傳於下陰則刺激精元,強化肉身,這奇異功法,與現行的諸多法門皆不相同。”


    他眯起眼睛。


    “那個什麽瑾茹王誣我為外界修士,而據我所知,所謂外界之修,以新法為上,和諸多法門皆不相同,我原本還在想,這都是修行功法,能有多大區別,現在看來,是連身體結構都產生了變化。”


    白須老者聽到這,終於開口了,他道:“老夫等修士,從不曾自稱新法,因吾等乃是靈修。靈氣亙古長存,所謂求取長生,實是令人身與天地靈氣相合!”


    “求取長生,就是令自身與靈氣相合?人身靈化?這法門有幾分合道的韻味,但境界上差距甚大。”


    陳淵咀嚼著這句話,笑道:“我不曾真個修行,無法做出評判優劣,不過……”


    頓了頓,他回憶前事,若有所思。


    “難怪兩種修行法門之間會有衝突,而不是相互借鑒,原來在本質上存著區別。一個是以自身為根基,化用靈氣,將靈氣視為外力;一個則是從一開始就引靈氣入體內,要以身化靈,將靈氣作為根本。”


    白須老者聽他之言,神色微變。


    但這時,陳淵又搖頭道:“我這隻是淺薄理解,未曾深入,道友可願傳我一套法門,讓我參悟參悟?我願以玄門正法交換,不占你的便宜。”


    白須老者搖了搖頭,很幹脆的拒絕道:“老夫受於師門之誓,無法透露,還望道友見諒。”


    “原來如此。”陳淵點點頭,也不逼迫。


    他已然猜到,這所謂的靈修之法,必然還有其他隱秘,否則不至於讓新舊之爭發展到如今的層次。對於這靈修之法,他固是好奇,但不至於不顧一切的求取。


    老者突然問道:“道友此番追來,不隻是為了問這些吧?”


    “不錯,”陳淵收起笑容,“我本是好奇你這寄居之人的氣運命格,現在知道了爾等的根基,也知道我算是代爾等受過,便想著向爾等借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自然是天命之子的一點命格!”


    陳淵的灰袍道人之形驟然潰散,將正要合攏的無形氣息撕裂,化作漫天星辰!


    一片星空倒映在平靜的湖麵上!


    要擺脫天道排斥,有什麽能比得上天命之子的命格?


    那本就源於天道恩賜,是真正的天道同路人。


    星辰一顯,張塚耳的泥丸宮中突然劇烈變化!


    “本以為是個有道真修,沒想到也想要謀奪這小兒的天命根基?果然和那些舊修是一丘之貉!為了修行,絕情絕性!”湖邊老者神色驟變,眉心有一點光輝展現,“伱能窺破迷惘虛妄,見得老夫真身,也是道行高深之輩,前輩高人,何必要來奪取小輩的立身之本?本命一失,行如廢人!老夫斷然不會讓你得逞!”


    淡淡威壓彌漫,一點靈光將要成型,老者的身形卻越發模糊。


    恍惚間,一顆漆黑丹丸在張塚耳的泥丸宮中若隱若現!


    但就在這時。


    那漫天星辰又驟然收縮!


    轉眼凝結成一道人影,隻是其中多了幾分玄妙氣息。


    “我可不曾說過要奪此人命格。”陳淵一邊笑著,一邊屈指一彈,“恰恰相反,我要做的,幫爾等做個掩護,此乃明碼交換,莫非你不願?”


    一道明黃氣息自他指尖湧出,纏繞白須老者之身,這老者的身形原本模糊,得了這明黃之氣後立刻凝聚許多,眉心的那點光輝漸漸暗淡。


    他的表情驚疑不定:“道友此舉何意?”


    “我與你們情況相似,若讓爾等留存,也能分散火力。”陳淵說著,手上印訣一變,身上的玄妙氣息化作絲絲縷縷的煙氣,朝額頭匯聚。


    老者眼中有著懷疑之色:“但道友莫非不知,老夫乃是靈修?自來新舊廝殺不絕……”


    “正修還是靈修,與我何幹?”陳淵搖搖頭,“求道本就艱難,還要折騰這些,不覺得無趣麽?”


    老者聞言一愣。


    這時,一點紫光符篆在陳淵的額頭之上成型,他頓覺意識一輕,自打來到勾陳界後,便纏繞不去的無形壓力,頃刻煙消雲散。


    緊接著,他印訣接連變化。


    就又有一道殘缺黑符、變動的金符、輕盈的青符接連在額頭上成型,一個覆蓋一個,他身上的命格氣運,亦連連變化,看得老者目瞪口呆。


    “這是什麽功法?竟能凝練虛幻命格?還不止一個?”


    他雖是鼎元界外之人,但這等場麵是真的沒有見過!


    隨即,他反應過來!


    “這人絕不是鼎元小界之人,也非本部洲各家宗門可為,他的來曆……”


    突然,陳淵的氣息穩固下來,氣息輕盈飄渺,竟與白須老者相似!


    若不是親眼見到了陳淵的這番施為,老者都要以為是見到了界外同道!


    “道友,你這是?”


    “如果你願傳我一二靈修法門,那我這虛幻命格還會真實幾分。到時候,有我在外作為誘餌,你和這泥丸宮之主都更為安全。”陳淵說著,半點都不客氣,“如何,可是改了主意?”


    白須老者似是意動,但旋即搖了搖頭:“非是老夫不願,實是傳授道友,也無意義。靈修之法極為看重天賦,道友雖然天資過人,但也無法修行。”


    “這麽肯定?天賦?”


    陳淵回想起神藏界中的修士,那些人也是天生神念,才能在神藏中修行道術,莫非這靈修之法也是一樣,太授資質,才能修行?


    他見老者不願意多說,也不追問,反而道:“我看道友見多識廣,還有幾事想要請教,但這會卻不是時候了……”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漸漸化作星光,最終消弭,從張塚耳的泥丸宮中離去。


    白須老者長舒一口氣,但看著正在消失的星光,他眉頭緊鎖。


    “他用的什麽法門,能這般輕易的潛入張小子的泥丸宮?”


    但馬上,靈覺示警,老者也意識到了原因。


    外界,天色漸晚。


    靜立不動的張塚耳忽然渾身一抖,緊接著兩眼一翻,癱倒在地上。


    周遭星空回縮,重新融入陳淵體內,他的氣息一下子飄渺輕盈了起來,仿佛隨時都能乘風飛仙!


    但下一息,陳淵猛地一轉身,周身震顫,靈氣狂暴灌注玄身,一道虛幻的靈氣脈絡在體內短暫成型,但旋即破碎,化作狂暴靈浪,在體內肆虐!


    “果然不成。”


    他搖搖頭,麵露遺憾。


    “仙籍本無種,撫頂授長生。不管能不能長生久視,這仙途總歸該有一點期盼,以血脈天賦劃分人群,也不知最後會發展到什麽程度。”


    想著想著,陳淵將體內的狂暴靈浪引導著,匯聚右手,朝著林間一處猛然抓去!


    哢嚓!


    虛影破碎,露出了一名金甲仙使的身影!


    祂在承仙樓外察覺到靈力漣漪,一路追隨至此,沒想到剛剛尋得蹤跡,還未來得及探查,迎麵就是陳淵的一爪!


    “你是何人?敢管閑事!”


    夜色降臨。


    承仙樓遺址周圍卻燈火通明,百多個孔武有力的漢子,脫掉了厚厚鎧甲,拿著鐵鍬、鐵鍁,挖土翻石,幹得熱火朝天,但不時傳來工具斷了、破碎的聲響。


    在旁監工的李守閣,臉色越來越難看。


    很快,斷山封印深入地底,不見盡頭的消息,就傳入了皇宮。


    藏銘國主不怒反喜:“虛言子狂妄自大,這次卻弄巧成拙了,他將兩個大宗的長老封印其中,正好給朕借口,能請動山門高人!而且定軍山最擅陣法之道,那虛言子以大陣封鎮,乃是班門弄斧!待得大宗高人齊至,捉拿那妖道都在其次,朕還可借勢為之,將朝中隱患一一拔除!”


    轟隆!


    念頭落下,大地忽然震顫。


    城中經曆承仙樓一事,處處都是驚弓之鳥,便有幾分紛亂。


    “慌什麽?”藏銘國主眯起眼睛,“斷山落城,震了地脈,難免會有餘震,你們大驚小怪,成何體統?不過,那妖道壞了藏銘地脈,其罪大焉!但歸根結底,此事是因雷家而起,需得與他們算個清楚!不過,如今妖道在逃,不好刺激他,便先將雷家之人軟禁,等大宗高人到來後,再言其他。”


    城外林中,陳淵一掌鎮得地脈震顫後,便不停手,一手刺穿仙使胸膛,又拿出一枚魂魄之珠。


    忽然,他神念跳動,心血來潮。


    “嗯?得了一點天命氣息後,退轉的元神靈覺也複蘇不少……這是方圓百裏之內有人在算計我?”


    想著想著,他一轉頭,看向皇宮的方向。


    額,改了一些,但時間來不及了,先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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